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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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支持正版!  半夏满脸郁闷, 她还没问他为什么会如此热心吧。

    屈眳又是要给她父母安排官职,又是安排宫邸。与其说是热心, 不如说是殷勤。

    时人讲究一诺千金。尤其贵族, 更是如此。半夏丝毫不怀疑屈眳会实现诺言,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多谢。”半夏低头, 她仔细想了下, “我父母应该是不会来的。”

    屈眳眼角狠狠的抽动一下, 声音不由得冷下来, “为何?难道是嫌弃郢都比卫国还不好吗?”

    半夏被屈眳突然来的诘问给吓了一跳,她摆摆双手, “不是, 而是路途太远了, 受不了颠簸。”

    更重要的是,她父母又不在这里,再说了,这里要什么没什么, 贵族都还过得没现代人舒服。除了屋子大之外,没有别的优点了。

    她也一定要回去的。

    “那你呢。”屈眳得了这个答案之后, 却还不放过她, 两眼紧紧盯着她, 那目光锐利, 看的她心头乱跳, 似乎又站在屈襄面前了。

    “我……”半夏嘴唇动了动, 她才表明自己的态度。怎么屈眳转头就忘记了。

    “父母在哪儿, 我就在哪儿。”半夏低头道。

    她说着半是奇怪的抬眼看他,明明刚才就已经和他说过了,还来问一次,真叫人摸不准头脑。

    她看到他脸上面无表情,他两眼盯着她,莫名的盯得她心发慌。屈眳才十五六岁,可自幼高高在上,养出来的通身气度,不是普通人能比。

    他冷下脸,哪怕一句话都没说。半夏都有些怕。

    屈眳一言不发直接掉头,而后快步向外走去。丢下半夏一个人站在那儿,老半天摸不着头脑。

    她看着莫名冒腾着几缕怒火的背影,满心莫名。她没说什么吧?她也没做什么让他发火的事吧,怎么他就生气了?

    半夏慢腾腾的踱回室内,舞伎们已经开始新一轮的训练了,她看到,心思马上就回来了。

    天气炎热,也就下雨的时候凉快了一下,等到雨水过去,阳光很快就又出来,热气腾腾的。

    半夏只有上午的时候来,天还没亮的时候她就起床,自己到这里训练,免得身体失去了舞者的记忆。等到太阳将要到最猛烈的时候,她就会回去。

    舞伎这里条件艰苦。毕竟都是一些身份不高的人,冰块这种奢侈品是不会给她们享用的。

    楚国的夏天特别毒,不仅仅热,而且还湿。水汽混着暑气折腾,让人格外难以忍受。

    半夏回到居所,侍女们把她迎入室内。室内早已经放好了冰块,一到屋内,逼人的炎热顿时就散去。

    身上穿了三层衣物,贵族们哪怕在大热天里,还是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脱下外面的衣物,内里的亵衣已经湿透了。

    侍女们仔细拿着打湿的细麻巾给她把身上的汗珠擦拭干净,而后换上干净的衣裳。冰凉的衣料和肌肤接触的时候,激起一阵舒适。

    “嗯。”半夏有些意外的看了一下身上穿着的新中衣。中衣不是之前的细麻,而是她没怎么见过的料子,而且冰凉,贴在皮肤上,十分舒适。

    “新送来的么?”半夏问。

    “回苏己,正是家老令人送来的。说天热,苏己需要的衣裳多,所以让人送来。”侍女知道半夏为人很好,因此也敢在她面前多说两句话。

    “听人说,是齐国的冰纨,最适合暑日穿了。”

    冰纨出产齐国,千里迢迢到达楚国,极其昂贵,在楚国,除去楚王公室之外,基本上没谁能享受的到。

    就是在屈氏里,也只有那几个人能用。

    但却给苏己送来了。

    侍女轻声感叹,“主君和少主很看重苏己呢。”

    半夏伸手摸了一下身上的料子,很舒服,也很凉爽。再加上室内的冰块,十分舒爽。

    她换好衣物,拿起漆杯小口小口的喝冰饮。

    女孩子喜欢吃甜的东西,但半夏很克制自己,她只喝了一点点,就放到一边。甜的东西代表糖分高,热量高。有时候比吃肥肉还要长肉。

    半夏看了一圈四周,除去贴身服侍的侍女在给她将各种新鲜果物端上来,其他的侍女都侍立在那里,不言不语。

    到现在,其实她还是不太怎么能喜欢。毕竟自小养成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要不是那几件衣服实在她一个人根本穿不好,她都不用侍女服侍她了。

    不过这样的日子应该……过不了太久吧?

    半夏看了一眼一旁的柜子。那里头放着她的背包和换下来的衣裤鞋子都在里头。

    她要回去,不可能一直都在这里呆着的。

    屈眳所料不错,渚宫里现在人心杂乱。楚王从那次晕过去之后,就一直没有苏醒。渚宫里的巫族各种办法都用过了,也不见任何起色。

    屈襄三天之后才回到宫邸。

    屈眳把屈襄迎入堂内,屈襄一进堂屋,令左右全部退下。

    “父亲,国君如何?”

    屈襄坐下,摇摇头。

    “那……”屈眳神情肃穆,看向屈襄。

    屈襄低头思索一下,“苏己有祭祀鬼神的本事吗?”

    此话问的突然,屈眳也不由得一愣,“父亲?”

    “能通鬼神,那么在鬼神那里应该也好说话吧?巫人禀报说国君是因为江神作祟。已经祭祀过江神,祭品也格外丰厚,可是国君也没有好多少。”

    屈襄说着,看向屈眳,“既然她有这个本事,何不让她试试。”

    “父亲。苏己不是楚人。江神也不是中原的神祗,若是惹怒了鬼神,反而不好。”屈眳三两下就把此事从半夏身上推脱开。

    “此事若是做好了,可以获得国君欢心和奖赏,但……”

    但楚王现在情况看着并不好,甚至已经生命垂危。能救过来固然最好,可是若是救不过来,平白惹上麻烦,也不是他们屈氏的作风。

    屈襄颔首,表示已经知道了。

    “看来还是用不上苏己。”

    屈眳想起之前在渚宫里听到的传言,“苏己可以于鬼神相通,但鬼神之意,又怎么能随意因为人而改变。”

    他们献上各种牺牲,只求上天鬼神能怜悯一二。至于让鬼神完全回心转意,不管哪个人都没有这样的胆量。

    楚人好巫,对鬼神更是日日祭祀,尊崇有加。关于操纵神意,想都不敢想。

    屈襄沉默下来。

    “何况苏己在这里,对屈氏尚且有用。若是送到了渚宫,于我们,恐怕半点益处都没有。”

    这样的一个女子,在楚国孤身一人,无亲无故。除了屈氏之外,她再也没有任何的依靠。何况她的本事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如果把她送入渚宫,能不能成事另外再说,想要一个和她一样,不,哪怕是差不多的人都很困难。

    屈眳几句话把屈襄原来的打算给打消。

    屈襄已经累了,和长子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起身去休息。在渚宫里的那三天,不比行军打仗轻松多少。

    屈眳亲自送走屈襄之后,自己慢慢踱步,他满怀心事,渚宫还有郢都那些贵族们错综复杂的关系,甚至还有苏己。

    诸多事涌上心头,他不知不觉的走到半夏居所那儿。

    他看清楚自己走到哪里的时候,不由得眉头一皱。转身过去想要离开,又掉过头来。踌躇了下,还是进去了。

    这里原本是一处闲置的屋舍,一直没什么人居住。自从半夏住进来之后,属于女子的柔软气息沁染在这里。

    和过去冷冷清清完全不同了。

    他一进去,门口的奴隶就见到他了,跪拜在地上。

    屈眳摆摆手,不让奴隶弄出声响,他两手背在背后,慢慢走过去。

    穿过庭院,走过户道,直接到后面的屋舍里。

    “这个还能是这样吗?”在轻轻摇曳的竹帘里,传来女子细细的声音。

    屈眳站住,侧耳听到半夏细声细语的声音,和侍女在说些什么。

    屋子里放着的冰块很多,从竹帘里头就透出一股股凉气。

    “苏己去过就知道了,我们楚国比中原有意思多了。”侍女和半夏说起楚国的事,声音里都是满满的自豪。

    这次侍女说的是云梦泽,也就是半夏被屈眳带回来的地方。半夏对楚国一窍不通,师傅教她雅言之类的,但有些事到底不好问他。只有私下和侍女提几句。

    幸好侍女是自小在屈氏侍奉,父母也是屈氏的家奴。见识还是有些的。听半夏提起,就和她说起来。

    半夏被侍女的话吓到了。

    云梦泽竟然那么大!照着侍女的话来说,云梦泽是楚国第一大泽,水泽相互链接,延绵足足几百里。

    她那时候昏头昏脑的被人带出来,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是在云梦泽哪个地方冒出来的。屈眳没有和她说过,她也不好去问。

    “苏己?”侍女看到半夏面色凝重,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不由得提心起来。

    还没等半夏开口,帘子后面传来玉组的轻响,侍女马上退避到一边。

    屈眳一手把垂下来的竹帘抬起来,走到室内,看到目露惊讶的半夏。

    “吾子来了。”半夏叫侍女摆上茵席。

    原本就是自己的地方,屈眳不会和她讲这些客套,他直接就坐下来,坐在她的对面。

    “苏己之前是想要派人去中原寻亲么?”屈眳道。

    半夏多少有些不自然,她哪里来的人派,还不是要屈眳帮忙。不过她也没什么亲戚找的。

    “我来,就是为了此事。”屈眳看着她,“有人似乎盯上你了。要你入渚宫。”

    半夏悚然一惊。

    而对面的屈眳仍然不紧不慢的道,“渚宫对苏己来言不是甚么好地方,苏己寻亲的事,还是放一放,等事态平息了再说。”

    女胥是真没想到,少主竟然点头了!

    那是什么地方?

    人来人往的,不仅仅舞伎们练舞,而且还有那些舞伎的相好在那里。

    她看不出此女的具体出身,但是听侍女称呼她为‘苏己’,就明白这位一定是个贵女。堂堂闺女,涉足舞伎的地方,女胥都觉得,那是脏了贵人的脚。但是少主都已经点头了,那么女胥也没有办法。

    半夏欣喜若狂。她已经好段时间没有练习了。她自小开始学舞蹈,后来学了舞蹈专业。练习的习惯是入了骨的。前段时间,因为不好到处走动,而且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侍女跟着,根本没有独处的机会。所以一直都闲坐,现在看到这么多人在练舞,顿时压抑的渴望径直溢出来。

    女胥不敢随便对待她,在专门练舞的屋舍之内开辟了一个小厢房。贵人来了,总不能真的让她和一群身份卑下的舞伎混在一块。

    半夏过来就被客客气气的请到里头,然后还把竹帘给拉下来。

    她看到这股架势顿时愣住了。不过对上女胥那张赔笑的脸,半夏坐在那里看了一会,因为舞伎们只是在练舞,而不是真正在贵族面前表演,所以都穿着葛麻衣裳。

    葛麻衣裳没有经过染色,都是发黄的那种白,只不过穿着的都是青春靓丽的女子,所以哪怕衣裳质地不怎么样,但穿在身上,还是显出了几分丽色。就是舞伎们有些面黄肌瘦,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

    “她们几个看起来面色不好。怎么回事?”半夏一面看,一边转头去问身边的侍女,

    侍女听她问,笑了笑,“可能膳食用的不多吧。毕竟随时可能在主君和贵人面前献艺,若是吃胖了,会怪罪的。”

    半夏点点头,她自小到大就没有因为保持身材吃过什么苦头,最多不喝饮料少吃零食,和极少外餐。不过她看过同专业的同学,吃一口菜都在水里涮几遍。

    舞伎们身材苗条是苗条,不过都有些过于瘦削,曲线有是有,但不知道是不是长期营养不良还是年纪不大的缘故,不是很明显。不过胜在舞技不错。

    半夏看了好会,腿脚都有些痒痒,她站起来,在一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她直接到那些舞伎中间,踩起舞步。

    舞伎们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动作也停下来,不知道要怎么办。女胥过来赔笑,“苏己这是……”

    半夏笑,“我在竹帘后面坐着太没意思了。”说着,她看了一眼身后那些是舞伎,“我和你们一起吧。”

    她是有备而来,甚至还换了方便她动作的衣服。

    女胥张大嘴,顿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贵族们也会舞蹈,每逢宴会,甚至还会起舞敬酒。不过这,这不该——

    半夏看女胥满脸为难,“有空的地方吗,给我一间就好。”

    她总不好叫人难做,但白来一趟,对不住自己。

    女胥闻言,顿时就松了口气。让个婢女送半夏去旁边一间宽敞的房间。那房间被洁扫的干干净净,屋子明亮。

    那些侍女也跟着进来,她并不喜欢有人跟着,但是侍女们不管她到哪里,都要跟着。她手握成拳头小小的给自己打了一下气,她转身过去和身后的侍女缓缓道,“你们先出去。”

    她楚语说的很慢,几乎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

    侍女对她躬身,低眉顺眼的全都出去了。

    半夏原本以为侍女们要和外头的那个女胥一样,侍女走了之后,她松了一口气。门一关上。她就把外头的袍子一脱放在一旁,开始练习起来。

    已经很长一段日子没有练习了,上下的骨头似乎开始生锈,要是继续下去,自小辛辛苦苦学的东西,还不知道留下多少。

    女胥不知道自己这个男女混杂的地方,到底有甚么吸引这位贵人的。既然还天天来!

    这位贵人喜好和平常贵女有些不太一样。平常贵女若是喜欢看歌舞,只管令人把舞伎们带去就行了。

    但是这位不喜欢看现成的,就爱看舞伎们练舞,兴致来了,还会一起混在里头。

    女胥看着那个窈窕纤细的身影,不由得在这位的腰肢上转了一圈。她专司□□舞伎,这么多年下来,看人也不免先看腰腿。

    一抹纤纤细腰看的女胥连连点头,再看跳舞女子的脸,饶是见识过了许多美人,都不得不在心里称叹一声甚美。

    半夏跳了一下,转头看向其他舞伎,“是这样没错吧?”

    舞伎们碍于她眼下在宫邸里的身份,不敢多言,听她问起,都是一片笑脸。

    如此倒还算是其乐融融。

    屈眳原本以为半夏去那么几次就没多少兴趣了,毕竟那种地方不是他们这种人久待之地,可能楚国这儿和她家里不一样,多去几次,等到看多了也就没多少兴趣了。

    谁知道连着大半个月,那女子还是日日往那边跑,而且一呆就是大半天。家臣禀告屈眳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满脸奇怪。

    屈眳看了看头上的天色,阳光炽热,他今日没有到渚宫里去。渚宫里现在楚王身体不好,许多事压在一块,而且又对外用兵,事情太多,人心又乱。还不如呆在家里来的舒心。

    家臣过来禀告的时候,他正在庭院里头射箭。这个天气是不必讲究衣着整齐,他脱了上衣,把脱下来的衣物在腰上一挂,而后开始射箭。

    楚人善射,所以屈眳长到十三岁的时候,屈襄就为他寻了名师。这不仅仅是作为贵族的基本技能,也是他上战场之后的看家本事。

    若是学不好,上了战车,说不定就要被人给挑了。

    “苏己还日日去那里?”屈眳嘴里问着,手指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

    家臣点头,“不然臣还是亲自和苏己说说?”

    家臣说着,小心观望着屈眳的脸色。

    屈眳没有说话,他一口气射了好几只箭出去,今天没有起风,他的准头也还算是不错。等到射了几支箭出去,才缓缓道,“不必,待会我自己去看看。”

    家臣听他这么说,顿时神情间有些精彩,女子不管有甚么事,派个人过去说说问问也就罢了,少主亲自去看看,未必……

    家臣正要开口劝说,正巧他射出去一支箭,回头和家臣对视。家臣要说出口的话顿时一股脑的全都吞下了肚子。

    屈眳一口气把箭袋里头的箭射的差不多了,伸手接过竖仆送上的细麻巾,随意把脸颊和脖颈的汗珠擦了擦。

    他随意擦了一下身子,然后换了套衣裳,直接往宫邸后面而去。

    其实这种事,交给下面的家臣做就可以了,不过难得他今天在家,也有空闲。亲自去一趟好了。

    他到了舞伎的地方,这里他从来只是知道有这么地方,但从来没有来过。

    外头路过的武士见到他,惊吓之下就要开口,被他抬手制止。

    舞伎们呆的屋子里欢笑连连。

    他让人不许出声,自己站在门口往里头看,舞伎们正在休息,他在她们脸上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半夏。

    至少还没有和这些身份卑微的女子们混在一起。

    屈眳心里突然有些安慰。

    女胥出来叱喝休息的舞伎们,转头就看到站在那儿的屈眳。女胥没有见过屈眳,左尹的宫邸里上下多少人,尊卑分明,没有那个身份,根本见不到上位者。

    但女胥看到屈眳腰下的玉组,足够她马上认出面前俊秀少年的身份。

    “少主……”这宫邸里能有资格佩戴玉组的,只能是那对父子。

    “苏己呢?”他看了看屋舍内,屋舍内的舞伎们听到少主亲自来了,规规矩矩站在那儿,垂首站着。

    有那么一两个胆子大的,微微抬头,想要看看少主长什么样,甚至还抱着一点幻想。

    屈眳见半夏不在这里头,便没再看一眼。

    女胥弯腰,“苏己在另外的厢房里。”说着,她抬头看了一眼那间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