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多喝热水

作者:深井冰的冰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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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睹全程的夏毅凡觉得自己要窒息而亡。

    短短不到五分钟,季爷由开始的不耐烦到无语再到无奈再到……调情?

    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出来个翻译给我翻译翻译!

    撒娇?!!!

    快来一个人救救我啊啊啊啊啊啊!我是不是出现幻听了啊啊啊啊啊啊!

    季爷你再这样下去我就去给救援队打求救电话了啊喂!我闻到了恋爱的酸臭味和被雷劈中的焦糊味!这里有险情!

    夏毅凡可着劲儿地无声呐喊,脖子上的青筋暴突,跟头倔驴似的,双眼瞪得滴溜溜的圆,死盯着季随的下一步动作。

    此时此刻内心正在万马奔腾的不止夏毅凡一个人,倪莱紧抿着唇,生怕小心脏会从嘴里蹦跶出来。

    搞不懂这个人的套路。

    他什么意思?哄哄他?

    在页沙岛,难道“哄哄”还有别的意思?当地方言?

    来个人给我翻译翻译??

    倪莱转身看向旁边的夏毅凡,夏毅凡脸上每个毛细血孔都在叫嚣控诉——我他妈还想让你给我翻译翻译呢!

    没在夏毅凡身上找到有价值的翻译,倪莱转过脸,重新去看季随,不确定地问:“哪个‘哄’?口共哄……吗?”

    季随似笑非笑:“就是你以为的那个哄。”

    “……!!!”

    倪莱脑子里的小人像陀螺一样转圈,把脑浆搅成了一团浆糊。我以为的哄?我以为的哄可是那个哄!

    章小怜刚刚接触心理学时,曾煞有介事地用理论知识解释过“男人是如何一步步把女人哄骗到床上去的”这一伟大的课题。

    啊啊啊啊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会想起这种乌七八糟的东西!

    章小怜还说,男人最喜欢挥霍女人的崇拜。

    崇拜?!

    倪莱双眼猛地一亮:“我觉得有你在,我是安全的。”

    季随等半天,就等来这么句话,仔细品品,是让我去保护你?≈我去哄你?

    操。

    季随一团气堵在胸口。

    “因为你是岛主的候选人。”倪莱抿了下唇,极其不要脸地说,“下次选举,我投你一票。”

    胸口的那团气“嘭——”跟小时候吃的大大泡泡糖一样,能被吹出七种颜色,吹出来的泡泡又甜又大。

    季随没绷住,笑了。

    *

    上午训练间隙,几个队员打赌玩游戏,在没有氧气装备的情况下,看谁能在水底待最久。

    两轮下来,只剩下毛线和汪醒人。最后一轮时,他们把季随推下水。

    季随坐在水底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有关倪莱的事。他怎么就答应她了,怎么他妈的就答应了!

    烦。

    吹你大爷的大大泡泡糖。

    季随率先从水里钻出来,岸上的几个队员个个一脸懵逼:“季队,什么情况?”

    “水里有毒。”季随四仰八叉仰躺在地上。

    “恐怕不是水里有毒吧。”煤球嘿嘿笑着,意有所指,“季队,你昨儿一整夜都没回来。你家里,咳咳,我可是听说,9号院的房子出租了,租给了一个美女。”

    毛线从水里冒出来:“季队,你昨夜没回来?!”

    “老子在小酒馆凑合了一夜。”季随抬手一指他俩,“再吵吵我把你真捅成蜂窝煤。还有你,我把你拆了织件毛衣。”

    *

    夏毅凡问倪莱经历了昨晚的事情后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仅仅是为了画画?倪莱没回答,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留下来。

    倪莱昨夜又做了一连串的噩梦:王辉的鬼魂附在拐杖上追着她打,被认识的人追着打骂,被不认识的追着打骂……关键时刻,她跳上一辆单车或是电动车后座上逃离,勾着脖子努力想要看清骑车人的脸,看到耳朵、脖子、下颚线,马上就要看到侧脸时,她脖子伸太长失去重心,突然从车后座上摔了下来。

    她当时彻底从噩梦中醒来,发现自己滚下了床。

    倪莱回忆着这个梦,爬起来连夜画了幅画。一个男孩骑着单车载着一个女孩,只是两个人都没有脸。

    夏毅凡敲门叫她收拾行李离岛的时候,她正拿着画笔构想男孩脸的样子。

    “季爷说让我今早送你走。”夏毅凡开口。

    季爷。

    昨晚骑着小电驴送她回来的季爷。

    倪莱盯着这幅画上的男孩,如果这张脸是他的样子,会是怎样?

    也就是一瞬间的念头,想要看一眼他的脸。

    但是要怎样跟夏毅凡说?总不能直接说我临走前想要看一眼季爷……吧?

    于是倪莱把画笔放下,说:“我不想走了。”

    果然,夏毅凡说:“这个我做不了主。”

    夏毅凡把她带到小酒馆,见到季随的时候,说不清为什么,倪莱由‘想看他一眼’骤变裂变质变成‘想多看他几眼’。

    她不是不害怕七哥那帮地痞流氓,只是那时把他们这些人统统忘记了,只看得见眼前这个人。

    清晨的阳光照在小酒馆吊顶上的琉璃灯罩,折射出七彩光,笼在季随身上。

    他驮着一背阳光,转脸看她。

    那一刻,倪莱后来一直在回味。

    你眼里有四季,而我眼里只有你。

    稀里糊涂,她留了下来。稀里糊涂,他答应了她留下来。

    好多事情都找不到缘由,譬如她要留下来,譬如他答应“保护”她,譬如那段日子里,曾经有不少路人甲帮助过她,但是她却只对其中一个人心存执念。

    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所以她一直不去回忆。

    ******

    “画画能比你的命重要?”夏毅凡陪着倪莱在手机店买手机,问她。

    命当然比画画重要,比其他任何一切都要重要,不然她早去死八百回了。

    你为什么不去死?

    王腾飞这样问她,王茹沁也这样问她。

    她当时怎么回答的?不记得了。反正无论她说什么都是错的,不说是错,说也是错,呼吸是错,出生就是个错。

    当年倪宛彤把她领进王家,指着王腾飞说:“他就是你爸爸。”

    直到现在倪莱都记得,第一次见到王腾飞时,他戴着金丝边眼镜,穿了件藏蓝色的唐装,上面是暗红的排扣。脚上穿着一双老布鞋,手里拿着根金丝楠木的拐杖。

    儒雅贵气,以及冷漠。

    金丝边眼镜折射着吊灯上的水晶,泛出淡青的光,像是毒蛇在吐信子。

    倪莱看了他一眼,怯怯地往倪宛彤身后躲。倪宛彤生气地低声训斥她,拽着她往王腾飞跟前推。

    王腾飞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拄着拐杖,静静看了她们母女一会儿,然后他抬起拐杖,一下戳在倪宛彤心窝上。

    他说:“你起开,让我看看这个孩子。”

    倪宛彤愣怔地看着他,下意识伸手护了下倪莱。

    王腾飞上前走了一步,倪宛彤穿着高跟鞋被拐杖顶着向后退了两步。

    倪莱完全暴露在王腾飞面前。

    他上下打量着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倪莱低着头:“倪莱。”

    “倪莱。”王腾飞评判着,“你和你妈妈长得很像。”

    这是王腾飞对她的全部评价。

    倪宛彤陪着倪莱在王家住了三个星期。

    一个很普通的早晨,倪莱吃过早饭去上学,倪宛彤拿着书包亲自给她背上,用手指梳理了下她的马尾,笑着说:“莱莱,妈妈要出去一段时间,你要听话,不要惹你爸爸生气。”

    倪莱问:“什么时候回来?”

    倪宛彤:“很快。”

    下午放学回到家,院子里到处都是她和倪宛彤的衣物。从管家口里得知,王太太回来了。王太太是王腾飞的正牌妻子。

    倪莱当晚在院子里坐着睡了一夜。

    倪宛彤一直没有再回来。

    王太太有一儿一女。儿子王辉比倪莱大半岁,女儿王茹沁比倪莱小两岁。都是爱闹腾的年纪,自此以后,倪莱饭里吃出蟑螂,书包里掏出死麻雀,被褥里铺满毛毛虫……

    他们说她是小三的女儿,出生就是原罪,骨子里带着贱,就该被钉在耻辱柱上被世人唾弃至死。

    倪莱常在想,世人到底是什么人?人的复数吗?【注】

    还是指全世界的人?可是全世界谁特么知道这世上有个这样的我在这样活着?!

    倪莱有次听到王腾飞和王太太吵架。

    王腾飞刚开始说是倪宛彤耍心机留了他的种,背着他偷偷怀孕,八年来,他对倪莱的存在毫不知情,他也是受害者。王太太就哭着骂他和倪宛彤。

    后来王腾飞可能被她闹烦了,直接吼了她一句:“你别给脸不要脸!真算起来,你孔文霜才是第三者插足!我一直以为你知道,我是看在你肚子里的儿子才娶的你!”

    可是后来,倪莱住进王家的第六年,王腾飞的儿子王辉死了。

    ******

    手机店里,夏毅凡还在念叨:“你们搞艺术的是不是都这样?为了追求艺术置自己的生命于不顾?”

    倪莱拿了个外观顺眼的手机划拉着基本功能,淡淡说道:“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反正我不是。”

    倪莱突然想起来,王腾飞举起拐杖落在她身上,问死的人为什么不是她时,她回答了什么。

    她说:“我等着你死,分你的遗产。”

    所以,她顽强地活着。

    王腾飞比她更顽强,王辉死后不到三年,他就开始找女人给他生儿子,由偷摸找到公开找,接连造了三个儿子出来才算消停。

    挑好手机从手机店里出来,夏毅凡又领着倪莱去营业厅补了张卡,回来的时候,主动加了她微信。

    倪莱跟他要了季随的微信。

    夏毅凡本来不想给,但是想起今早季随的那句“你哄哄我”,把他牙酸的不要不要的。

    没准季爷还巴巴等着倪莱问他微信呢!

    夏毅凡自动脑补出季随叼烟笑着说:“你问问我。”

    咦。

    反正加不加在他。

    夏毅凡把名片推给她,倪莱点开,微信头像一片空白,昵称就是个下划线,一看就是懒得起名字但又不得不起于是随手打了个符号。

    她备注自己的名字添加朋友后,对方没有确认。

    “季爷是什么人?”倪莱问。

    回想今早种种,夏毅凡觉得季随还挺想玩岛主这个梗,于是说:“岛主的候选人。”

    “……”倪莱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夏毅凡:“季爷。”

    倪莱:“…………”真不愧是爷孙俩。

    回到9号院,倪莱拿着调色盘有一下没一下地调了会色,掏出手机解锁屏幕,通知栏有条微信信息,她心口猛地跳了下,手指戳了好几下才点进去。

    某讯新闻。

    倪莱从鼻腔里沉出一口气,身体后仰,直挺挺躺在地板上不想动弹。

    她瞪着画架上的无脸男孩,你长什么样长什么样长什么样……

    哐当——

    倪莱抬脚把画架踹倒,砸飞了一地废稿。

    待纷纷扬扬的废稿尘埃落定,室内归于静寂,倪莱伸开胳膊有气无力地扒拉过来手机。

    通知栏有条微信消息。

    该不会又是某讯新闻……吧?

    她手指戳进去。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倪莱瞪着这行字和空白头像,把这行字念了一遍又一遍。

    聊天,聊什么?大脑像是短路了一瞬,手指无意识敲字:【我昨晚好像梦见你了】

    发送。

    !!!!!!

    倪莱瞪着这行字,尬撩啊简直!撤回撤回撤回。

    撤回成功。

    她舒了口气,冷静下来,想了想,重新敲了一行字发过去。

    【我可以用这里的厨房做饭吗?】

    刚发出去,对话框就进来一条:【多喝热水】

    倪莱懵逼:【??】

    季随:【会少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