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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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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淡秾与南山回府之后,魏春也知悉了此事, 更加知道了林淡秾这堪称“胆大包天”的打算。魏春性子活泼单纯, 虽然一开始被吓到了, 但很快就觉得自己小姐很有道理,兴致勃勃地要帮林淡秾写教案。

    南山仍有犹疑,一边和两人探讨、一边忧心忡忡。忧心之下又给自己安慰:倘若谨慎些,确实未必会被发现。林淡秾住的小院本就偏僻, 她自己也不喜欢与人交往, 十分孤僻, 一夜未归也没有人来找她。她们有三人留下一人看院子, 更加不会出什么差错。而林府与末条巷近却不同坊,林家自持身份,绝不会去与末条巷的人交际。何况……

    南山见林淡秾难得找到喜欢做的事情、神采奕奕的模样,竟然不忍心扫她的兴。

    她与魏春二人皆是卖身入得林府, 南山年纪要大些,魏春则小些。她们跟林淡秾的时间或长或短, 但感情却都很深,不仅有主仆之忠、相伴之情,更有师生之敬……

    林父是靠读书发的家, 很重视子女的教育, 林家子弟都要在学堂学到识字, 兼授书画。

    林淡秾与林冉华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一道求学, 关系要较其他堂姐妹亲近些。林冉华小时聪慧活泼, 也不觉得自己这个不爱说话的孤僻妹妹有什么不对,见她不说话便去与对方搭话。林淡秾因穿越而生的宿慧让与同龄人格格不入,后又受吴氏的打击而沉默,但本身却绝不是冷漠的人。在林冉华的带动下,渐渐就开朗了一些,姐妹两人便开始交谈。

    但当这些学堂的必修学业修完以后,便开始分流,女子修女红之类。这是每房自请的女红先生,按理说学业压力应是小了许多,而林冉华却没有闲下来,孙氏另给她延请了女先生私教诗书。这是孙氏专为林冉华请的先生,林淡秾自然不能跟着去。她本不是童子,明得一些道理,也不去和孙氏吵闹。因不受宠爱、也不喜交际,于是除学女红,其余时候都呆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不出去。她心里已经成熟,不是小孩子,能呆得住。

    那时她身边唯有一个丫鬟,即魏春,她没有敝帚自珍的想法、更没有深刻的主仆观念、贵贱之别。林淡秾那时年纪虽小却不是真不懂事的小孩子,见魏春年幼不读书,便手把手给她启蒙;南山是后来的林淡秾这里,但她聪慧懂事些,虽晚却要比魏春进度快一些。

    林淡秾本是不习惯自己身边人大字不识一个,但这一教到现在便是积年累月。从认字始,再到后来也讲解一些时事论证、佳文赏析。两个丫头,竟也能读书识字,品读诗书文选。林淡秾自己不觉得有什么,但魏春与南山俱铭感五内,对她又敬又爱。

    几人商量之下,最终将吴氏的屋子整理一下做个小学堂。虽已经决定下来,但前期准备工作也多;林淡秾不能随意出府,便留在府中备教案,南山与魏春两人则前往末条巷收拾房屋。

    开班教人之事,林淡秾将其当做一件大事来做,不愿随便马虎。回府之后花了极大的功夫来写教案,甚至偷偷前往林父的书房抄下《论语》、《孝经》、《千字文》,这是当代的启蒙读本,凡学子必读,也是林淡秾今生的启蒙之书。

    当代的人平均掌握的汉字数量较少,甚至大部分都是文盲。若是读书人常用的汉字3000左右,饱学之士可能更多。因为文化的相近,林淡秾穿越前受到的教育让她能认识此时代绝大部分字,穿越后唯一的问题便在于时代不同字体演化的阶段不同,以及与现代普通话完全不同的古代官语读音。但这些问题都在林府的教导下解决,以《论语》、《孝经》为基础,十几年的功夫已足够让林淡秾弄懂大体变化。

    她整理字句与释义,准备以此为基础,教人认字。《论语》全文超十一万字,即便去除掉重复的字,留下来的也已经足够,知礼识字不在话下。若是再想读下去,便是《春秋》、《尚书》、《周易》,循序渐进由浅至深……当然这些以林淡秾的本事是教不了的,但即便如此,若是能教人诵读下一本《论语》,也已经足够对方受用一生了。但启蒙识字还是以前朝《千字文》,相异千字,辞藻华然,必备首选。

    毕竟论启蒙,论语不及三百千……

    只可惜,这时代《三字经》、《百家姓》的作者还没有出世。林淡秾只知道通俗易懂的几句,断句残篇不成章法不能教人,斟酌片刻,决定还是仿照这时代的启蒙方法,先读《千字文》。

    等一切妥当,林淡秾乔装打扮再到末条巷时,吴氏的房间已经铺了一层泥沙,折枝写字。这种方式毫无技术含量,但能写大字又便宜又能久留,再好不过。

    林淡秾讲千字文进度极慢,一边讲音,一边讲文中的道理。讲了几天,竟然才讲完几句、这些孩童无疑完全没有什么基础。讲“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时还好,到“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剑号巨阙,珠称夜光。”皆是一脸茫然,只能死记硬背,他们没见过金更没见过玉,不知巨阙不明夜光。进度无疑太慢,林淡秾耐心极好,但那群孩童也不免挫败。

    林淡秾意识到问题,是因为一个小姑娘最先受不住,偷偷和林淡秾说:“姨姨,我不想学了。”林淡秾愣了片刻,又去问这群孩子里面最刻苦的、那个会写“吴如兰”的那个瘦高个,对方愣了片刻,道:“非常好。”他怕林淡秾不肯教了。

    于是林淡秾也挫败,那日魏春陪她,见她苦思,便也陪她一起想,又问道:“小姐,为什么不用您以前教我和南山的办法呢?”

    “这怎么能行?”林淡秾下意识道。她那时都是随便教的,几乎是想到什么、说到什么就随地取材写来让魏春与南山认。蘸水写桌上,用枝写地上都做过,这样怎么能行?

    魏春问:“为什么不行呀?我和南山不就学会了吗?”

    林淡秾一怔,是啊,她那时没经验,但教的都是最简单、使用频率最多的字,一遍遍地重复一遍遍地认字,到后面才开始讲些别的。她抓住魏春的手说:“你说的对。我太严肃了,越想教得好,就越忘记对方需要什么?”

    三百千,是最简单、质朴的三字经为首呀!本就是给孩童启蒙,自然应该是越简单越好、越通俗越好。她想到这里,将地上写的千字文全部划掉。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写起来?她不能去抄一本三字经呀……

    于是犹豫片刻,斟酌片刻,林淡秾拿着树枝重新写下

    ——我你他,人爱人。

    一群人凑过来问:“姨姨,这是什么?”指着第一个字。

    林淡秾一怔:“是‘我’”

    “‘我’是什么?”

    林淡秾拿树枝点一下,道:“就是我,自己的意思。立身天地间,不可以丧失’我’。”

    说完心一颤,忽然明白过来。这么多年,她丧失的正是一个“我”,摇曳摆动在古今两个圈中间,却失了自己立足的地方。于是古也古不得,今也今不得。这不是古人、今人的问题,而是“我”的问题。一切都是真实、是定局,特殊的经历造就了特殊的人,无必要纠结于经历,谁对错谁先进,“我”只是我。倘若是这两个圈相接而必生的一个点,那么就做这一个点就好了。我观点、我的主张源于我自己,而不是古今两个世界各自的道德。

    倘若能为足下之地、为心之所往奋战,那么即便到死,也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