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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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私案尘埃落定, 并不意味着事情就此结束, 事实上, 对于郑迟来说, 很多麻烦才刚刚开始。

    近在眼前的第一个,就是他的监护权问题。

    郑迟在南山县里还有他爷爷奶奶大伯一家,郑家的房子虽然是要被收回去的, 但是里面的家具和一些私人物品财产之类的,都可以带走, 郑迟趁着探视完了之后, 就和谢南音回了趟他原本在家属院的房子。

    时间正好是午后四点多,大人们还在上班,小孩子要去上学, 故此一路上行人并不多, 但尽管如此,谢南音和郑迟进家属院的时候, 还是会遇到一些留守在家的老人孩子,郑迟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 几乎就没有人不认得他,可是现在, 即便遇上了也只有一两个会打招呼, 多是避开来,还会听到些交头递耳的窃窃私语。

    纵然不是落井下石, 可是那样满怀唏嘘的感叹, 也让郑迟的心情低落许多。

    人情冷暖, 不外如是。

    更何况,其实他早在之前,就已经体会过了。

    谢南音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是拉着他的手握了握。

    郑迟开了门,屋子里一个多月不曾住人,但落的灰并不多,以前郑迟妈妈在的时候,最是注意干净的,窗户半开着,东西都收拾得整整齐齐,仿佛主人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只是客厅里摆放在果盘上的几个苹果沤得太久,有的发奄缩水,有的已经坏了大半,空气中隐隐多了丝味道。

    郑迟静静的站了一会儿,才走进去,也不避讳谢南音,带着她就进了主卧间,谢南音就见他费力的想要推开床头柜,就跟上去帮忙,两人合力抬起来,郑迟看了看地板,敲了几下,才不一会儿就弄出一块地板,从里面捧出一个小木箱子来。

    乌黑发沉的木料,并不如何显眼,总共也就二十公分长,只是上面上了把小铜锁,郑迟从口袋里舀出一把钥匙,没一会儿就把锁打开了。

    谢南音吃了一惊,里面放的除了一沓厚厚的纸币外,还有几件首饰,特别精致的玉簪子和翡翠手镯,还有一对玉佩,一条金项链。还有几根金条。

    谢南音前世跟着她那富二代男友也算有些见识,知道那翡翠镯子和玉簪都是极好的料子,大概值不少钱。再有那几条金条,值好多人全家的积蓄了。

    谢南音什么也没说,郑迟却主动解释道:“音音你别怕,那天我妈大概早知道要出事,就把钥匙给了我,她说,这些东西是干净的。”他声音低低的,有种决然的倔强:“我相信她不会在这件事上骗我。”

    那时候,她走得那么匆忙,他直到后来,才晓得“干净”这个词的定义。

    谢南音认真的点点头,“你放心,我不会和人说的。”

    她是知道的,郑家除了财产被没收了大半外,还罚了好些款,但是以他们家的家底,那些都付清了之后,剩下的,自然还是他们家的。

    她也相信,这也许是袁萍给她的孩子留的后路。

    然而这些东西,郑迟却只是看了一下,就放回木箱子里锁上了,然后递给了谢南音:“你帮我保管吧?”

    “啊?”虽然这钱不会再被派出所追了,但是这么多的钱和东西,谢南音光拿着就觉得烫手。

    郑迟道:“这个房子很快要被收回去了,我以后暂时只能住我爷奶那,这东西放我手里拿不住的。”

    前两天他妈的案子还没判,他就偷听到他奶和大伯娘她们商量着要把这里的东西都带回去,多可笑,他妈都要进牢房了,她们连探视也不肯去,就先想着如何把这里的东西都带走了。

    最让他难过的是,他的爷爷和大伯竟然也一声都不吭,他从大伯娘的骂骂咧咧里,也知道了他大伯如今的职位受到了影响,没了上迁的可能。

    连大伯的态度都隐隐带着埋怨。

    郑迟以前不大懂事,但他也知道,他大伯当初能拿到现在的职位,还是他妈走的关系,而且他大伯在那职位上干了好些年都不见有什么能耐,更别提升迁了,如今反而拿他妈的事说话。

    这样落井下石的一家子,让他如何能放心。

    可他如今没了落脚地,如果只能住到她们那边的话,这些东西肯定会被她们翻找出来。

    郑迟并不是个在意金钱的,但是这个箱子里的东西,是他妈留给他和哥哥的念想,就是丢了,他也绝不想让它们落到那帮子狼心狗肺的人手上。

    郑迟只是想想他爷奶那边的态度,眼里都带了几分狠色。

    谢南音眼见他神色变了变,抱着木箱子的两只手拽得紧紧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冷厉,不由有些慌乱,她认真的按住郑迟的肩膀看着他:“郑迟,你妈妈的事已经过去了,你别再想太多了,以后,你要好好过日子,才能让阿姨放心呀!十五年,其实也很快的。”

    郑迟瞪大眼睛看她,眼里却是不自觉的含了泪:“很快吗?”

    也不怪他这般绝望,纵然这些日子成长了许多,可到底不过是十岁出头的孩子,他人生活到现在,都还远远没有十五年呢,要等到下一个十五年,何其遥远,在他心里,可不就长得跟一辈子似的。

    谢南音也跟着哭了:“会的。时间过得特别快呢,我陪着你一起,很快就到了。”

    谢南音这个身体不常哭,结果她才掉了几滴泪,就开始打嗝,郑迟本来脸色沉郁的,看着她这样,反而哭不出来了。

    谢南音自己擦了下眼睛,郁闷了一会儿,他们才找回原来的话题。

    “你还想住你爷奶那呀,不是我说,你大伯家就没几个好人,上次你堂弟还抢你吃的忘了吗?”

    郑迟也无奈,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一个人住。

    “我问问我爸,能不能住到我家来。”谢国庆肯定是愿意的,谢南音主要是担心监护权的问题。

    郑迟道:“还是别麻烦叔叔了。我奶她们不会同意的。”

    他们家还有些底子,那些人想要他背后的东西,只怕不会轻易放开他的监护权。

    郑迟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他在他大伯家偷听到的话和谢南音说了,险些没把谢南音气炸:“那你更不能住她们那啦,难道明知道她们想要你的家产,还要上赶着被别人算计吗?”

    她本来以为他们家只是长辈的偏心眼了些,万万没想到是这样贪心的白眼狼,这种人,一旦被她们拿捏住了,还不被吸干血呀,关键是你就是被吸干了,她们还嫌你的血不够多。

    谢南音当机立断的说:“你等下就跟我回我家去,我看她们怎么来我家抢你。”

    纵然郑迟心间念头百转,这时候也被谢南音噎住了,哪怕之前心情很难受,心里生出些暖意,现在也有些想笑,只是太久没笑过,他扬了扬唇角,竟觉得脸上有些僵硬。

    谢南音没注意到,光想着解决方案去了。对付那样的人可不能退,你一怂了人家反而觉得你好拿捏,还不如直接撕破脸来得干脆,郑迟他大伯不是还在机关工作吗?她就不行他敢光明正大的谋夺侄子的家产。

    不管郑迟好说歹说,谢南音坚持要带他回谢家,反正她们家那院子虽小,但除了她和谢国庆父女外,另外还隔出了一个客房,现在正好可以让郑迟睡。

    他俩把那木箱子放书包里,就这么背着光明正大的走出了大院,两小孩一块回谢家去了。

    谢国庆得到消息,比谢南音还积极,当下就买了些换洗的用品回来,还给铺了床新被单。

    晚上的菜式也很丰盛,谢国庆从店里带回来牛杂和鸡腿,另外又买了只烤鸭和一些凉菜,是的,因为谢国庆厨艺一般,加上腿脚不太方便久站,而谢南音人又太小,所以自从有了钱,谢国庆就不舍得她多干活,他们家除了经常去桂花姑姑家蹭吃外,很多时候,都吃的熟食。

    郑迟开始还有些拘谨,但因为之前和谢家关系也很亲近,加上他们现在还待他这样自然亲切,郑迟心里也放松了许多,这一晚难得恢复了以前的食量。

    谢南音他们还是低估了郑大伯一家的脸皮,隔天一早,正赶上周末,郑迟还犹豫着要不要回去看看呢,远远的就见到家属院门口停了辆卡车,他大伯一家正请了人去搬东西。

    谢国庆因为有事很早就出了门,谢南音有些后悔没把她爸叫上了,嘴上的互怼她倒是不憱,就是担心万一人家不要脸动起手来。

    她们到的时候,那边已经围了不少人看热闹呢,谢南音挤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郑迟那大饼脸的堂弟正抱着架玩具飞机,一脸喜滋滋的笑容。

    谢南音气坏了,直接跑过去就把玩具飞机抢到了手,她下手那叫个快狠准,郑迟的堂弟没防备,一下子被她抢到手,他也是个蛮横的,直接撞了过来,谢南音占着自己个子瘦小,专门往人多的地方躲,郑迟他那堂弟一次也没碰上,反倒撞上好几个看热闹的人,他个子虽矮人却胖,力气也够大的,这么一撞,那几个本来事不关己的人脸上也有些不好看了。

    郑凯哪里注意到这个,抢不到心心念念的玩具飞机,他还给急哭了,就找他奶嚷嚷开了:“阿奶,她抢我的飞机。”

    谢南音正想笑呢,来得正好呀!

    却觉得手心一紧,原来郑迟也挤进来了,握着她的手很用力,身子也往前站了站,像是想把她护在身后。

    没一会儿,就见郑家老太和她孙子怒气冲冲的过来了,不过见到郑迟的时候,表情略变了变,怒意收敛了些,还是郑恺说:“阿奶,就是她,藏郑迟后边那女的抢了我的飞机。”

    老太太闻言,倒没有赶着讨伐谢南音,反而和颜悦色的问起郑迟来:“小迟,这小姑娘是你朋友啊,你怎么带着外人来欺负弟弟。”

    郑迟没有说话,谢南音就忍不住了:“老太太,你可别冤枉人呀,谁欺负他了,刚刚都是他在撞我呢,不信你问几位大娘和婶婶,他还没给我们道歉呢。”

    那些看热闹的此时却不好说话,不过郑恺撞了她们也是真的,于是也纷纷点了点头。

    郑恺说:“要不是你抢我的飞机,我怎么会撞你,明明是你先惹我的。”

    谢南音从郑迟身后探出头来,一脸义正辞严:“你才骗人,这飞机明明是郑迟舅舅买给他的,他早说了要送我的,哪里有你什么事!”

    郑恺觊觎这玩具飞机好久了,前两天他奶就说到时候拿回来就给他玩,这在他心里,就是他的东西了,他这么想,也是这么说的:“我阿奶说了给我的,才不会送你。你快还给我。”

    他上前两步还想过来抢,郑迟挡在他面前,谢南音趁机说:“都说了这是郑迟送我的,你阿奶凭什么给你,不问自取就是偷,难道你阿奶还能偷郑迟的送你不成。”

    谢南音这话说的又脆又响,小孩子的声音正是尖锐的时候,郑家老太听着这话就觉得不对了,忙上前拉回郑恺:“小姑娘别乱说话,不就一个玩具吗?小恺是郑迟的堂弟,他的玩具给弟弟玩有什么不对,这怎么能说是偷呢!”

    转头用她那一双浑浊却饱含暗藏精光的眼睛直盯着郑迟:“小迟,你说是不是?”

    郑迟说:“对不住阿奶,这是我说好了要送给音音,不能给郑恺。”

    郑恺一听就急了,明明阿奶都说好了给他的呀,“不行,那是我的,阿奶,我要飞机,那是我的,你都说了要给我的呀……”

    看着周围的人目光都有些异样了,郑老太的脸色有些发青,一边拉住郑恺一边道:“算了算了,下回让你爸给你买一个,这是你堂哥送人的,唉,小迟你也真是,明知道你弟弟喜欢,怎么就送给别人了呢!”

    后面那句,却是对郑迟说的。

    仿佛只是在抱怨他这个当哥哥的不照顾弟弟。

    郑迟突兀的嗤笑了一声,大声说道:“郑恺喜欢的东西多了去了,我妈买的巧克力他喜欢就要了,我爸买给我的收音机他喜欢就拿了,我的东西,他有哪样是不喜欢的?”

    一下子把郑老太太给噎住了。

    围观的吃瓜群众都是家属院的老人和女人,这情况谁还看不出来呀,感情这郑老太太就是个偏心眼。

    怪道以前袁萍不爱带两个孩子回他们爷奶那,原来是这么回事。

    大家都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把郑老太太气的。

    然而郑老太太是个要脸面的,怕吵起来影响更大,便转移话题:“罢了罢了,小孩子就是心眼小些,这点子事也记这么久。”

    “郑迟你来得正好,一会儿跟我们回去,你大伯他们快搬完了。”

    郑迟不再说话,他的视线从客厅沿着走廊掠过,沙发窗帘都被收起来了,往日整齐干净的屋子,如今竟变得空荡荡的,连带他的心,也仿佛空了一块似的。

    看着大伯娘带着笑抱着几套衣服出来,郑迟的唇不自觉的抿紧了。

    谢南音也没想到,郑迟的大伯娘这么不讲究,这衣服收回去,能给谁穿呀,还不是她自己留着了,袁萍虽然平时穿戴不会讲究贵重,但这些衣服裙子,都是好料子做的,还有两件呢子大衣,看起来都不是县里能买到的。

    谢南音从郑迟身后探出个头来,故作天真的问:“郑迟,那不是你妈妈的衣服吗?你要给她送去吗?”

    郑迟那大伯娘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她心里暗骂,都住牢房了还想穿好料子衣服,做梦呢。

    嘴上却说:“是呀,不过得洗洗再看,而且还不知道能不能送进去呢,郑迟你也知道,你妈现在住的地方不好送东西的。”

    谢南音道:“郑大伯娘,你不晓得哩,这些东西还是可以送的,我爸爸都打听过了,前一回探视的时候特地问了的,话说回来,你们怎么连这都不知道,上回袁阿姨说怪想你们的,怎么就不见你们去看她,原来是忙着搬空她家呀!”

    这个孩子话说的,屋子里站的几个郑家人脸色都不好看了。

    谢南音还一副懵懂的样子,仿佛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

    郑迟:“……”

    他突然想起来,他哥有次跟他说,南音这小丫头怪会奚落人的,不用担心被人欺负。当时他还没感觉出来,这会儿,他倒是觉出味了,不过,他一点没觉得南音这样不好,相反,他此时觉得,心里怪解气的。

    他大伯这一家,他早就想光明正大的骂一句白眼狼了,偏偏他以前就是个嘴笨的,又碍于爷爷奶奶的关系,到底不能太不敬。

    他此时看着南音的眼神,不由得都带着亮光。

    周围的人这会儿也回过味来了,原来不止老太太偏心眼,这一家子还是上赶着落井下石,趁机占便宜的主,于是众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互相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只怕今天之后,郑大伯家的这一番作态,都要变成他人口中的谈资了。

    郑家人还想挽回名声,但是谢南音才不给他们解释的机会,她对郑迟说:“咱们回家吧,这些东西想来也要送给你大伯家的堂姐堂弟了,唉,你怎么这么可怜,伯伯阿姨出了事,你孤零零的一个,连玩具都差点保不住,别住你大伯家啦,跟我住一块吧,我家还有客房呢。”

    不把郑大伯一家全黑完,她还没完了?

    郑老太太和郑家大伯娘快气死了,连带着跟在郑大伯娘身后的两个女儿都涨红了脸低着头。

    郑大伯娘是个混不吝的,当下也顾不得欺负小丫头的名声了,就要破口骂人:“你这小姑娘家的什么家教,怎么说话的,你爸妈是谁,我今儿还非得找他们理论理论了。”

    谢南音说:“我爸忙得很,没时间和大娘你说话,不过我平时都是我师父教的,你可以找他问问怎么教的我,我师父就是我们学校的蔡主任,教导最严格啦,他肯定很有心情和你们探讨这个话题的。”

    末了她还补充一句:“对了,我师父也是郑迟的师父哩。我看郑迟就比你家这叫郑恺的好多了,起码不会不问自取。我师父要是知道郑迟受欺负,就是找到郑大伯单位那去理论也是不怕的。”

    蔡杰的名声,虽然郑家人没多少听说过,但是这好歹是学校主任,比郑大伯那个办公室小科员强多了。而且这种事他们自己也知道不占理,要是闹到郑大伯单位去,那影响可就大了。

    于是郑家人这下子虽然还有些怀疑,但到底还是顾忌的多,彻底没话可说了。

    但是如郑大伯娘和郑老太这样的,心里还想着回去得好好说说郑迟,这认识的什么朋友?

    但是她们的目的最后还是落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