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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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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为防盗章, 订阅不足则36小时后恢复。  经过邈苍台时,无情寒风抖擞而来, 霍临风见状倾斜油纸伞, 挨近一点, 为容落云顶住欺负人的凄风冷雨。

    然而三两步工夫, 容落云默默拧他手腕, 将伞扭正。

    霍临风又倾斜一点,容落云又拧他, 他再倾斜回去, 容落云再拧他。如此反复, 折腾着快走到千机堂,他耐不住道:“宫主, 腕子都被你拧折了。”

    容落云说:“那就老实别动。”

    伞沿儿一斜,霍临风立即不老实地动动,行为虽挑衅,言语却无奈:“这样把你遮得严实些,何故不叫我动?”

    容落云说:“你那边淋得厉害。”

    霍临风扭脸低瞧,自己半边臂膀暴露伞外, 被雨水一层层敲打。他委实出乎意料, 对方一次次纠正原是不想他淋雨。

    “我无妨,左右已经湿透了。”他说,忽然想确认什么, “宫主, 你一直在子门后等我?”

    容落云答:“谈不上一直, 刚到而已。”

    霍临风觑着那灯:“哦?”里边的红烛就快燃尽,分明已点燃许久。他不依不饶地问:“真的是刚到?”

    容落云沉默片刻,说:“一盏茶的工夫罢。”

    霍临风愈发不信:“一盏茶?还是一缸茶的工夫?”

    容落云烦道:“罢了,一个时辰。”

    这还算可信,然而霍临风很欠地补了句:“宫主说句真话好费事,待我回千机堂一问巡值弟子便知。”不过是挖苦,他没打算真去问旁人。

    岂料将至无名居时,咔嚓一声,容落云捏断了灯柄,声音很低地承认:“酉时便在等了。”

    霍临风难以置信地将伞擎高,酉时便在等?酉时至丑时,足足等了四个时辰?他薄唇微动:“宫主……”头一回如此温柔地对人呢喃。

    容落云却冷冷道:“你以为我在等你?我等的是你带回的消息。”他低着头,两手拢着烂掉的竹柄,“再问东问西,把你也一拳捏断。”

    已达无名居,霍临风乖乖闭嘴,跟随对方进门。

    踩过一地碎石至廊下,容落云脱去鞋袜,赤足登上地板,霍临风收伞照做,将黑靴搁在对方的白绫鞋旁边。

    浑身冰透了,脚掌触地觉得暖和,他立着不动,稍一动便滴答雨水,怕容落云叫他擦地。头可断血可流,丫鬟活儿是万万不能做的。

    容落云不知遭人暗诽,披风都没解,先将里外的蜡烛点上。又进屋寻了三五条布巾和一张绒毯,抱着一大团走出来,冲对方劈头盖脸地一扔。

    再细心的关怀叫他这么一弄,只剩下凶。

    “谢宫主体恤。”霍临风倒是满足,摘冠除衫,擦一擦,最后披上那张绒毯。终于告别一夜寒冷,瞥见地上放着食盒,又顿时感觉饥肠辘辘。

    他邀功:“宫主,我饿了。”

    容落云报复性挖苦:“好可怜哪。”拎食盒入厅,他也没用晚饭,“瞧那副巴巴的样子,过来赏你一顿。”

    霍临风心头忽酸,像浸了雨。原来被挖苦是这种滋味儿,有点窘涩,有点烦,更有点忍俊不禁,他索性不忍,大喇喇笑出来。

    二人相对坐在桌旁,菜还算丰盛,鲥鱼烧鸭,汆白丸嫩青,只不过仅有一碗粟饭。容落云将饭搁在中间,供两人同吃。

    到底是侯府少爷,稍不留神便暴露金贵本性,霍临风夹一口鱼肚肉,咂道:“许是冷了,不够鲜。”又尝烧鸭,“肉丝缕不易断,烹得老了。”

    容落云饮一杯热茶滋润肺腑,劝自己莫生气。

    探手夹饭,两双箸尖相碰,霍临风这才想起所处境地。浑话已经说了,只能亡羊补牢道:“但是美味得很……叫我不忍停筷。”

    容落云食不言,连理都不理,直到吃饱才清了清嗓子。既已归来,擦也擦了,暖也暖了,吃也吃了,总该说说正事。

    他摸着茶壶捂手,问:“瀚州情形如何?”

    霍临风正色道:“回宫主,往昔繁华殆尽,萧索如死地。”

    容落云料到这些,起身招手,带对方入内堂书房。书案堆满了,便在小榻上相隔木桌而坐,纸笔俱全,他亲自研墨:“画地图给我。”

    霍临风提笔,画下瀚州的基本地图,主街、府衙、粮仓,所记无差所画分明。容落云心中赞赏,想不到排表周全,画地图也很在行。

    帐中策军画得多了,霍临风习惯成自然地在“粮仓”处描了一面小旗,这是打仗时的标记,意味攻取占领。画完将纸一翻,于背面画贾炎息府邸的地图,精细许多。

    忽觉气息吹拂,一抬眼,见容落云手肘抵着桌沿儿,趴伏似的在对面看图。很近,睫毛于灯下的阴影都能看清,忽闪着,灵动得很。

    这时容落云问:“见到贾炎息没有?”

    霍临风答:“嗯,中等身量,左脸有一颗黑痣。”说罢抿住嘴,脑海浮出遇见的二人,斟酌道,“贾炎息身边有两名高手,佩剑,掌粗大,官府外大片百姓便是他们所杀。”

    容落云抬眼:“什么模样?”

    霍临风说:“相同的官靴深衣,皆佩戴面具。”

    容落云瞳仁儿紧缩,五指猛扣住桌沿儿,竟生生抓碎一角。木屑沾了满手,木刺儿扎进肉里,他闭了闭眼,压下汹如洪流的千思万绪,再睁开时变得平静。

    “这一趟辛苦了。”他淡淡道,“休沐两日,回去歇着罢。”

    激烈反应加上这逐客令,霍临风心知有异,离榻走至门口,他不急试探反而叮嘱:“榻上风凉,待久了记得关窗。”

    容落云神情微动,但扭脸盯着窗外未作理会。

    绒毯搁下,脚步声渐移厅堂,披湿衣,穿靴,咯吱咯吱踩上碎石。围廊有灯,他看见霍临风朝外走了。

    不提灯不打伞,他默道一句“呆子”。

    夜深人静,容落云懒得登床,扯过绒毯在榻上一歪。余热未消,是霍临风的体温,拿起地图细看,还有没干透的墨味儿。

    他直看到眼酸,后来风雨渐停才睡着。

    容落云睡了很长一觉,梦不算好,但梦中事物千方百计拽着他,非叫他尝完才醒。

    他醒来没有耽搁,沐浴更衣,换一件青衫碧袍再束起马尾,精神得如一棵松竹。只佩剑,揣好地图,开镜匣捏三枚小针别于封腰,将白果灰帕也带上。

    临走,他喂了鱼,喂了鸟,还在门上挂一把小锁。

    雨过天晴,容落云骑马外出。

    途经藏金阁,陆准跳出拦路:“二哥,你去哪里?”

    容落云说:“朝暮楼。你拿着书做甚?”

    陆准诉苦:“劫道生意不景气,大哥叫我没事多读点书。”

    容落云一笑:“那你好好读,待我归来考一考你。”朝前走了,笑容散个干净,陆准在后面问他何时归来。

    他没有回头:“三日后,定归。”

    说罢疾驰,出宫向着长河边,一路不停到达朝暮楼外。他从后门进去,放轻步伐登入四楼上房,轻叩门,叫一声“姐姐”便推门而入。

    容端雨眠浅,闻声欠身。

    容落云撩开帷幔跪伏床边,开门见山地说:“姐姐,我要去一趟瀚州,来跟你讲一声。”

    寻常办事无此一举,容端雨问:“为何突然去瀚州?与灾民有关?”

    容落云说:“我去擒贾炎息。”一顿,眼中俱是杀意,“贾炎息乃陈若吟表侄,现有两名高手保护。那两人官靴佩剑,俱戴面具。”

    容端雨一声低呼,惊如撞树的兔子。“不可,不可!”她紧抓着容落云,朱唇不住颤抖,“太凶险了,他们是,是……”

    容落云点头:“没错,是。”起身拥住对方,“姐姐,他们只来了两人,机会难得,我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

    容端雨死死抱着他:“你若出事怎么办?!”

    他异常冷静:“杀不了他们,我会想办法脱身。”他去意如磐石,却也并非意气用事,“倘若我三日未归,通知大哥去瀚州寻我。”

    一切交代好,他再不耽搁,后退几步离开房间。

    容落云急吼吼地下楼,于末阶撞了个姑娘,定睛一瞧,又是“心肝宝萝”。他温声道歉,走了,行至门口想起什么,顿住脚步说道:“白果玉兰双面花,你快有新扇子用了。”

    宝萝一头雾水,那碧青身影却已走得干净。

    容落云纵马出城,昨夜大雨,林间山路泥泞未干,只得驰骋于官路。他剑作马鞭口作哨,顶着晴日一路向北去了。

    此时千机堂竹园中,角落盛开一丛小花。

    杜铮忙上忙下,蓄好了热水,备好了衣衫,在小厨里炖着浓油赤酱的蹄膀。正给主子刷洗足靴,闻床榻上一声咕哝。

    “少爷,醒啦?”他轻轻问。

    霍临风卷着被子一滚,翻覆几遭气得蹬床,怎的心中猛突?!罢了,索性起床梳洗,浸泡热水中不禁一喟,六百里的风尘冷雨总算濯去了。

    杜铮伺候着:“少爷,瀚州之行没遇高手罢?我瞧你头发都没少一根。”

    霍临风哼哼:“遇到了,未交手。”

    杜铮好奇:“若是交了呢?”

    霍临风道:“轻则两败俱伤,重则在劫难逃。”

    说罢心中又是一突,他莫名觉得心慌。

    容落云改口:“进来罢。”三分嫌弃七分无奈,门刷啦一推,陆准急吼吼地闯入。他抬眼一瞄,将对方从头看到脚,嫌弃升高至八分。

    陆准素日里锦衣华冠,恨不得堆金叠玉,腰间荷包更是无一刻干瘪。此刻却天翻地覆,粗麻短打,素纱冠,眉间愁来去,叫人感慨富贵如流云。

    他哭丧着脸:“二哥,我好苦呀。”

    容落云目露怜惜,心中却如明镜,这伢子是来扮可怜的。垂眸看盘,他观察星门克应,第八宫,仓廪实有备无患,乃大吉。

    陆准走来:“二哥,盘中能看出我的吉凶吗?”

    容落云认真道:“莫烦我,则吉。烦我,大凶。”

    陆准一听只剩愁云惨淡,他前前后后搭进去一万两,昨日不可追,散去的金银亦不可追,只得再砌东山。他之所长无非打家劫舍,可自从劫杀骁卫军惹出事端,容落云不许他出城。

    “二哥,”他问,“眼下我别无他法,允我去劫道好不好?”

    那语气如泣如诉,任谁听罢都会心软,容落云却非凡人,胡诌道:“干合蛇刑,大祸将至。避灾避难,顺守斯吉。”他叹一声,揽住陆准的肩,“老三,自你劫杀骁卫军开始,祸端已起。环环相扣发展至今,你要乖乖的才能避开。”

    陆准一脸仓惶,沉默片刻道:“二哥,你说得定不会错。”

    但人为财死,什么灾祸能比穷灾更痛苦?他反搂住容落云,说:“二哥,我单独一人的确不妥,若你陪我岂不是十拿九稳?”

    容落云噎住,心中暗骂一句难缠,然后佯装答应:“你在门外等我,排完这一局我便陪你去。”说罢,陆准乖乖地关门等待,听动静,还在外厅扒拉他的果子吃。

    俯首继续,他看盘默念:蓬值辰时,西北树倒鸟散……盘虎入洞。

    容落云未免疑惑,西北,莫非边关有事?

    实则他化简为繁了,无名居的西北方是千机堂,一盘小院,霍临风刚挥刀砍断一棵老树。鸟散尽,虫蚁出,一方院子乱如野林。

    霍临风舀一瓢冷泉润了润,忽闻蛐蛐鸣叫,估摸又是刁玉良来寻。“杜仲,”果然,刁玉良不知何时骑上墙头,“随我出宫捉鱼去?”

    热情相邀,况且霍临风欲博取信任,于是欣然答应。净手更衣,随刁玉良离开千机堂,堂外停着一辆小马车。他驾车,沿一条长路朝宫门驶去,途径藏金阁,刁玉良纳罕:“姓陆的缠死我也,今日怎的这般安生?”

    遭人背后嚼舌,陆准鼻腔发痒:“——阿嚏!”

    卧房里,容落云动作稍顿,轻之又轻地穿好外袍。推窗扶棂,他撇下陆准纵身飞掠,一口气出了无名居,又蜻蜓点水赶了一段。

    于拐角处落地,倏一转身和疾驰的马车迎面。

    “吁!”霍临风一惊,猛拽缰绳急急停下,惹得刁玉良扑出车舆。“二哥?”刁玉良看清,迫不及待地邀功,“我们去捉鱼,给你捉红鲤!”

    远方似有陆准呼喊,追来不定要纠缠多久。容落云道:“我同去。”说罢登车,动作急了些,一甩广袖扑过霍临风的脸颊。这还不算,又拍人家的宽肩,催促快走。

    霍临风一甩马鞭,朝着宫门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