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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归海宿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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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三更,寅时将至,洛天瑾的书房内依旧闪烁着幽幽烛光。

    书案上放着一封请柬,洛天瑾目光深邃,面带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瑾哥,天快亮了。”整整一夜,凌潇潇一直陪在洛天瑾左右,寸步未离。看着眉头深锁的丈夫,凌潇潇心中也如同悬着一块大石般忐忑不安。

    凌潇潇绕步至洛天瑾身侧,一边为其按揉着肩头,一边轻声说道:“眼下东海茶楼的闹剧尚未收场,若是冒然将林方大和柳寻衣派出洛阳,难免汪绪统父子会起疑心。”

    “明晚汪绪统真正想见的人是我,至于那两个晚辈,不过是由头罢了。”洛天瑾不以为意地淡道,“而且柳寻衣今天的表现着实有些古怪,此子时而精明,时而糊涂。曾独自一人远赴西域,在鱼龙混杂之地临危不惧,游刃有余,由此来看他绝非鲁莽冲动之辈。但这次在东海茶楼,他却目光短浅,行事莽撞,甚至和还跟着林方大一起胡闹,似是有意而为之……”言至于此,洛天瑾不禁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这可不像我印象中的柳寻衣!所以明晚若是让他出现在天香楼,只怕非但不能化解干戈,或许还会徒增变故。”

    凌潇潇恍然大悟道:“说来说去,根源还是这个柳寻衣。成也是他,败也是他,瑾哥你甚至连他的脾气秉性都琢磨的如此清楚,真是难得。”不知怎的,凌潇潇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中竟略带一丝莫名的酸味,阴阳怪气地说道,“平日里也不曾见你如此用心教导过轩儿,真想不明白你为何会对柳寻衣这个外人如此上心?瑾哥莫要忘了,轩儿才是你唯一的儿子。”

    似乎听出凌潇潇话中的幽怨,洛天瑾稍稍一愣,随即放声大笑,突然伸手将故作不悦的凌潇潇拦腰搂住,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腹,戏谑道:“那不如夫人与我再生几个儿子?这样你就不会整天把轩儿挂在嘴边了。”

    “瑾哥,你好没正经!”顷刻间,凌潇潇脸颊上已是飞起一片红霞,连忙推开洛天瑾的胳膊,迅速退后一步,嗔怒道,“你我都到了这般年纪,竟还说这些嗤话?若是让儿女听到成何体统?”

    “你我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说些房中密话又有何妨?”洛天瑾笑道,“倒是夫人此刻的模样,仍和二十多年前我所认识的‘小师妹’一样,欲拒还迎,娇羞无限。”

    “呸!”凌潇潇轻啐一声,急忙将话锋一转,道,“汪清术名声极差,与他爹不同,这个小王爷可是个锱铢必较之人,生来就吃不得半点亏。只怕……就算汪绪统不在意此事,汪清术也未必肯善罢甘休。”

    “这也是我安排林方大和柳寻衣暂时离开洛阳的另一个原因。”洛天瑾不可置否地应道,“如今局势混乱不堪,我们身在洛阳,可谓危机四伏。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对我们虎视眈眈,所以在这个时候,我们绝不能与蒙古朝廷为敌,对这些蒙古权贵也最好不要招惹。汪清术是个自以为是的纨绔子弟,明晚若见到林方大和柳寻衣势必百般刁难,而以林方大的牛脾气,肯定会忍不住与之翻脸,至于柳寻衣……”洛天瑾言语一滞,面色犹豫地沉吟道,“虽然他自愿奉茶认错,看似顾全大局,可是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感觉有他在,贤王府与将军府的矛盾会只会越来越深……”

    “所以瑾哥就让他们暂时离开洛阳城,一者,为了让他们避一避汪家父子的锋芒,二者,为避免明晚在天香楼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祸事。”凌潇潇冰雪聪慧,片刻间便已听出洛天瑾的弦外之音。

    “不错!”洛天瑾点头笑道,“本来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但彼此若互不相让,再三争执,说不定……就会衍变成血光之灾。既然他们奈何不了汪清术,那不如暂避其锋芒,所谓‘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以免有伤和气。”

    说罢,洛天瑾的目光转向书案上的请柬,似笑非笑地说道:“潘八爷大寿在即,此事本应派轩儿前往最为妥当,但眼下我更希望轩儿随我一同去会一会汪绪统,也好借机增长他的见识。故而一时难以再挑出适合的人选,索性就将此事交由林方大和柳寻衣去办。”

    “潘八爷过寿?往年我们只是送些寿礼以示诚意,就连他三年前的八十大寿,我们亦是礼到即可,今年为何偏偏要专程派人去祝寿?”凌潇潇费解道。

    洛天瑾伸手轻轻一点凌潇潇的鼻尖,提醒道:“难道夫人忘了潘家与秦家的十年之约?呵呵……”

    “砰砰砰!”

    突然,敲门声响,林方大和柳寻衣先后步入书房。他们二人神色迷茫,显然对离开洛阳之事仍是一头雾水。

    “府主……”

    “收好这封请柬。”

    还不等柳寻衣和林方大叩拜,洛天瑾却已将案上的请柬扔到林方大手中。林方大迅速打眼一扫,但见落款处题着“颍川潘初八”五个龙飞凤舞的小字,眼中的疑惑之色更显浓郁。

    “府主,这是……”

    “潘八爷大寿在即,你们二人替我走一趟颍川,向潘八爷祝寿。”

    柳寻衣闻言不禁眉头一皱,低声向林方大问道:“大哥,这位潘八爷是何方神圣?”

    “我只知道潘八爷是府主的故交,曾经也算是一位江湖豪杰。”林方大模棱两可地回答道,“不过他几十年来极少在江湖行走,听说是改行做生意了,所以我对他的事知道的不多。”

    洛天瑾点指着柳寻衣,笑道:“如今的潘八爷早已是个地地道道的生意人,因此在你们年轻一辈中,极少有人听说过他的名讳,你不知道并不奇怪。他是腊月初八生人,父母大字不识几个,所以就应节给他取名为‘潘初八’。他在颍川经营船运生意已有数十载,如今也算是功成名就,富甲一方,故而熟悉他的朋友都会尊其一声‘潘八爷’。对了,潘八爷与东善商号的沈老爷,也是生意上的朋友。”

    柳寻衣看了看请柬,眼中仍有几分不解之意,喃喃自语道:“我还以为贤王府结交的都是武林同道,却没想到府主的朋友中,竟还有这样一位富贾。”

    “虽然如今的潘八爷杜门晦迹,息交绝游,与江湖朋友极少往来,但他毕竟曾是武林中人。”凌潇潇道,“提起潘八爷你或许不知,但若是提起他的同门师兄,想必你一定有所耳闻。”

    “还请夫人明示。”

    “霸刀秦罡。”

    “嘶!”

    凌潇潇此话一出,柳寻衣顿时大吃一惊,诧异道:“夫人刚刚所说的‘霸刀’,可是武林四大世家之一……河西秦氏的开山老祖,秦罡?”

    “正是此人。”洛天瑾应道,“潘八爷与秦罡是同门师兄弟,当年都属‘归海刀宗’一脉。”

    “归海刀宗……归海刀宗……”柳寻衣眉头紧锁,默默重复道,“我曾听人提起过这个消失已久的门派,传闻归海刀宗的刀法睥睨天下,其镇派绝学《归海刀法》更有‘万刀之祖’的美誉。不过,归海刀宗早已在江湖中销声匿迹数十载,其独门刀法也早已失传,怎么会……”

    “归海刀宗衰败至今已是整整一个甲子。”洛天瑾叹息道,“你只知归海刀宗没落,但你又可否知道它究竟因何没落?”

    闻言,柳寻衣和林方大皆是一脸好奇之色。

    洛天瑾皆是道:“因为内讧。其实当年的归海刀宗,麾下分为阴阳两支。阴支一派认为刀法之精要,在于阴柔内修。而阳支一派则认为刀法之精要,在于罡猛外修。阴阳两支各有拥趸,多年来争执不休,后来甚至衍变到在每隔十年的掌门大会上,阴阳两支要公然比武,获胜一方便能推举新掌门人,执掌归海刀宗未来十年的生死大权。而惜败一方,则会被伺机打压。直至六十五年前,归海刀宗最后一任掌门牧盛上位,他见善若惊,嫉恶如仇,才思敏捷,智勇无双,尤其在武学造诣上,可堪百年不遇的天纵奇才。牧盛在接任掌门之位时,只有区区三十岁,可谓风华正茂,大器早成。”

    “真想不到江湖中竟还有如此奇人?”柳寻衣下意识的惊叹道。

    洛天瑾淡淡一笑,继续说道:“牧盛本是出自阴支一脉,可他却立志要化解阴阳二支积攒了上百年的成见,誓要一统归海刀宗。志向虽好,但却操之过急。在他的执掌下,阴阳二支貌合神离,彼此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其中更不乏奸险之徒挑拨离间,诡计频出,以至阴阳二支的矛盾越来越深。”

    看着满脸惊奇的柳寻衣和林方大,凌潇潇忽然接话道:“因此在牧盛上位的第三年,阴阳二支的仇怨,已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二支弟子积怨爆发,由暗斗改为明争,甚至衍变成厮杀。那时的牧盛已无回天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归海刀宗葬送在自己手中。由于心力憔悴,急火攻心,牧盛一病不起,在苦苦挣扎了两年后,终究含恨而亡。他在临终前,将《归海刀法》上下两卷,分别交给自己最宠爱的两名弟子,并叮嘱他们若想将《归海刀法》练至大成,必要内外兼修,阴阳调和,方能达成圆满至臻之境。并要求两名弟子在功德圆满后,定要替他重振归海刀宗。”

    凌潇潇话音未落,洛天瑾陡然发出一声冷笑,轻蔑道:“但牧盛到死都没想到,自己最信任的两名弟子,竟会是这场浩劫的始作俑者。他们一直跟随牧盛,但却从未真心扶持。相反,他们早已分别纳入阴阳二支,在牧盛面前佯装一团和气,实则却在暗地里相互较劲,只认自己一支为归海正宗,千方百计地排除异己。这场内讧对于归海刀宗而言,无异于自断经脉,屹立百年的武林大派,由此分崩离析。在牧盛死后短短数月之内,曾经名震天下的归海刀宗,便彻底消失在这片江湖。”

    一段江湖往事,令柳寻衣百感交集,感触良深。而林方大更是听的呆若木鸡,久久回不神来。

    突然,柳寻衣神色一禀,继而满眼震惊地望向洛天瑾,喃喃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当年背叛牧盛前辈的两名弟子,一个就是‘秦家老祖’秦罡。另一个则是……发出请柬的这位,‘颍川潘初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