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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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录音室的一端,络腮胡的大叔带着专业的耳机,聚精会神地听着耳机里面的声音。留胡子的男人总是给人皱眉的既视感,他也不例外,眼睛里甚至还带着点迟疑。

    不知道是什么隐形的东西突然落在了他的眉间,如破晓般舒展了蹙着的眉头,原本微眯着的双眼也突然掀起了眼皮。男人抬起头,看向被玻璃墙所隔开的——录音师的另一端。

    似怀疑般多看了一眼。

    一个女人拿着装订整齐的文稿,坐在凳子上,两条像是汉白玉雕刻而成的双腿缠绕在一起,光滑得仿佛月光都可以如丝绸般滑过,她拿着文稿的姿势很随意,不用力也不刻意,垂着眼看着白色的稿纸。

    她也带着同样的耳机,旁边夹着收音设备,细软的发丝从耳与耳机的缝隙中窜出来。

    男人的一只手不自觉地扶住了耳机。

    “这后宫里,大大小小的事儿,就连你宫里那鹦鹉说过几句人话,有几支羽毛,哀家都了如指掌。”

    “多少年了……四方天里面的纠葛,也不过眼皮子底下闹腾几番。”

    雍容,沉重,隐藏着阴毒的声音在耳机里面回荡,低沉而从容的女声极具画面感,将威严与狠毒拿捏得恰到好处。

    很令人震撼的声音,音调的升降都似绣花般缜密。

    男人再抬起头……

    对面的人也抬起了头——

    精致而不浓烈的妆容。淡淡勾勒的眉,烟粉色的眼窝,一切都素雅,唇色则变得格外抓人,稍稍了解口红的人应该一眼就可以看出来——NARS唇膏笔,色号Dragon girl,红极一时的龙女色。

    是一张年轻的脸。

    丝毫没有一点角色沉郁的感觉。

    “一番……两番……三……次数多了——”声音拉长。

    突然她站了起来,屏幕上,皇太后猛地一掌拍在红木雕花椅上,站起。

    “哀家绝不姑息!”

    那一刻,她的眼神,也如同刀锋般锐利。

    男人的心片刻间停顿了。

    下一秒,她从角色中脱出来,舒展眉头看向玻璃墙的另一边。

    络腮胡的大叔眼神敬佩,用力地鼓掌,对着话筒:“祝伶这名字,果然是金字招牌。”

    “熟悉的戏路罢了。”祝伶把稿子放下,摘掉耳机,推开门站在络腮胡大叔的旁边,露出温和而礼貌的笑容。

    大叔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确切说,应该是一个小姑娘,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完全没想到,这两三年来口碑爆棚的商配,声音条件好技巧过硬的祝伶,现实生活中是这样的模样。

    还以为是三十出头严肃认真的配音老手呢。

    “没想到……”络腮胡似乎还在组织语言,一时语塞。

    “没想到什么?”祝伶整理了一下头发,下意识地歪了一下头,似期待对方的回答。

    “没想到这么年轻。”

    祝伶对这个回答一点也不意外,从容应答:“用声音来识人,放在商配这个圈子里,可不灵哟。”

    络腮胡笑了笑又问道:“实在是太年轻了,像个学生。”

    “是吗?”祝伶点开手机,随意地翻了翻,抬起眼,“大学毕业的第二年了。”

    简单地交谈过后两个人的对话还是引向了工作方面,今天仅仅是预先踩点试音,明天开始才是正式工作,而络腮胡会全权负责这整个录制现场的工作。

    祝伶在商配这个圈子里风生水起,可片酬意外地十分公道,尚可接受。唯独有一个奇怪的要求,就是她的录制现场只能由单人负责。每每有人与祝伶的经纪人谈及此事,只会收到四个字——决不妥协。

    早前就有圈内的人吹风,说这位祝伶是个美人,但这股风还没吹起来,很快就夭折了。

    如今,见到了真人才明白——莫非是怕演艺圈抢人?

    两人交流了几个明天的重点,祝伶拿起笔简单地记下了要点,好巧不巧在最后一个字落笔时,笔断了墨。

    “等下再有微信继续说吧。”祝伶将笔丢入垃圾桶,收拾好包离开了录音室。

    黄昏,太阳融化在云霞的缝隙里。

    她转过街角,不远处闪烁着便利店招牌的蓝光。

    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着的是一个人的全名——沈青,她的经纪人。

    “喂?”祝伶走进便利店。

    “踩点如何?”

    “有点烟味。”祝伶如实回答道。

    “小事情啦!那里离你家可是不到一站路!而且设备环境也还蛮不错的,角色走的你的老路子。怎么样?虽是工作胜似休假啊!”

    “这是你今天不来的理由?”卖笔的货架很偏,她摸了摸鼻梁,在不多的选项里进行选择。

    “不是啊!我今天吃火锅!”

    “……”深情的理直气壮就像她正在做一个刻不容缓的光荣任务似的,祝伶哭笑不得,“真是正式的理由。”

    “对啊!重庆老火锅,真心正宗!”

    “行行行。”祝伶无奈,选好笔后又决定拿桶方便面作为今天晚上的晚餐,比起沈青的火锅,实在是有点难受。

    “那你今晚干嘛呢?”沈青问道。

    祝伶此时全身放松,声音带着不经意的慵懒,似思考:“嗯……看看文稿,好好准备,浇浇花,喝喝茶……”

    “停!知道你要吃鸡了。”沈青在那里辣得直吸气,断断续续地说道,“朋友,多一点真诚不好吗?”

    祝伶已经开始排队。

    她轻轻一笑。

    虽说她配音的角色范围一直很大,从清纯傻白甜到太后娘娘甚至男声都可以拿下。但撇去那些声音技巧,她的原音也很有魅力。

    不软糯到过分甜腻,也不沙哑低沉,反倒像一匹月白色的绸缎。

    “不好。”

    声调轻盈。

    沈青闻言笑骂一句,叮嘱了一下祝伶走了个过场,就挂掉专心吃火锅了。

    把手机放到包里。

    一个不留神,笔掉到了地上,她弯腰捡起来。

    捡到笔,她抬头的眼神定了半秒——映入眼帘的是一双AJ1黑脚趾,正来自于她前面的男人。

    红黑白三色,可以称为最经典的AJ1配色,就算看过很多次,却仍旧会被吸引住,祝伶的眼神毫无意外可言地定在了这双鞋上。

    她直起腰,看向前面的人。

    个子好高。

    干净的短发,短得接近板寸,白色的T恤,黑色的运动长裤,手臂上搭着一件牛仔外套。

    除此之外,手上什么也没拿。

    看不见脸,只是身材挺拔,像是白杨树一般挺拔。

    队渐渐前进,离收银台越来越近。

    那个男人到了收银台前,侧过身子,有低头的趋势。他的手放在一堆排列整齐的小盒子之上。

    他的手很好看,干净,指尖泛着粉。

    祝伶想要笑——原来是要买计/生/用/品啊。

    与别人购买时心惊胆战,速战速决,想要立刻遁地潜逃的状态不同,他的手光明正大地从一排排光滑的包装盒上游过,光是看他的手,就知道他没在怕的。

    祝伶未来得及看前面男人的脸,观察着那双手。

    手指在几排间反复扫过,似乎是同一个品牌。

    嗯……有目的性。

    原来缓慢前进的队伍彻底停滞了。

    “春日限定在最里面。”

    突然,祝伶开口,她的声音很淡然没有太多的起伏。

    她弯腰,探身从最里面拿出了那盒颜色异常鲜艳的小盒子。

    殊不知,她的头蹭到那男人的胸怀,细软的头发搭在了他的胳膊上。

    男人微微皱眉。

    祝伶摊开手掌,将手里的小盒子递过去。她抬起头,两个人的眼神进行了首次会晤。

    一双桃花眼,深刻的双眼皮,立体的眼眶,眼下存着熬夜过特有的鸦青色。

    鼻子很挺,剑眉。

    嘴唇很干,干得裂开,有一丝干掉的血迹,颜色醒目。

    还真性感。

    男人接过祝伶手上的小盒子,随着不动声色地结账,证实了祝伶的猜测。祝伶本以为这男人会投来奇怪的眼光,甚至惊讶,会问她为什么能够知道他的想法,浅谈上一两句。可那男人只是将小盒子塞进口袋里,除了最初眼神的交流,再无其他动作。

    很冷淡。

    祝伶付款。

    此时黄昏到了最盛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有些华丽。

    她准备过马路,等红灯。

    那个男人并没有很快走,旁边对了一个烫过头发同样穿着篮球鞋的男生,比他矮半个头。另外一个男生的嗓门很大,祝伶就算不想听见也听得见,而且她对声音一向很敏感,更何况——

    是关于一个感兴趣的人。

    “谢谢谢谢十分百分千分万分感谢野哥的帮忙。”烫头的男生点头哈腰。

    那男人并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小盒子,丢给烫头的男生。

    男生接住,继续点头哈腰:“下次喝酒的时候,我一定提一整箱过来!谢谢野哥能谅解!”

    原来是助人为乐啊。

    绿灯亮起来了。

    祝伶迈开步子,踏在斑马线上,离开了这里。

    “野哥又帅了!”那男生笑眯眯地说道。

    “德性。”

    被称作“野哥”的男人开口了,很低沉。

    “下次别找我帮这种事情。”野哥皱了皱眉。

    “哎呀……哪能像野哥买这种东西,脸不红心不跳的,社会经验丰富啊!”

    “……”

    “呵。”野哥冷笑。

    男人两只手揣兜,朝着马路的那一头看过去。

    是刚刚便利店里的女人。

    她踩着一双黑白匡威,露出脚后跟,光洁,淡粉。

    想起便利店里的那一眼,那唇色。

    回到家,祝伶正在用电水壶烧水,看着咕嘟咕嘟冒着水汽的水壶,她想起刚刚——

    过马路的时候,她用余光瞟了一眼。那男人穿上了牛仔外套,没有表情。

    却很有味道。

    像他的名字……野哥。

    野……不知道是不是荒野的野……

    反正,那个字太配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