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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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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个地方,就在南门外的那个夜晚,父亲与我挥马而别,从此阴阳两隔。

    牧清站在半山腰,一手握药锄,一手提茯苓,泪水在眼窝内积存。思绪一下子回到三年前。

    那一夜,牧文远勒马停在青山谷南门外,一身盔甲都是烟熏火燎的痕迹,眉毛胡子被烧掉了不少,模样很是狼狈。他环顾四周,滔天大火在青山谷肆虐燃烧,强劲的风将它们孕育成不可阻挡的火龙,吞噬谷内谷外每一寸土地。在漫天的火焰顶端,薪火的余烬将夜空染成赤红,南天之上血月高悬。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人肉味儿。

    他叹了一口气,从马鞍旁的褡裢里拿出一套粗布衣服,扔给同样骑在马上、同样狼狈的牧清。“孽障,把衣服换上!”

    牧清接过衣服,边换衣服边说:“您要赶我走?到处都是兵,到处都是火,我又能去哪儿呢?”

    “据此九十里有一座幽兰谷,谷内有一名医,化名金道安。我与他两命之恩,生死之交。你找到他之后,只需自称牛三木,并把家传的玉佩呈给他看,他就知道你是吾子。“牧文远顿了一下,苍凉衰败地又说,“青山谷若能守住,你我父子还可团聚。若不能……”

    “父亲,青山谷已是覆巢,其下焉有完卵?不如且逃,而后图之。”

    “住口!“牧文远怒说,“你这蠹国之虫!若不是你盗我兵符去抓什么碧血兽,青山谷焉能被敌军火攻偷营?你这亡国之……”话到此处,他停顿了一下,恍然觉得事已至此,打骂也是于事无补,因而口风随即转折,“牧家有子如你,哀莫大焉。为父只盼你收敛顽劣,早日向善图强。”

    “儿一定痛改前非,不负您的嘱托。“牧清说。

    “但愿你能践行今夜诺言。”

    说罢,牧文远再次环视四顾,谷内外杀声愈烈,火光愈烈,他不禁为之一凛,面容严肃地连连挥手,示意牧清尽快离去。“快走,若是晚些恐怕就出不去了。“他命令身边的卫士说,“冯忠,你带人护送少将军前往幽兰谷,速去!”

    “是!”

    冯忠催马来到牧清身边,拱手说:“少将军,请随我上路。”

    牧清不愿走,他对牧文远说:“父亲,我不走!我愿与您共存亡。”

    牧文远吼道:“胡闹什么!你想让牧家绝后吗?!”

    牧清被牧文远呵斥地愣住了。牧文远脸色又柔和下来。“儿啊,你杀技不济,留下也是累赘,只会拖累我突围。赶紧走吧。”

    牧清冷静想了想,深以为然。他翻身下马,双膝跪地,跪在牧文远马前行稽首大礼,他边磕头边说:“儿在幽兰谷静待凯歌!”

    行完稽首大礼之后,他跃身上马,对牧文远说:“父亲,儿去了。”

    “滚!!”

    牧文远把全部的爱,浓缩在这个强硬的'滚'字上。

    冯忠率领百余骑兵护送牧清走远。眼见牧清一行人渐行渐远,牧文远对身边余下的侍卫说:“传令谷内各部,灭火护粮,坚守待援!谷在人在,谷亡人亡!”

    青山谷攻防战,事关战争全局胜负,对于波罗王朝和巴德王朝而言,这是一场谁也输不起的战役。胜者得天下,败者阶下囚。

    这场仗,夜以继日足足打了半个多月。

    交战双方谁也不敢退却,硬着心肠把所有的预备队全部扔进青山谷攻防战上来,两方的士兵就像纵火木一般,排着长长的队列前赴后继的往火坑里跳。

    这半个多月,青山谷仿佛变成了人肉烧烤架和血腥绞肉机,死尸堆积如山,士兵踩着同伴的尸体挥动刀剑,敌军和友军混战一团,增援和打援缠成一片。他们就像夹生饭一样,用自己的生命谱写悲壮的安魂曲……战役最终的结果是牧文远力战到最后一卒,惨遭分尸。

    巴德王朝胜利了。柴东进也胜利了。他在这场战役中不但勘察地形有功,而且在围猎牧文远的盛宴中抢了牧文远一条腿,从而官职飞升十数级,完成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校尉到显武将军的华丽转身。

    而牧清,以及他的侍卫们在前往幽兰谷的路上遇到敌军,侍卫皆战死。他被一支突如其来的射虎鈚箭射中前胸,昏死在草丛里,恰好后被前来接应的金道安救起。劫后余生的牧清,把全部的仇恨都集中在柴东进身上,誓报此仇!

    ……

    牧清直勾勾地望着青山谷南门。他的眼神,宛若地狱死神典藏的钩镰,阴森嗜血而充满杀戮欲望。

    方子舟不阴不阳地说:“每当看到你这种眼神,我都读出到一种怨念。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的怨念。”

    “确实不共戴天!我要食其肉寝其皮……牧清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迅速把剩余的话强咽下肚。但是已然迟了,方子舟听得清清楚楚。

    “食谁的肉?寝谁的皮?”

    “和你有关系么?”

    方子舟愤而起身,侧身挥臂指向青山谷南门。“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仇人就在营门口,对不对?”

    “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方子舟再次语气加重,“牛三木,我警告你,你是烂命一条,死则死矣。别把师父他老人家牵连进去!”

    “你是怕你被牵连进来吧。”

    “胡说!我是担心师……父。”他的声音却越来越小,脸上扭捏做作的表情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牧清冷笑说道:“他邦之贼侵我国家,作为遗民,你我不该常思复国兴邦么?”

    “复国?兴邦?“方子舟嘲讽说,“凭你一介流民?”他又说,“人贵自知,不知者不智!瞧见山下那个金盔银甲的将军么,他叫柴东进,就是他杀了牧文远,就是他抢了青山谷,你若想复国兴邦,去杀他啊?”说道这里,方子舟暮然一惊,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会杀的!“牧清冷冰冰地说,“师父传我《药经十典》,其意在此!”

    '药经十典'就像炸药,瞬间引爆方子舟的情绪,他厉声说:“传你药经?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牧清开始背诵经文,“诃梨勒一种,具足有六味;东革阿里木,能除一切病,无忌药中王……”

    “这是……这是……“,方子舟整张脸都扭曲了,就像死了亲爹一般,他嗫嚅并且错愕地说,“'金光明最圣王经'?”

    “想不想听听尸香魔芋草香经?”

    “够了!“方子舟愤怒踢飞牧清脚边的竹筐,咒骂说,“狗东西!你来幽兰谷多长时间了?”

    “不多不少,两年零八个月。还有,“牧清警告说,“你的嘴巴最好干净点,大师兄!”

    “呸!混蛋小子,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资格是《药经十典》!“牧清说,“根据师门规定,得【十典者】即为日后掌门!”

    “他妈的!“方子舟爆了粗口,“我不但比你入门早,而且比你更勤快,更专心。我服侍他,我照顾他,他却把《药经十典》传给了你?!”

    “所以呢,你是不是特沮丧?是不是特想哭?“

    “我特想杀人!“方子舟咬着后槽牙,凶相毕露,“杀你!”

    牧清向后退了两步,拔出短剑,晃了晃,警告说:“用你的话说,'它'是制式武器,很锋利的。”

    “这把短剑在你手里,跟木头没什么两样。”

    “刚才谁跟我求饶来的?“牧清模仿方子舟求饶的腔调,“别……别割。”

    方子舟脸上一红,不服不忿地说道:“刚刚是我大意。牛三木,你好好想想,你能不能在我手下能挺过三招?”

    牧清猛一惊,跟他相处两年多,若论武技,我确实鲜少赢他。这家伙说得对,一旦他认真起来,我即便有武器,也是敌不过他的。

    方子舟看出牧清底气不足,他摆出进攻架势,自信地向牧清逼近。

    “你来真的?!”牧清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迅速向又后跳了两步,同时把师父搬出来救驾,“你若欺负我,师父不饶你!”

    “老东西活不了几天了!”方子舟逼近牧清。

    “什么意思?”牧清边退边说,始终与方子舟保持一臂距离。

    “意思是我要--“方子舟拖起长长的尾音,“欺师灭祖!”

    “就因为没传你'药经十典'?”

    “是的!”方子舟恶狠狠地说,“我跟他炼丹学药,一切旨在'药经十典'。既然他瞎了眼,那他只能去死。只不过在这之前……“他向前一跳,与牧清之间只有半臂距离了,“把药经十典给我,也许我会留你全尸!”

    牧清顿悟:方子舟这狗东西想要欺师灭祖恐怕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同样的,他想杀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办?

    此时,李琦和邹正带着三十名全副武装的刀斧手沿着山脊扇形包抄上来。牧清见之一喜,忽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他对方子舟吼:“你想谋财害命,也得问问他们是否同意。”他对阔步而来的邹正和李琦挥臂高喊,“救命啊!杀人啦!”

    方子舟看了来人一眼,噗嗤笑了。嘲讽说道:“刚刚还微言大义,说什么异邦之族侵我华夏,眨眼时间你就变节啦?难不成你想要异邦胡虏救你性命?你的脸变得好快啊。”

    “先除家贼,再驱强虏!救命啊,救命啊。”

    六足双头犬是极凶猛的异兽,行动快捷,威猛有力,它抢先到了牧清和方子舟身前,围着他们转圈,还狂吼乱叫,吓得方子舟不敢动弹,脸都变了色,方子舟隔空对李琦大喊:“姨叔,快救我!”

    “姨叔?!“牧清脱口惊呼,“你们是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