26.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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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玉茹看到两人走过来, 不仅没避开,还主动迎了上去。

    她上前之后,根本没看站在一边的田芬芳,直接对着孙天成笑道, “孙老师,今天出门怎么晚了?我记得你不是每天天刚亮就上山的么?”

    面对这样有些亲昵的问话,孙天成表现得很是冷淡, 他面无表情的说道,“今天有事儿耽搁了, 所以更得抓紧时间了。”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 看样子是不想多和田玉茹拉家常了。

    当着田芬芳的面,被对方弄了个没脸, 田玉茹特别生气,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在田芬芳家门口的时候,她就发现孙天成对自己的态度特别疏远, 但那次至少不是当着田芬芳的面啊。

    这样让她下不来台,田玉茹心里憋了火, 但这火气, 她又舍不得对孙天成撒, 于是便把矛头瞄准了站在一边不言语的田芬芳身上。

    在田玉茹的印象里, 田芬芳就是个窝窝囊囊的丑丫头, 无论是长相, 还是口齿, 或者是脑袋瓜转弯的速度,那都不是自己的对手。

    于是,她十分不屑的瞥了对方一眼之后,从鼻子里哼道,“芬芳,你跟着孙老师干啥去啊?孙老师可是上山考察,干正事的,你去了,只能给他添乱,挺大个人,咋这么不懂事呢。”

    田玉茹仗着自己辈分比田芬芳大,说话很是不客气。

    但她不知道,现在的田芬芳早就不是之前那个软柿子,谁想捏一下都行了。

    “小姑,不是我跟孙老师上山,是孙老师要领我上山。”

    田芬芳不软不硬的一句话,顶得田玉茹顿时就气短了,关键是,被对方喊“小姑”,好像自己多大岁数似的,让她在孙天成面前感觉特别掉面子。

    刚要再说,一旁的孙天成却笑着开了口,“对,是我要领芬芳上山的,我求她帮我领领路。”

    说着,他还看着田芬芳笑了一下,田芬芳也跟他对视了一眼,看起来笑意盈盈,默契十足。

    两人这无声的肢体语言,看得田玉茹两眼冒火。

    而且她还发现,几天不见,这田芬芳好像比之前白净了不少?竟然让人看着感觉眼前一亮了。

    田玉茹觉得自己肯定是被气晕了头,看花了眼,这丑丫头天天下地干活,怎么可能突然变好看呢?

    然而没给她再细看的机会,孙天成便跟田芬芳两人肩并肩的往后山去了,谁也没再搭理田玉茹,这让她站在原地好不尴尬,而且看着两人很是亲密的背影,她心里的妒火烧得停不下来。

    田芬芳,可真有你的,几天不见,就敢跟我田玉茹抢男人了,也照照你那丑样!

    哼,别得意,到时候我让你吃不上羊肉,还惹得一身臊,跟我斗,你还差了点火候。

    气得头顶冒烟的田玉茹一跺脚,转身走了,她心里合计着必须收拾收拾这个田芬芳,让她认清自己的斤两。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个情敌的田芬芳根本没把刚才的事儿放在心上。

    她和孙天成上山之后,两人一路走,一路说,孙天成给她来个现场教学,看到什么有用的花草便都跟她讲一讲。

    因为田家村的后山是附近一条大型山脉的分支和余脉,这里山势险峻,平时除非有村民上山砍柴,或者偶尔有放羊的,否则没什么人上来,所以这边的植被保存的就非常好。

    这也是孙天成选择这里作为考察点的重要原因。

    再有,田芬芳他们村的气候也比较特殊,这里三面环山,只有一面正对着河口,而这条大河水汽丰沛,总有暖湿气流会涌入田间村这个山谷里。

    暖湿气流涌入,碰到高山就要爬升,升到高空,气温骤降,云团中的水汽就自然下落,成为了丰沛的降雨,滋润了田家村的广袤盆地耕田。

    所以,田家村的地不缺水,而且很肥沃,这里和外面比,湿度和温度也大不相同,因此也就滋养出了很多当地并不多见的植物。

    孙天成自从大上个月过来之后,便感觉自己找到了一座天然植物的大宝库,一直没舍得走,一直驻扎了快三个月,而且这三个月里,他的工作成绩也惊人,已经快把这半年的考察任务都完成了。

    所以,现在他才有时间领着田芬芳上山采药。

    面对自己最熟悉,最擅长的领域,孙天成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难免有点献宝的心态,一路上都很兴奋的给田芬芳讲解着。

    而田芬芳认真倾听,并不时向他讨教的样子,更是让孙天成有了极大的满足感,自己喜欢的女孩对自己的事业特别感兴趣,并且很有共同语言,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儿么?

    “芬芳,你看,这也是一种药材,你看看你认识么?”

    孙天成采下一朵紫色的小花举到田芬芳眼前。

    田芬芳看了看,说,“这个我知道,叫忍冬,能清火。”

    “哈哈,看来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其实它的学名叫桔梗,是这山上最常见的一种药材,虽然常见,可药用价值也不小,而且是常用药,这种东西,药铺应该也会收的。”

    看着漫山遍野的紫花,田芬芳特别高兴,以前她竟然都不知道,药铺还收这种忍冬,那这么多药,岂不是都能换钱了么?

    看着她眼中发出来的光亮,孙天成笑着说,“你先别急,这桔梗是在秋天挖的,现在根系还不成熟,如果挖得太早,它不成熟就会导致药性不足,而且斤两也太小。”

    一听说还要等到秋天,田芬芳有些泄气,这距离秋天还有两个多月呢,哎,还得等好久啊。

    孙天成一边笑,一边弯腰在地上帮她连根刨了一棵桔梗出来,然后放在背篓里说,“别灰心啊,其实这药材,不一定非得到山上来采,也可以自己种的。”

    一听还能种药材,田芬芳顿时来了兴致,她催促孙天成跟她多讲讲。

    “你们家这片因为水土好,所以大家都种粮为主,并没有人关注那些经济作物。但在外面一些地方,尤其是比较干旱的山坡地,有些人就会种药材,不过他们都是世代种药出身,有些不传的种植技巧,很少告诉外人,所以你们自然不知道了。”

    “这种药材还要什么特殊的技巧么?这药材连山上都长得出来,要是栽到地里去,每天有人给它浇水,施肥,拔草,它肯定长得更好啊。”

    田芬芳对于种药材还需要技巧这种事儿,表示不太理解,野生的药材都能漫山遍野开花,何况是到了田地里,更应该丰收高产才对啊。

    孙天成听了,神秘一笑,说道,“这就是农作物和中草药的最大区别了,农作物只要农民肯下辛苦伺候,它便能给你丰厚的回报,但是中草药却并不是这样的。因为中草药的价值不是用来填饱肚子,而是它的药性,但往往大规模的密植耕种和单一的水土环境,会让它的药性大减。我之前做过一个研究,就拿你们这边也出产的黄芪举例吧,野生的三年生黄芪所含的某种氨基酸的含量竟然是人工养殖下的十多倍,你想想,这药性差得得有多远啊。所以,种植种药材是有一定风险的,不一定种的多就能卖上好价钱。就像现在很多大型的药厂,他们收的中草药,在收购之前,都要做化验检测,如果不达标,人家是不会收的,这也是为什么,有的人种药材赚钱,有的人不赚钱,而且种药是门世代的手艺了。”

    孙天成的解说让田芬芳大开眼界,她以前从没想过这种地还有这么多讲究,如此一比较起来,自己以前在地里干活简直就是闭着眼睛瞎干,完全就是靠老天赏饭吃了。

    不过想想也是,也就是他们田家村占了好地势,雨水丰沛,人又不多,所以村里地广人稀,每家每户都能有个二、三十亩地,种的粮食满够吃不说,收秋之后还能卖不少钱。

    但是外面的村子就没有他们这样的好运气了,之前她还听说过年景不好的时候,山沟里的小村子有饿死人的事情发生呢。

    这么一想,她对孙天成更是心里多了几分崇敬,知识的力量还是很强大的,只有懂得多了,才能有更多更广的门路,否则只会困守土地做个农民,就会像她上辈子那样,两眼一抹黑,自己就把自己困死了。

    “孙老师,那你说,这在田里种草药到底有什么好法子么?保持它的药性?我其实挺想在剩下的那几亩山坡地上种草药的。”

    没有掩藏,田芬芳直接向孙天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一点没有为自己懂得少感到丢人,在她看来,只要能学到有用的知识,多请教总是没错的。

    她这么坦诚,孙天成其实比她还高兴,能帮上田芬芳的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啊。

    “这个方法,我一时半会也说不太好,因为跟每个地方都是水土都有关系,不能一概而论,所以,最好的办法,可能还是试种。种苗之间的间距、水与光照之间的比例和关系,都要根据你那几亩地的位置来具体实验,现在我们凭空去说是说不准的。”

    在孙天成的耐心解释之下,田芬芳懂了个大概,看来这种药材还真不是自己想一出是一出的事儿。

    不过她现在有灵泉在手,也许就不用像孙天成说的那么复杂,但这事儿她不好跟对方明说,只是默默将孙天成说的要点牢记于心。

    看到田芬芳这么上心的样子,孙天成笑着说,“芬芳,这事儿你不用担心,我在你身边,这些事儿我来帮你试验就行。而且啊,我觉得你如果搞中草药种植,也不用费那么大的心思,应该就能有个不错的收入。”

    听到对方这么说,田芬芳不由纳闷,赶紧问道,“怎么会这么说呢,孙老师,你之前不也说这种药材有风险么?”

    “哈哈,那是对于大规模的种植户而言,他们是靠种药材养家糊口的,但你没有这方面的负担啊。而且他们种的药材都是送到那些大型的制药厂里的,量大,自然难以精工细作,所以肯定会有不合格的药材被淘汰。但是你就不一样了,你那几亩地,种出来的药材,最多也就够供给一两个小药铺的。你们这里的药铺肯定都是从外地收药多,本地只收些零散的好药材,如果你能种出足够供给他们的药材,那他们肯定就不用去外地进购了,你想,你的药材是不是就不愁销路了?”

    田玉娥听了孙天成的话,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确实啊,他们田家村和附近的几个小山村交通都很不方便,别说是运货,就算是平时单枪匹马的走人,都感觉特别不方便。

    要是她能在这小山沟里种出药材,别的不说,集市上的那家药铺,肯定就能来买。

    如此一想,她想要种药材的决心就更坚定了,同时看向孙天成的眼神也更亮,只说,“孙老师,你懂得真多,我根本连想都没想过这些事儿!”

    “嘿嘿,我也是经常四处跑,所以接触的人和事儿多,自然就比你知道的多一点。”

    说到这儿,孙天成有些不好意思,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睛之后,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问出了心里一直在想的那个问题。

    “芬芳,你想去看看这大山沟外面的世界么?”

    正在仔细看黄芩花的田芬芳不防对方有此一问,也没多心,一边采花一边笑着答道,“想啊,其实我早就想去外面看看了,但是我现在身上没钱,等我赚够了钱,就去外面看看,他们都说城里的机会更多,我也想去见识见识。”

    上一世,田芬芳当了一辈子的农村家庭妇女,对外面的世界,只从电视机上了解过,这辈子,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想用自己赚的钱,出去多走走多看看,见识见识花花世界,开阔开阔眼界,再也不能活得像上一世那么憋屈了。

    听到这个答案,孙天成由衷的高兴,甚至将头顶的黄军帽子都摘了下来,攥在手里好顿揉搓。

    他有些紧张的开口说道,“芬芳,那个……”

    “你说什么,孙老师?”已经继续沿着山路往前走的田芬芳有些没太听清楚孙天成的话,站在离他几步远的高处回头冲他笑着问。

    清凉的山风吹过来,吹拂起田芬芳鬓边的几缕秀发,让她纯真的笑脸看起来有种自然又清新的美丽。

    她用手按住草帽,生怕被风刮跑,看着孙天成支支吾吾的样子,她忍不住大声喊道,“孙老师,山里没人,你说话可以大点声!”

    说完,她自己不由发出一阵清亮的笑声,山里的空气好,风景好,让她的心情不由得放松了很多。

    看到她如此可爱,孙天成心里的爱慕像蜜一样又浓又甜,他忍不住大声喊道,“芬芳,你要是想去城里,不用等攒够钱,我就能领你去!”

    还跑在前头的田芬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孙天成说了什么,愣愣的回了一句,“啊?孙老师,你要回城?”

    “我说,我想领你回城!”孙天成喊出这句话的时候,脸已经涨得通红一片,他和田芬芳隔了得有五六米远,眼神坚定的看着女孩的脸色也慢慢染成了绯红。

    虽然听见了孙天成的话,也猜出了那其中的意思,但田芬芳一时心跳乱了节奏,她乱七八糟的脑袋里,根本想不出应该如何回应对方。

    要不,就先假装没听懂吧。

    田芬芳在孙天成的表白面前,选择做了个缩头乌龟。

    也确实是,这么郑重的问题,她还没想好,怎么可能回答对方呢,再说,孙天成提出来的也太突然了,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虽然之前大姑就多次提醒过她,说孙天成对自己有那方面的想法,但田芬芳一来是不太相信,觉得自己和孙天成差距大,对方不太可能看的上自己,二来,即使有时候,迟钝如她也感觉的出来孙天成对自己特别用心照顾,可为了不让自己滋长不该有的心思,田芬芳还是觉得应该把这种感情归类到报恩的范畴之内。

    但没想到,孙天成竟然会在这样的一个时机,说了这么一句相当于表白的话,这让田芬芳心里的忐忑和欣喜一样多。

    然而该怎么回复对方呢?田芬芳根本没想过这回事儿,一时也反应不过来。

    要是大姑这时候在身边就好了,还能跟她商量商量。

    可紧接着,她又想起来,大姑并不喜欢孙天成,要是让她知道了,肯定会告诉自己,“赶紧告诉他不行,让他死了心!”

    一想到这种可能,田芬芳本能的否定了,拒绝孙天成,她……她做不到。

    但要说跟对方回城,她更感觉有点悬,那可是城里啊,她上辈子都没去过,这辈子就这么跟一个刚认识没多长时间的男人去那边?

    上辈子的经历已经让田芬芳充分的认识到了,靠人不如靠己,无论到哪里,在什么时候,只有自己本事硬了,才能走到哪里都不怕。

    所以,对于孙天成的话,她心里甜是甜,美是美,却没有激动到一口答应下来。

    关于进城,她有自己的想法,这件事儿不能因为对方是自己倾心的男人就随意改变。

    因此,当孙天成鼓足勇气的喊出那句话之后,他发现,田芬芳除了有点脸红和不太好意思跟他目光相对之外,竟然一句回应的话都没有,这让他心情难免失落。

    但很快,他也想通了,自己确实是有点莽撞了,刚才也是情之所至,一下子就脱口而出,倒不是说这话不是真心,相反,这是他几天前就深思熟虑过的想法。

    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像喜欢田芬芳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对方在他眼里简直是能发光的存在,他看她哪里多好,听她讲话,怎样的顺耳,别人要是给她委屈受,简直比苛待他自己还让他无法忍受。

    孙天成想,如果这都不是爱情,那可能他这辈子也不会遇到真爱了。

    有些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的知识分子孙天成,已经在心里将朴实无华的田芬芳当成了最理想的对象,他现在才明白那句话的含义,最可贵的爱是爱上一个人的灵魂,无关她的外貌。

    田芬芳也许在别人眼中是个不起眼的山村小姑娘,但在他眼里,她却是最美的人。

    所以,他才会有带她回城,用婚姻给她一个承诺的想法,这想法绝不是一时冲动。

    他认为这是自己能给田芬芳最好的一种呵护和保证,毕竟田芬芳现在已经无父无母,爷爷奶奶也都去世,虽然有个至亲的大姑,但却鞭长莫及,再一想到无良的叔叔田大业,还有田芬芳现在住的那个简陋偏僻的小院子,孙天成每每想到,都一万个不放心。

    作为一个男人,要是想对一个女人好,最好的表达莫过于将她娶回家,呵护在手心里。

    所以,孙天成才会喊出那句话。

    田芬芳没有做回应,倒是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凭他对田芬芳的了解,她绝不是那种一心只有儿女情长小心思的女孩,相反,她很有自己的主见和想法,这也是孙天成特别喜欢她的一个方面。

    想让这样一个有思想的女孩马上就同意自己的求婚,那显然是不现实的,更何况从农村去城里,这是一个重大的决定,涉及到方方面面的事情,孙天成的理智告诉他自己,他和田芬芳要想走到一起,恐怕还有很多困难要克服。

    这一点,相信田芬芳也明白,所以才没有搭理自己冲动之下的表白吧,虽然有些失望和沮丧,但他却一点也没有生出埋怨田芬芳的想法。

    相反,他现在心里的忐忑更多一些,同时也对田芬芳在爱慕之上更增加了几分敬意,这样对感情审慎的姑娘值得他更好的对待。

    两人又在上路上一前一后的走了一段,当田芬芳看出孙天成因为表白落空而略显尴尬之后,她主动摘了山上的一种酸甜可口的野果子给他,递过去的时候,田芬芳露出自然大方的笑容,这极大的安慰了孙天成内心的焦虑,同时也让他挪不开眼,为之着迷。

    他想,这才是他真正爱慕她的原因吧,聪明而理性,却又不失感性的温柔和体贴,为了让她早日认可自己,同意跟自己回城,孙天成暗自握拳,看来他要更努力,让对方更信任自己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