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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化验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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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谨承同样没有去民政局, 而是转到景升酒店找纪飞镰。

    从地铁站出来,他双手插.在裤兜里,步履闲然,全然没有半点紧迫感。

    甚至没有事先和纪飞镰约好, 索性运气不错, 没多久一辆银灰色轿车靠边停下。

    副驾的车窗降下, 纪飞镰侧过身体大喊:“林总, 你车呢?”

    林谨承看清来人,不紧不慢地走去,手撑着窗框低下头:“纪总监要不要也下来, 我们一块儿走走?”

    嘴角勾过不易觉察的弧度, 初春清浅的阳光下,他深眸泛着透亮的琥珀色。

    一贯冷淡的神情微微舒展, 像今晨将雨未雨的天空,酝酿关于晴朗的秘密。

    纪飞镰看得出来, 林谨承是专程来找他,便笑了笑:“那你先上来, 我把车停回景升。”

    短短一截路,纪飞镰先后打了三个电话,依次推迟接下来的会面。

    车内处处整洁,没有任何装饰。空气清新自然,时常擦洗, 保养得当。

    纪飞镰人如其车, 儒雅持重, 虽然在林谨承看来,未免温吞无趣。

    不过从婚姻的角度来说,比他更利于家庭的稳定。

    林谨承收回眼角瞟去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想起这个,心里多少有些不屑。他们终究是不同的人,像纪飞镰背靠纪家这棵大树,却从未占过近水楼台的便宜,林谨承不能理解,但承认他这样的人,确实更容易带来安全感。

    一前一后出了停车场,纪飞镰抬手遥遥一指,“从那条路走到栈道,我们去海边吹吹风吧!”

    闻萤刚来景升时,纪飞镰曾和她走过这条路,那时她说现在的男朋友是初恋。

    谁能想到,眼下他竟与那人同行。

    林谨承心事重重地走在他斜后方,敞开的夹克里只穿了羊绒衫,脖颈迎着凉风,整个人依旧笔挺,感觉不到冷似的。

    “纪飞镰,如果我将来不在闻萤身边,你不能打她的主意。”他低沉的嗓音一字一句都透着威胁。

    纪飞镰一愣:“……你去哪?”

    林谨承语气平静,却分明带着一股狠劲:“你先答应我。”

    敢情他特意找来,是为这个。

    纪飞镰意外之余有些好笑,觉得他真像个小孩,虽然自己确实放下了,此刻忍不住戏谑心起,说:“求人还这么横,不怕我不同意吗?”

    “我不是来求你的,是通知你。”

    “通知我?我不同意,你会怎么样?”

    “等我出来了,会毁掉你的花园。”

    纪飞镰无奈地笑,这人算好了他的软肋,恐怕“花园”还包括他的家人。

    等等!

    后知后觉的纪飞镰诧异转过身,问:“你出来?你到底要去哪?”

    这条路位置偏僻,还没铺沥青,四下里荒烟蔓草的,像被弃置了,路灯也是投诉了几次才安装。

    再往前就是木栈道,起伏的浪涌声隐约传来。

    林谨承没有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走。

    纪飞镰放弃与他对峙,几步追上前,说:“闻萤说过,我是你们孩子的叔叔。这话的意思我不会听不懂,所以你大可放心。”

    后来他们站在栈道上,开阔的视野中,湛蓝的海水茫茫闪光。

    林谨承突然说起不相关的:“高中有次去机房,课间旁边女生在逛空间……嗯,你知道吧,那时候流行写空间日志。她指着里面的照片问,那人是不是我。其实那张照片是一个女生的自拍,她在教室外面喝饮料,我凑很近才找到自己,在她身后和别人讲话,占了整体大概……九分之一?也可能十分之一。照片下面还有行小字——和他同框了,耶!”

    似乎想起那时候的情景,林谨承笑起来:“说真的,这种花痴女生跟苍蝇一样烦,飞到你面前,就恨不得拍一巴掌。这一个要稍微好一点,没有打扰我,不过因为学校带相机的并不多,她三天两头跑到我周围拍照,多少会注意。我认出她,顺便看了她的日志。”

    “写了几十页,随便翻翻都是什么他穿新校服好好看、周一国旗下的讲话他声音能让耳朵怀孕、在小卖部碰到他但他没看我、今天又和他同框了、他好帅啊、他成绩真棒啊、他肯定有女朋友了吧……剩下的全在哀叹为什么又考砸了。然后我看到她的名字,那句话是——‘闻萤,你要加油,你不比别人傻,发个誓!考好了找他告白!’”

    自那以后,林谨承留意起每次月考的年级排名表。

    可惜闻萤不仅停滞不前,一学期过去,她甚至比开学时倒退了几十名。

    林谨承暗暗怒其不争,心想不过是些应试考题,稍微努力就能进步,怎么会有人蠢成这样?

    真是恨不得按住她的脑袋,一笔一划亲自辅导。

    察觉到这个念头,林谨承无比惊讶,这意味着他在期待她的告白。

    可他怎么会期待花痴女生的告白?

    而且照闻萤目前的状况,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

    震惊、困惑和忐忑侵占了他的心,身为一名优等生,林谨承不允许脑子里有解不开的难题,于是他出手了。

    讲到这,林谨承打住。

    纪飞镰凝望远处涌动的碧波,换上与空气带点摩擦的平淡声音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林谨承说:“那是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一直否定的自己在别人眼里如此珍贵。我告诉你,只是希望还能有人知道,像我这样的,也值得被人那么隆重地放在心里。”

    *

    除了写空间日志,在闻萤的少女时代,还做过诸如放学时在黑板上偷偷写他的名字,想着他能哭一整个晚上,去广播站点一首送给他的歌,集齐所有月考排名表因为同时装有他们的名字,这样的事情。

    好像徘徊在黑暗的洞口,她小心翼翼地往里投下一颗石子,迟迟地,直到许多年后的今天,终于听到落地的回音。

    那些她一心一意矫情过的东西,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闻萤低下头,哽咽地问:“他还说了什么?”

    “说知道你举报他,但没想到警察行动那么快,上午就到酒店去了,还以为会再调查一段时间。在楼下看到警车后,他决定先来找我。”纪飞镰递给她一张纸巾,“说他以前告诉你,如果走到无可挽回的那一步,请你阻止他,所以他不怪你。还让你看清他的下场,不要成为他。”

    闻萤没说话。

    中午林谨承被警察带走后,她如常在鸿海上班,四周暂时没有任何风吹草动,闻萤甚至恍惚晚上回到家,还能看到他。

    直至四点多,纪飞镰行色匆匆地赶来鸿海。

    “你敢相信吗?我真羡慕他,我没有他身上不顾一切的破坏性。”知悉事情前后,纪飞镰感慨,“但我觉得他并没有那么不可救药,心里有想要守护的人,就不可能彻底变坏。”

    泪水控制不住地滚落,闻萤拿纸巾擦了擦,吸吸鼻子,抬头勉强撑起一个笑容,说:“所以我不会真正成为他,我也有要守护的人。”

    纪飞镰不解。

    “飞镰,我怀孕了,你要当叔叔了。”闻萤摸着肚子,看去的脸上泪痕斑驳,“我刚才去医院拿化验单,怀孕九周。”

    *

    下班前,林谨承被捕一事在鸿海大酒店掀起轩然大波。

    管理层没压住,从上往下层层发酵。

    获得消息的潘蕴慈心急如焚,给闻萤连打数通电话,没问出什么,只好先联系律师。

    及至一周后的某天早晨,闻萤还在主持例会,潘蕴慈怒气汹汹地推门,大吼:“你给我出来!”

    闻萤挎着包,跟她去到楼下的花园,寻了处相对僻静的角落。

    潘蕴慈劈头盖脸地骂她:“和你那么多年的感情都拿去喂狗了!你这女人真是歹毒啊!居然举报他!他到底做了多么十恶不赦的事?枉我过去对你那么好!”

    “对我好吗?不过是利用我,想拿到写给林肇伦的信。”闻萤沉着脸,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潘蕴慈哑口无言,显然没料到她会回呛。

    “行,算我看走眼!如今你踩着男人上位,事业崛起了,就忘恩负义想把他送进大牢?我呸!没那么便宜!”

    闻萤慢条斯理地说:“他做错了事,就该付出代价。把我妈妈逼走,我也没那么容易咽下这口气。”

    眼前的闻萤伶牙俐齿,和过去简直判若两人,潘蕴慈手指哆嗦着,气不打一处来,“行……你真厉害,我就不……”

    “潘小姐,我建议你保重身体,火气别那么大。”闻萤眼梢上挑,露出狡黠的笑,“毕竟都是要当奶奶的人了。”

    什么奶奶?

    潘蕴慈疑心听错了,眼瞳陡然撑大几分,不可思议地瞪着她,并不相信她的话。

    闻萤从容地自挎包里取出化验单,递过去,“看清楚了,到今天就是十周,你要还不相信,尽管带我去做检查。”

    潘蕴慈看看化验单,再看看闻萤,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一时神情变幻,陷入痛苦的纠结中。

    “你要是敢骗我……”

    可这种渐渐就会显山露水的事,如何瞒得住,闻萤有底气撂狠话,必然不会有假。

    潘蕴慈面色灰白,像被人抽掉全身的力气,把眼一低,颓然说:“改天我给你雇个保姆,我儿子的事,你先不用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