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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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敢的信很简单,简单到只有两句话,简短的问候过后,把手表的事解释了一下,家里不用的旧手表,修好了给她寄过来的,让她不用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信纸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张,字迹凌乱写得十分匆忙。

    刚看完信塞回去,乔志梁就骑着单车赶了上来,递过来一块崭新的手表,余喜龄拿在手里看了一下,翻手放进了衣兜里。

    乔志梁原本酝酿好一肚子劝余喜龄收下的话,瞬间没了出口,顿了好一会才开口,“暖暖要是找你闹,你别理她,暖暖占有欲比较强,她和魏敢青梅竹马长大,不太能接受魏敢把别的小姑娘当妹妹,对对方好,所以可能会一时想不通。”

    余喜龄点头,“她不来惹我,我是不会跟她计较的。”

    “为什么不去上学了,你的成绩好,应该去上学。”乔志梁没有急着走,推着自行车走在余喜龄的身侧,余喜龄好半天没应声,乔志梁看了眼她的侧脸,又道,“要是有什么困难,你可以告诉我。”

    乡下的马路边是大片的农田,这时候春耕还没开始,田地里长满了大片大片的紫云英,大片大片的紫色花朵在春风中轻轻摇曳,田地里无人看管的老牛低头啃着鲜嫩的花草,半天也不愿意抬起头来,花香混和着青草香,让人心旷神怡。

    “嗯。”余喜龄答,她记得紫云英的花语是幸福,但明明这只是生长在田地里不需要人看管的野草,作用也仅只是肥田养牛而已。

    乔志梁说的是真心话,但余喜龄显然没有放在心上,一路无话,快到余家祠堂的岔道口,余喜龄停下脚步,“我到了。”

    乔志梁停下脚步,看向余喜龄,余喜龄冲他摆摆手,“再见。”

    说完大步向村里走去,乔志梁看着余喜龄笑着同田埂边上清沟渠的叔伯打招呼,握车龙头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等她走远,才掉转车头跨上了单车。

    和以前内向怯弱的余喜龄不一样,现在的她,明显是在疏远自己,乔志梁嘴里勾起一抹苦笑,踩单车的力气大了些。

    拐了个弯,回头只能看到红色的砖墙,余喜龄才停下脚步,好一会才倒回去看来时的路,路上只有一个远去的身影,渐渐变成看不清的小黑点。

    心脏跳得还是有些急,余喜龄脚步缓慢地往回走。

    到底是不一样的,三十八岁的苍老心态,站在乔志梁面前都会觉得自惭形愧,她和他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魏敢寄过来的手表,如果不是后盖有撬开的痕迹,完全就是崭新崭新的,想来应该是年前她在商场时看手表,被魏敢看在眼里给记上了,这情余喜龄记,但东西却不能就这么给收了。

    特意去县里商场问了梅花女式表的价格后,余喜龄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个盒子,往里头攒钱,等到过年她肯定能够攒够一支手表的钱。

    她现在确实急需一支手表,魏敢这是给她解了燃眉之急。

    因为上辈子的事,她确实对魏敢有些偏见,但几次相处下来,不知道是上辈子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发生,还是叶暖暖的一面之辞不可信,魏敢和她印象里的样子截然不同。

    抛开未来他和叶暖暖的感情纠葛不提,魏敢确实是个很不错的人,他的生活里好像满是阳光没有一丝阴霾,一口大白牙总是笑得灿烂又傻气,余喜龄这样的老阿姨,确实挺喜欢这样阳光开朗的少年,看着就让人觉得心情极好。

    所以手表余喜龄收下了,但钱该给的钱还得给,毕竟就算是亲近的家人朋友,也不能把她们的好当成是理所当然。

    天气渐暖,余喜龄跑了一个星期,终于在离县人民医院不远的街道上租了一处小民居,这时候还没有门面一说,进门就是个极小的院子,南面三间正房,东面是厨房和小杂物间,屋主人工作调动去了省城。

    “爷爷,奶奶,房租我都交了,要是你们不去住,那钱不就浪费了。”故土难离,虽然只是去县城,但那里一没有自己的土地,二不是自己的房子,余爷爷和爷奶奶都不大乐意搬过去。

    但老两口心疼房租钱,一个月五块钱,在人均工资只有几十的这时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尤其余喜龄生怕他们不肯去似的,直接交了半年的租,跟人还签了个五年的合同。

    “家里的地怎么办?”家里还有两亩三分地,入秋的公粮家里的口粮都得从这地里出,难道就这么荒在这里。

    老两口不是没有想过把地交给二儿子一家,但余二叔长年在外打零工,余二婶又是个懒的,他们不放心。

    余爷爷咂吧了两口烟,“请人干,二哑兄弟两个能干,农忙请他们帮忙就行,秋收给他们粮。”

    村里有对聋哑兄弟,亲妈早早跑了,父亲也另组家庭不管他们,两兄弟早年随着爷奶过活,爷奶过世后就自己养自己,智力虽然有些迟缓,不过勤劳能干格外不惜力气,不过他们没有户口也没有自己的田地,又不敢去城里做工,只能在各村给人做些杂事养活自己。

    这倒是可行,余奶奶心疼两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到时候收粮再称几斤肉给他们。”

    余爷爷点头,事情就这么定下了,老两口开始张罗着搬家的事,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里的菜地也得给人管着,余奶奶的意思,其实是想自己留在家里,她干不了别的,种些菜养几只鸡还是行的,省得爷孙几个到了城里,吃菜还要去买。

    但他们也知道,余喜龄租这个小院子,就是为了他们两个老不死的身体,不然不能花那冤枉钱。

    “都是我拖累了你们爷几个。”余奶奶收拾衣物的时候,突然抹起了眼泪来,看了眼一边的余爷爷,“这些年,要不是我生病吃药,老大老二两兄弟也不至于闹得这么僵,现在还要拖累喜龄。”

    “这说的是什么傻话!”余爷爷板起脸来,脸上有些凶,见余奶奶还在抹眼睛,叹了口气,语气缓了缓,“老大老二是我们没教好,跟你身体有什么关系,真孝顺的孩子爹娘黄子埋鼻子眼里都不能不管,老大老二……就是不想担责任。”

    余爷爷也不想承认夫妻两个教育失败,但事实确实是这样。

    “老二他……”余奶奶还想跟余爷爷辨辨,余二叔挺孝顺的,就是他那媳妇不懂事,可转眼一想,儿媳妇再厉害,老二要是真有那个心,也不管这么些年不管半点家事。

    说到底还是没良心!

    “别哭了,喜龄这孩子比她爸她叔强多了,你养好身体,多顾着她们姐妹几年,也不算是拖累了,不然以后我们熬不住了,两姐妹没个大人在后头撑着,可怎么办。”说起两个儿子,余爷爷心情也不大好,好在还有孙女给他们安慰。

    余奶奶点点头,想着自己以后不能那么糊涂,事事得以喜龄姐妹两个为先,也不能总想着让喜龄拉拔她叔婶一家。

    从余喜华嘴里听到余喜龄要去县里,余二婶整个人都有些蒙,她原本一直等着开学这个契机,好顺理成章地从余喜龄手里接过豆腐摊子,可没成想,余喜龄这死丫头竟然舍不得这点小钱,宁愿辍学也不愿意把摊子交给她。

    现在倒是好了,直接搬到城里去,明明看着快到手的鸭子怎么就越飞越远了呢?

    余二婶盯着余喜华问她豆腐手艺学得怎么样了,余喜华死活就是不吭声,问她会不会也只说不会,余二婶恨不得把余喜华那榆木脑袋敲开看看,里头是不是塞满了豆腐渣。

    “你说说你,比人喜龄白吃了那么多年的饭,怎么就没长点心眼呢?你跟着干活,你不会多学着点,叫你往东你不敢往西的,你说说你以后能有什么出息,我怎么指望得上你!”余二婶恨得在余喜华身上拧了好几把。

    余喜华忍痛,一声也不敢吭。

    余二婶自个生了会气,拿余喜华没办法,最后还提着她的耳朵问,“喜龄说没说把你带到县城去?”

    这事余喜华倒是能答,老老实实地点头,去县城要干的活多着呐,她肯定要去做事的。

    豆腐摊子暂时是接不过手了,余二婶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余喜华一眼,能留下这死丫头干活也行,就是不知道这工钱能不能再涨点,让余喜华去问她肯定办不好事,余二婶整了整头发衣服就出了门,她亲自去找余喜龄问问。

    “加工钱?”余喜龄正要算帐,多看了余二婶两眼,放下笔,“二婶,你知道县里里招个能干利索的年轻媳妇多少钱一天的工钱不?”

    “……”余二婶尬笑两声,她怎么能不知道,先前二哥还想喊她去县城给做工的男人们做饭呢,一天也就四毛钱,她嫌累钱少就没去,“我又没去过县城,我怎么知道。”

    余喜龄拨了拨算盘,“一天四毛钱顶天了,还不用我管吃管住,要是管吃管住了工钱还得往下降降,喜华姐毕竟是我堂姐,我也没想着减,不过你这么一问,我觉得我还是在县城里招一个省事,至少人家不会……”

    “别别别!”余二婶忙打断余喜龄,“我也就是这么一问,你就当你二婶糊涂了啥也没说过,你算帐算帐,我先走了啊。”

    说完余二婶一阵风似地跑了,这趟可来亏了,别钱没涨着差事给丢了,那才叫得不偿失。

    另一头,叶暖暖好些天都没睡过一个好觉,心里总是琢磨着那封牛皮纸信封装的信,魏敢哥哥到底给余喜龄那死丫头写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