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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三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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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滢滢和上官景辰坐在甲板上钓了一下午的鱼,将两个鱼桶都装得满满的。

    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官船上飘出了鲜美的鱼汤香味。

    上官滢滢指挥他们家灶上的婆子,精心烹饪了小烤春卷鱼,清蒸鲥鱼、红烧辣椒鱼,还有奶白鲫鱼汤,专门给冯嘉靖送去。

    来到冯嘉靖的舱室门口,上官滢滢咳嗽一声,才敲了敲门。

    剑影忙从里面打开舱门,笑着问她:“上官大小姐有何贵干?”

    上官滢滢笑着道:“刚才做了几个鱼,特送给冯侍郎品鉴。”

    “太好了,我们大人才刚吃饭,小的正愁那些菜色不好呢!”

    上官滢滢带着两个丫鬟拎着食盒走了进去。

    冯嘉靖不在外间,而在和这舱室相连的另一间舱室里,那间舱室,明显被布置成书房和起居室。

    冯嘉靖坐在圆桌旁,面前摆着一碗白米饭,一碟胭脂向阳蛋,一碟青菜豆腐,还有一碟清炒豆芽,非常好地……白且素。

    “冯侍郎真是简朴,要不是有这胭脂向阳蛋,我都以为冯侍郎吃斋了。”

    上官滢滢一边笑说,一边从丫鬟手里接过食盒,打开将几盘鱼和一碗鱼汤放到冯嘉靖面前。

    依照惯例,她拿了一个小碗,把每样菜夹了一点出来,当着冯嘉靖的面都吃了,表示这些菜没有毒的意思。

    冯嘉靖微微颔首,“多谢上官大小姐。”

    “冯侍郎,您是司徒世子的表叔,跟我们也算是亲戚。若是您不弃嫌,可以叫我滢滢。”

    上官滢滢忙微笑道,“总是上官大小姐、上官大小姐的,忒也见外了。”

    冯嘉靖的神情突然冷了下来,他抬眸看着上官滢滢,目光如冰般清寒。

    上官滢滢本想套个近乎,好改善一下跟冯嘉靖的关系,没想到对方一下子就冷下脸来,她也不好意思再拿热脸使劲儿贴了,讪讪笑了笑道:“您慢用,您慢用。”说着旋身离去。

    冯嘉靖看着面前他最喜欢的菜,突然一下子没了胃口。

    剑影大气都不敢出,蹑手蹑脚退了出去,站在门口寻思,是不是一会儿再让他们的厨娘重新给大人做几个菜?

    胡思乱想间,他听见船舱里面响起碗筷挪动的声音。

    总算是开吃了……

    过了没多久,就听见冯嘉靖在里面唤他:“剑影,收拾了吧。”

    剑影忙走进去,看见上官大小姐送来的那些菜都吃得干干净净,才放了心,知道不用再另外做菜了。

    冯嘉靖吃完晚饭,去甲板上散了会儿步,回来的时候,吩咐剑影:“去叫小辰过来,我要验书。”

    剑影应了,去上官滢滢的舱室说了冯嘉靖的意思。

    上官滢滢当然马上带着上官景辰来了,对冯嘉靖千恩万谢:“谢侍郎,我弟弟很少见人,如果有得罪的地方,您看在我外祖父份上,千万包涵。他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我百倍补偿您!”

    她这会子学乖了,不提永兴侯府那一层关系,而是把自己的外祖父抬了出来。

    冯嘉靖本来无动于衷地垂眸把玩着书案上的琉璃镇纸,听见上官滢滢说“百倍补偿”,才微微抬眸。

    目光从上官滢滢蓝绿色裙摆上粉色妖娆缠枝牡丹花上掠过,冷然道:“既然你怕他得罪我,你不妨就在旁边坐着,他有不妥的地方,你可以马上纠正补救。”

    上官滢滢也曾经想过要陪小辰一起读书,因为小辰目前只有在她面前才是最自如的,但是担心冯嘉靖不肯,所以不敢提。

    这在别家,是稳稳的偷师学艺,是很犯世家忌讳的做法。

    现在冯嘉靖主动提出来,当然是再好不过。

    上官滢滢大喜笑花了脸,又忙点头道:“会不会太麻烦冯侍郎了?”

    “无妨。你只要不说话,不打扰我们即可。”冯嘉靖漫不经心地说道,右手的四根手指却不由自主在桌上逐一轻轻敲打起来。

    剑影跟着冯嘉靖这么多年,知道这是冯嘉靖心情紧张时候的习惯动作,不由有些诧异。

    大人在紧张啥呢?真是费解啊费解……

    “正好,我去取我的针线活儿过来,就在旁边做针线,不会打扰你们的。”

    上官滢滢忙拉着上官景辰在冯嘉靖下首的书案前跪坐下来,自己回自己的舱室取了针线过来。

    她这几天无事,跟着彩桑学做针线,打算先给小辰绣一个鞋样子。

    冯嘉靖将上官景辰叫到自己书案旁边坐下,拿出一本地图册子,对他道:“这个你看过没有?”

    上官景辰摇摇头,道:“只看过京城附近的图纸。”

    而冯嘉靖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幅西昌国的江山万里图。

    “这是整个西昌国的地图,你看仔细了,西昌国一共四州八郡。北面京州,南面户州、东面福州,西面有个小岛孤悬海外,是为台州。我们要去的武陵城,就在东面的福州,也是江南贡院的所在地。”

    冯嘉靖指着图纸上的地理方位,对上官景辰讲起了地理之学。

    上官景辰听得眼睛都不眨,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和东临、南疆相比,我们西昌国地薄人少,其实不能跟另外两国抗衡,可是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西昌国能够跻身中州大陆的三国之一,这么多年都屹立不倒呢?”冯嘉靖的声音低沉动听,如同上好的磁器一样悦耳。

    上官景辰完全不懂冯嘉靖在说什么,瞪大了眼睛,静静地听他讲述。

    “西昌国,一靠整个中州大陆最好的铁矿山,二就是靠西昌国的国民……”冯嘉靖看出来上官景辰完全没有学过这方面的东西,因此讲解得很是详细。

    上官滢滢在旁边坐着,不免也听了一些,不由很是内疚。

    她以前给上官景辰教学,只能教他认字,识文断句而已,这些天下家国的东西,她一个女子所知不多。

    现在有冯嘉靖接手,她家小弟应该能更上一层楼了。

    上官滢滢一边想,一边微微地笑,更加聚精会神地给弟弟绣鞋样儿。

    冯嘉靖和上官景辰面对面坐着,书案上摊着一张地图。

    上官滢滢在旁边的书案后头坐着做针线。

    舱室里有两盏八角琉璃白纱宫灯,照得舱室里亮堂堂的,但是又不刺目。

    剑影进来送夜宵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和谐温馨的景象。

    他怔了怔,快走几步,低头将食盒放到书案上,揭开盖子,从里面端出三碗撒了桂花屑的酒酿圆子,分别给上官滢滢和上官景辰、冯嘉靖送过去。

    上官滢滢最爱吃撒了桂花屑的酒酿圆子,闻到那香味就已经垂涎三尺了。

    吃完夜宵,剑影将碗筷都收了下去,冯嘉靖已经讲完地图,开始说史书了。

    上官景辰越听越精神,双眸烁烁,听得眼睛都不眨。

    上官滢滢想是刚才吃饱了,又或者是冯嘉靖的声音太好听了,就跟摇篮曲一样,她一边听着,一边晃悠着脖子开始打盹。

    有好几次她手上的针都不小心扎到她手指头了,疼得她一激灵。但是并没有什么用,过了一会儿,她还是歪着脑袋,一头趴到面前的书案上睡过去了。

    “……观天下之势,三国林立,各有所长。东临南疆都有依傍,唯西昌国无可倚仗,但事在人为,不可妄自菲薄。”

    冯嘉靖慢条斯理地给上官景辰讲书,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上官滢滢的头慢慢垂了下去,最后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他的声音顿了顿,放下书本站了起来,顺手拿起自己搭在椅背上的外袍,一边走,一边道:“只要西昌国国力强大,解除内忧,外患就不足为惧。如今西昌国的内忧有三,一是天灾,北方旱灾,江南洪涝,每年都损失不少粮食。二是民心,有些西昌国人不以做西昌国人为荣,反以做东临、南疆国人为荣……

    他的声音并未停顿,走到上官滢滢身边,弯腰将那件长袍轻轻盖在她身上。

    上官景辰没有说话,一直紧张地盯着冯嘉靖。

    直到看见他给姐姐披上外袍,才明显松了一口气,回转头等着冯嘉靖走回来。

    一个繁荣的国家,需要有充足的粮食养育它的国民,需要有爱戴它的国民以它为荣,当然也需要这个国家的皇室人丁兴旺。

    “……纵观历朝历代,凡是开国之初,盛世来临的时候,皇室的子嗣都是出其的多。而到了皇朝的末期,则皇室人丁少之又少,有时候连女儿都生不出来,更别说儿子。”

    冯嘉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捧起茶杯抿了一口。

    上官景辰听得聚精会神,闻言想了想,道:“我听姐姐说过,如今东临和南疆的皇室生了太多儿子,自相残杀不休,也非盛世之态。”

    “咳咳咳咳!”冯嘉靖听了上官景辰的话,猛烈地咳嗽起来,过了许久,他才放下茶杯,微笑着道:“你姐姐说得不无道理。不过,从另一个方面说,因为他们儿子多,可以互相残杀,那么最后留下来的那个,一定是最厉害,最强大的,所以对我们的威胁也最大。”

    上官景辰不明白了,偏着头看向冯嘉靖。

    “就跟养沙丁鱼一样,将它们全部放在一起,让它们互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就是鱼中之王了。”冯嘉靖意味深长地道。

    这一晚,上官景辰听课一直听到天亮。

    冯嘉靖给他讲的东西,如同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他听得很是专注,也很欢喜。

    上官滢滢第二天醒过来,发现自己的胳膊都麻了。原来自己趴在桌上睡了一夜。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你们回去歇息吧。”冯嘉靖阖上书本,让上官景辰和上官滢滢回去了。

    上官滢滢累得说不出话来,她跟着起身,回到自己的舱室,倒头就睡,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此时他们的大船已经过了京城的地界儿,进入了江南苏州水域了。

    又过了一天,大船停泊靠岸,要去岸上买补给去了。

    他们每隔三四天,就要停下来去岸上买补给,补充新鲜菜蔬。

    ……

    “快快快!钦差大臣的船靠岸了。芸娘,快跟爹去船上拜见钦差大臣!”

    西塘的县官儿杨树龄,早早接到京城的飞鸽传书,算出来钦差大臣的官船会在西塘停一会儿买补给,所以机智如他,早早做了打算,等钦差的官船一靠岸,他就带着家眷一起来拜访了。

    此时天刚亮不久,江面上金光闪耀,被刚升起的日头照得霞光万道。

    江面上不时有噼啪之声响起,是意图跳龙门的鲤鱼从水底跃出,带起大片水花,然儿没有谁真正跃了龙门,因此还是啪地一声掉回水面,老老实实沉入水底。

    官船一向白天走,晚上停,但为了赶在西塘这里停一停,他们昨夜摸黑走了一夜,才能赶早停在西塘的码头。

    官船上的厨娘和男仆,还有上官家的下人已经结伴去岸上买补给去了。

    冯嘉靖用冰凉的江水洗了一把脸,才从舱室走出来,正好看见见上官滢滢带着上官景辰站在甲板上看日出,便微微颔首示意。

    上官滢滢旋身跟着屈膝行礼,上官景辰也躬身作揖,恭恭敬敬叫他一声:“冯大人早。”

    虽然上官景辰跟着冯嘉靖念书,冯嘉靖却不让他行拜师礼,只说他自己不想开这个头带徒弟。

    上官滢滢也知道,京城有很多人想拜冯嘉靖为师。

    如果冯嘉靖真的正儿八经收了上官景辰为徒,那些人肯定要蜂拥而至了。

    冯嘉靖一个都不收,不会得罪人,但是收一个,而不收别人,才会真正得罪人。

    因为人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上官滢滢也能体谅冯嘉靖的难处,因此没有执意要上官景辰拜谢冯嘉靖为师。

    她这人比较讲实惠,不讲面子虚荣。

    只要冯嘉靖能够事实上教上官景辰念书,她又何必拘泥于一定要拜师呢?!

    “冯大人昨夜又一夜没睡吗?”上官滢滢关切问道。

    因冯嘉靖这几天晚上教上官景辰念书到半夜,上官景辰和上官滢滢回房歇息之后,冯嘉靖才开始忙他的公务。

    冯嘉靖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道:“早饭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