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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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支持正版!  屈眳抬手对屈襄一拜, “父亲。”

    半夏在屈眳面前并不怎么讲究规矩, 但到了屈襄面前不敢放肆, 她规规矩矩的给屈襄行礼, 而后站在那里听后屈襄吩咐。

    屈襄抬眼看了半夏一眼,那一眼看的半夏心里恨不舒服, 却没办法躲,只好垂了头。

    “后日还是晴日么?”屈襄问。

    “是。”

    屈襄拧眉,他伸手,拿住两条处理的光滑的竹篾,轻轻往铜灯枝上的烛火上一按,烛火就灭了。

    “父亲。”屈眳侧首看了一眼半夏,见到她垂首站在那里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 “出了甚么事吗?”

    从父亲这里早些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也可以早早退下。

    “国君要亲自祭祀鬼神祈雨。”屈襄说着,手里的竹篾又一下摁在精致小巧的灯盏上的火苗上。

    “前段日子渚宫里的大巫亲自祈雨, 但是没有半点作用。”屈襄说着, 蹙起眉头。

    渚宫大巫亲自祈雨,场面自然不同于平常的日享或者是月享。甚至拿了人牲, 以人血来进献天地鬼神,也没有见到有任何的作用。

    那场祭祀屈眳也知道, 甚至还亲自去了。他想起那遍地的鲜血,和人牲临死时候的惨叫, 眼神平静, 没有半丝波动。

    “国君亲自来的话, 如果有个偏差,恐怕国君会不悦。”屈眳道。

    屈襄笑了笑,他轻轻摇了摇头,“何止不悦。东皇太一等神祗每日国君都令人专门祭拜,若是国君出面都不能解决,那些巫人不能祈雨,算是鬼神看不上他们,如果是国君,到时候盛怒之下,谁遭殃也是说不准的。”

    屈襄嘴里说着担忧的话,但面色平静无波,寻不出半点担忧的神色。

    他看向半夏,半夏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把头深深垂在胸前。屈襄的目光比十五岁的屈眳有压迫力的多,哪怕他什么话没说什么话也没做,就只是看着她的时候。她忍不住从心里战栗。

    “为了此事,莫敖也四处忙碌。”屈襄说着,把手里的竹篾放下来。

    “苏己,你能得知鬼神之意,难道这段日子,真的只有晴日了?”

    人只能看天上,才能知道眼下是如何。几日之后是晴是雨,那都是鬼神之意。鬼神的意思可以通过巫人来传达,可是现在看起来鬼神也是有喜好,巫人们给出的鬼神之意,有时候灵验,但更多的时候无用。

    一个女子,不是巫人,虽然来路不明,但有姓,算是贵族。哪怕不知道怎么出现在楚国境内,勉强还算是有身份之人。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说出的预测,远远比那些巫人要灵验的多。

    这让他不禁猜测,这个苏己是不是才是鬼神钟爱之人,不然为何别的巫人虔诚的烧灼龟甲,显然各类血牲也换不来一句实话。

    她不像其他巫人一样,需要龟甲之类的东西,这些似乎是她天生就有的本事。

    屈襄看她的眼神不由得深了几分。

    半夏被看的惶恐不安。

    “父亲,那和苏己有何关系?”屈眳问。话语打断了屈襄对半夏的注视。

    屈襄看向屈眳,“既然是晴日,那么就禀告国君,让祭祀退后。”

    不然一国之君亲自祈雨却没有半点动静,到时候人心惶惶,场面不容易收拾。

    “这几日会一直如此么?”屈襄问。

    “近三日的确这样。”半夏回话的时候,声调里稍稍露出点害怕。

    “但是三日之后就不知道了。”半夏迟疑了下,害怕是害怕,可是嘴上还是道,“不可能一直干旱吧,过了这段时候总会下雨的。”

    天气问题,现代也不能解决,比完全靠天吃饭的古代,现代还能用科技手段。她想起那些新闻,干旱严重的时候的确非常严重,但不会一直保持干旱的状态,过一段时间,就会有雨。

    只是这里比较麻烦,没有蓄水的水库,一旦河流水流量急剧减少,就会带来很大的损失。

    “……苏己,若是有雨,你能马上知道。是吗?”屈襄问。

    半夏肯定的点了点头。

    “好。”屈襄颔首,“既然如此,你暂时进一趟渚宫。”

    屈眳愣住,而后吃惊道,“父亲!”

    屈襄没有给他任何反对的机会,他看向屈眳,“你陪着她去吧。”

    “渚宫里正好缺这么一个人,到时候她觉察出何时下雨,报知于国君。也是一件功劳。”

    屈眳当然知道父亲的用意,“只是渚宫之内巫人甚多,父亲把她进献入宫,没有太多益处。何况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有雨,若是时日太长,就算之后被苏己说出下雨之时,也得不了多少国君的欢心。”

    渚宫是楚王居住的宫室,渚宫里人物众多,派系复杂。他出身屈氏,原本就身份高贵,加上有屈襄的势力,他哪怕在渚宫里呆上多久都没有关系,但是苏己孤身一人在楚国。渚宫内,别说出身苏氏的大夫了,就连出自苏氏的一个妾侍都没有。

    那些巫人他是知道的,最是看中自己所为的和鬼神沟通之力。这些人都是世世代代以巫为业,要是被个来路不明的小女子给抢了先,在渚宫里又没有任何根系,恐怕到时候会被这些妒火中烧的巫人如何对待,都不知道。

    即使屈氏在渚宫有权势,也不一定事事都能护她周全。

    屈眳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屈襄点点头,“那就再等等吧。”

    半夏吊起来的心,终于可以落回去了。

    屈襄又道,“苏己若是感觉到甚么,一定不可隐瞒,必须如实上报。知道了?”

    “是。”半夏道。

    从屈襄那儿出来,半夏只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已经被抽完了。走路的时候脚下轻飘飘的,屈眳看着她魂不守舍,眼神迷茫。知道她是被吓得有些厉害了,眉头蹙起,想要开口说什么,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见着她脚下一软。

    半夏急促的低叫了一下,然后迅速稳好身形。学舞蹈的时候,不小心摔一下什么的,司空见惯,她脚下踩稳,身形歪了半边下去,可整个人已经好好稳在那里了,没有摔下去。

    她还没抬头,就见到面前一只手已经伸过来,还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扶在她的手肘上。

    半夏轻轻的咦了一声,她慢吞吞的站直身子。屈眳看着自己已经伸出去的手,他抬眼瞥了一眼她,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该给你找个傅姆了。”

    半夏满脸迷茫,不知道他说的什么。

    屈眳却已经抬了头,“连路都走不好。你若是真进了渚宫,恐怕还没过一日,就要遭人耻笑。”

    “说起这个。”半夏说着,脸上露出一抹讨好感激的笑,“刚才谢谢你了。”

    她不知道屈襄说的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但潜意识里觉得,不是什么好去处。要不是屈眳开口,恐怕她就要真的被送过去了。

    人不生地不熟已经够惨了,要是还去个完全没有任何安全感的地方。那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想着,半夏的笑容里都多了几分真心实意,“谢谢你,我知道要不是你的话,恐怕我是真的要去了。”

    此刻阳光正盛,炽热的阳光落下来,照在她的眼眸上,被照的浅浅的,却一眼能望到底。

    他蹙眉,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有些心烦意乱。

    “你当真以为我是为了你,才向父亲进言?”他转身过去不看她。

    连声音都莫名的冷了下来。

    半夏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说错话还是做错事了。原本刚刚还好端端的,现在一下就冷漠了起来。

    她惹他不高兴了?

    可是她哪里惹他不高兴了嘛。

    “你现在去渚宫的话,除了给父亲,还有屈氏丢脸之外,还能有甚么?”屈眳说着,给她一个十分嫌弃的眼神。

    而后拂袖而去。

    半夏呆呆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怎么踩着这位的尾巴了。她明明没说什么啊,她只是在道谢而已。

    还有,给屈氏丢脸是什么?她好像和屈氏没什么关系吧?就算丢脸,也是丢她自己的啊?

    屈眳脚下走的飞快,走了一段路,听到身后并没有声响,脚下迟疑的一顿,微微侧头过去,并没有见到她的人。

    难道她还真的傻兮兮的站在太阳底下曝晒?

    这个天,别说是娇弱的女子,就是他,站久一点就会头晕目眩,还会流鼻血。

    真是个呆子!

    他叫过一个竖仆,让竖仆去把半夏带回住所,话语吩咐到一半,他干脆自己回过头去找她。

    半夏自己走到木廊上,往回路走。

    还没走多久,就见着屈眳半路折返,她站住,不知道拿什么表情来面对他。

    屈眳见她老老实实走有遮挡的木廊,上前几步,上下打量她一下,目光触及她汗湿的发鬓,掉头过去,“走吧。”

    半夏不明白他明明走了又半路回来,她过了一会,小声道,“只要我感觉到会下雨,一定会马上告诉你们的。”

    屈眳脚步微不可查的顿了下,“如此最好。”

    他低头看手里的行囊,行囊不似以往他看到的,形状古怪,和个石头一样。不,比石头都还要有规则的多,他低头看了一眼,上头的针脚细密,都是一样宽距不差一丝一毫,皮革柔软,制作的手艺让他都赞叹不已。

    行囊的最上面有一圈铜链,他仔细看了一会,用手扯了扯,发现那铜齿之间咬吻紧密,哪怕他扯了两下,也没有扯开。

    他看到下头那个垂着的小柄,伸手拉开。

    半夏躺在地上,察觉到看守她的男人时不时投来的目光,浑身僵硬。她这么一身看在别人眼里,实在是太过香艳。她自小学习舞蹈,身材极好,现在衣服叫水给浸湿了,紧紧贴在身上,曲线没有半点遮掩,全部暴露在人眼前。

    那男人时不时转头过来,饶有兴趣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那种丝毫不加掩饰的眼神,让半夏掉进了冰窟里一样。

    那男人看了她好会,终于走过来。她一头扎到地上,泥土把她白净的脸庞给蹭的乌黑。

    男人开口冒出一串她听不懂的话,这人的口音很古怪,她一个调子都听不懂。但是那两眼放光,哪怕没人和她说明,她也知道这人心里想要作甚么。

    家臣靠近地上这女子,伸出手来,半夏吓得尖叫。

    她这声尖叫引来了另外一个人,幸好另外一人并不和自己的同伙一样,他皱眉大声说了几句什么,她看到那个试图对她图谋不轨的男人悻悻离去。

    说话的人过来,眼神落到她身上的时候,哪怕脸上有胡子,都能看到脸颊上浮出的红晕。

    但是现在只要是男人,站在她面前就会有强烈的压迫和危机感。

    那男人伸手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让她靠在一块石头上。眼前的女子在地上躺了好会,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身上,狼狈的很。不过就算是狼狈,狼狈的美人,也是赏心悦目。

    “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半夏坐在那儿,手指胡乱的在地上搜寻,终于在地上摸索到一小块石头,她迅速把石头收入掌心里。

    她自小有个很奇怪的能力,她能预测近三天的天气。自小就有,有时候比天气预报都还要准。寝室里的室友谁要出去玩,还会问问她天气。

    半夏看了看天空,这会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湛蓝的天空上云群密布,不复之前的万里无云。

    可是面前的人也不能听明白她的话。

    他操着那一口古怪的话,和她说了几句,话语听不懂,但是多少猜到意思应该是警告她不要乱动。

    等到天色暗下来,这群人点起篝火,把捕来的鱼烤熟。他们离她又一段距离,并不在一起,但是他们在她面前点了一堆篝火,足够让她取暖。

    身上的衣服此刻被白日里的阳光和她自己的体温给烘的半干。她手里使劲,用石头在绑缚手腕的绳索上切割两下,奈何石头边缘还没有足够的锋利。而她自己的力气也不够大。

    她听到脚步声,顿时安静下来。乖乖的坐在那里。

    之前那个问她话的少年过来了,她立刻低头下去。那个少年手里托着一片新鲜的荷叶,他蹲身下来,把荷叶放到她面前,她看了一眼,看到荷叶里头是烤好的鱼。

    屈眳伸手把她的双手给解开,他紧紧盯着她的脸。她仅仅穿着那么一点衣物,站在人前恐怕也就比那些蛮女裸胸露背好些了,尤其……

    不知无意还是有意,他的视线下移,扫过她交叠在一起的腿。不管是国人还是野人,除非是那些蛮女,不然双腿都藏在下裳之中。

    这女子的双腿交叠在一起,修长纤细,她的脚踝从她那怪模怪样的履中露出来,格外的脆弱。

    这样的女子能有什么力道,就算是他这个年纪,都能一手轻轻松松把她提起来。

    他的视线从纤细苍白的脚踝沿着那罕见的优美笔直的线条向上挪,到膝盖的时候堪堪停住。

    半夏被他看的心惊胆跳。幸好他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他向她身后伸手,耳边听得噌的一下轻响,被绑缚的双手一松。

    但是双脚还是被捆着。

    半夏看那俊秀少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面前的食物,她咬住下唇。这一天下来,被捆了丢在地上,再多的惊慌害怕到了此刻,也变成缄默。她不知道这儿是哪,也听不懂这些人的话。而且四面都是深山老林,她有逃跑的心,但暂时还不敢贸然就跑了。

    “谢谢。”她低头把地上的荷叶捡起来。

    屈眳听不懂她说什么,但观察她神态不难猜出刚才她那话的意思。

    想起他从那个行囊里翻出来的古怪东西,他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少主,今日恐怕是不能出去了。”

    家臣看到屈眳过来,对他禀告。

    屈眳点了点头。云梦泽甚是宽广,进来之后,不走个两三日是走不出去的。

    “今日暂且在这里休整一日。”

    “少主,那个女子……”家臣说着,眼神还是抑制不住飘向那边的半夏。

    半夏现在草木皆兵,全身的感官极其敏锐,她察觉到投来的目光,身上忍不住一颤。然后屈起膝盖,到肩胛的头发垂着垂首的动作,从肩膀上滑落下来,想要借着这一点点的遮掩把自己给保护起来。

    “留下她。”屈眳说着,看了一眼放在自己手边的行囊,他伸手掏出里头的一块怪模怪样的铜镜看了看。

    那铜镜做的四四方方,他拿出来的时候,被这东西吓了一跳,若不是黑漆漆的那一面能清楚的映照出人的脸庞,他还真不知道这东西的用处。

    潦草的吃了一顿晚饭。把鱼骨等物都丢到河水里。

    屈眳看了一眼那边的女子,她蜷缩成一团,或许是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她两手抱住自己的膝盖,不发一言。

    云梦泽浩荡无垠,物产丰富,同样丛林里头还有许多凶禽猛兽,男子都不敢单独行走在这大泽之内,女子就更加了。

    屈眳的目光在她面上滑过,然后转过头去。

    家臣们把干柴放在一边,此刻突然狂风大作,还没等人反应过来,雨水如同箭矢一样落下,密集的和石头一样砸落在人的身上。一群人为了取水方便,就离在河边不远。

    雨势太大,河水不多时上涨,而且涨的气势汹汹。

    水势很快漫涨起来。

    半夏感觉脚步逼近自己,随即脚上一松。脚上的绳索竟然是被割开了。

    豆大的雨滴不停的砸在身上,哪怕看的不怎么清楚,她也感觉到了腿上的水。

    她立刻跟上了这群人。她知道现在发洪水了,发洪水了要往高处走。她跟在这么一群绑架了她的人身后。

    她对这个地方几乎一无所知,现在灾难突然来临,她必须要跟着他们。

    点起来照明的火把在雨势之中,一下就熄灭了。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一直走在她身后的人不知道在泥泞之中踩到什么,惊叫一声,滑落在地,半夏下意识就去拉。而后一股力道扣在她的手腕上,她的耳畔传来模糊却又令人忽视不得的落水声。

    半夏被手上的那股劲道拖着走,她跟在前面那个人身后,雨水把她身上打的湿透,泥水从四面八方灌入她的鞋子,她还是走的飞快。

    她体力不错,而且身体平衡也好,哪怕前头的人赶路,在这个恶劣的天气里,她也能很快跟上去,不会掉队。

    她有预感,牵着她手的人,并不是因为专门为了救她而牵的。若是她流露出半点力不从心,恐怕就要被撒开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雨声被挡在外,噼噼啪啪格外强势。

    里头的人摩挲了一下,而后响起磨动的声响,过了好会,有微弱的火星迸溅,紧接着小团的火点了起来。

    火光亮起,半夏看清楚山洞里的另外一个人。就是那个少年,那个少年背上还搭着她的背包。

    那一身古味浓厚装束,背着个现代气息浓厚的背包,怎么看怎么古怪。

    她看了一眼周围已经没有其他人,几乎是上去就把她的背包给撸下来。

    少年抬头,看着她的动作,眼里光芒晦暗不明。半夏紧紧抱住自己的背包,此刻眼前少年的落单,多少让她鼓起勇气。

    “这是我的。”半夏抱紧怀里的东西开口。说着,她拍拍手里的背包,又指了指自己。

    要是那些人都在,恐怕她只有装乖的份,但是现在就剩下眼前的少年了,眼前少年最多不过十五岁,青葱和稚嫩都还没有完全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