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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桃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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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父,”公孙灏走过来道:“是我让郑觉去于阗的。”

    黎一鸣不再多说什么,径自走开了。

    公孙灏拍拍郑觉的肩:“别放在心上。”

    郑觉云淡风轻地一笑:“你手下的这些人,一个个的,似乎对我有很大的成见,因为我父亲是么”

    公孙灏缄口,默认了。

    郑觉推开他的手,转身也走了。

    望着那渐渐走远的寂寥背影,公孙灏再一次没由来地愧疚。

    “钟桓,你有收到长公主府的来信么”

    钟桓替他收拾东西的手顿了下,一卷古老的简牍从手中落在地上,钟桓慌张地捡起来卷好,直摇头。公孙灏觉出他的异样,试探道:“奇怪,我去了很多信,至今,长公主府一封也没回,你说这是为什么钟桓,我最近老是被噩梦缠身,你说,郑媱会不会不在长公主府”

    “不会吧云麾将军当初不是带了长公主的亲笔书信给主子你看了吗我想,她不回信,一定是不想让主子你担心”

    “不对”

    钟桓脚底打着漂,等待着他接下的话,心里越来越紧张。

    他知道钟桓不善于撒谎,心里掖不住事儿,如今这张皇失措的神色摆在脸上,竭力躲避着他的注视,让他的心纠得越来越紧。他说:“不回信,才让我担心她要是看见了我的信,怎么可能不回”

    钟桓不敢再说话了,怕言多必失,赶紧找借口道:“主子,我刚刚想起徐令简让我帮他点兵呢我先去了。”

    他心底疑窦丛生,越想越不对劲儿。曾经想方设法地联系过盛都那些还没被公孙戾拔除的眼线,可是他们的回复都是一致的,都说她平安地呆在长公主府。若她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就太可怕了,上上下下竟都串了口供通欺瞒他,把他当傻子,亚父与他,究竟谁才是他们应该听命的主人呢想到这里,他不禁攥紧拳头,那一瞬间,脑海里竟闪过杀意,而转念,亚父一手将他养大,养育之恩大于生育之恩

    那种不安愈发强烈,直觉告诉他她一定不在长公主府,就连长公主也在骗他。当务之急,是要打听到她的消息,可是谁可信呢连身边最亲近的钟桓都瞒着他,跟傀儡有什么区别真是可笑,身边竟没有一个可信的人,除了郑觉,可他又瞒着郑觉,郑觉也要动身去于阗了。

    一拳敲在案上,案牍散了

    “瞒不下去了,父亲,”娄沁道,“他今天质问钟桓了。”

    “那又怎么样”娄孝道,“不就是一个女人么还是重华之变的奸贼的女儿,女儿,你真是傻,那晚大家都不在场,事后,你为什么不一口已经跟他迫于舆论之压,他不得不娶你。”

    “药果然是你下的,”娄沁苦笑,“父亲,我做不出这种事,我要是做了,他更加不会原谅我了。我不想再欺骗他了,我这就去告诉他。”

    “你”娄孝待要阻止,忽听外面有人报说徐令简来了,是来找娄沁的,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一个劲儿地叮嘱娄沁要沉住气,万万不可冲动,娄沁看了他一眼,也没点头,径直出去了。

    徐令简在外面焦急地来回踱步,见她出来,慌忙迎上前道:“不好,元帅刚刚发话了,要我跟钟桓一道去见他,我,我要怎么说”

    “实话实说,”娄沁道,“现在,你就算撒谎也瞒不住了,只会让他更怒,如今局势紧张,他根本缺不了咱们这些鞍前马后的为他效命的人,其实说出来也好,他若知道了,想杀回盛都的心愈发强烈了。”

    徐令简急得话都说不连贯,“我不是担心被他一刀抹了脖子啊,我就是担心他啊,会不会冲动之下会不会累垮”

    “那怎么办当初骗他的时候就该想到后果啊。”一抬眼看见了站在路边等徐令简一起过去的钟桓。娄沁道:“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先进去。”

    钟桓和徐令简遂在外面等,等了一会儿就见娄沁出来了。“怎么样了”两人一齐迎上前去。

    娄沁郁郁道:“他让你们两个进去。”一抹眼泪走了。

    两人对视一眼,忐忑地踱了进去。

    只见他坐在案前,身体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案上摆放的物件,也没抬起眼皮来看他俩。

    钟桓双膝一曲跪地道:“主子,对不起。我不该欺骗你,但我求你先别杀我,等咱们赢了,回去之后,要杀要剐都随你。”

    见钟桓跪下了,徐令简也掀甲跪地道:“你也别太担心,公孙戾留她作人质,不会伤害她的。”

    公孙灏这才抬起眼来,饱涨的眼火炬般灼目:“我我不动你们现在不动你们”抓起案上的研台,闪电般挥在他脸上:“我不动你们我暂时不动你们”

    额头被砸出一个窟窿来,血水和墨汁糊了徐令简的脸,徐令简一把推开伸手过来替他擦血的钟桓,抬目定定地注视他:“你,你竟为了一个女人”起身便往外走。

    钟桓拦也没拦住,一转身对上他眼中的杀意,不由心惊肉跳。

    “公孙灏真是有趣,从前不闻不问”公孙戾轻笑一声,将折子丢到曹禺脚边,“你瞧瞧。”曹禺捡起来看了眼,小心探问:“陛下打算怎么回”

    “暂不回,”公孙戾说,又问曹禺,“那日,那女婴为何会吐奶,太医怎么说”

    曹禺道:“太医也不知道原因,两名女婴一喝宫中乳母的乳汁便会吐奶,只能由生母亲自哺乳,那日之后就是生母在哺乳了。”

    公孙戾批阅手中奏折的举动慢了下来,又问:“永淑宫里那个会把脉的宫娥每天有按时跟你汇报么”

    曹禺道:“今日还不曾,三日前都按时过来汇报了,她说像喜脉的征兆,但不敢肯定,要再过三日,也就是今日再来汇报。”

    “你现在去把她悄悄带过来,朕亲耳听听,她怎么说的。”

    小半个时辰后曹禺将人带了过来,宫娥行到御前盈盈下拜,在公孙戾的询问下答:“皇后娘娘确是喜脉无疑,陛下如不安心,可派太医看看。”

    公孙戾有些欢喜,让曹禺打赏,可那宫娥领赏后却没有退去,似还有话要讲。公孙戾又问,那宫娥心下欢喜,心想又有赏可以拿了,道:“今日,淑媛与皇后娘娘一起在御花园赏花时,险些跌倒,奴婢伸手扶了她一下,无意中探到了她的脉,淑媛也有喜了,奴婢听那脉已经足三个月了。”

    曹禺心下卷起惊涛骇浪,去看公孙戾,只见他面如死灰。

    “哦想不到竟是双喜临门你做得好,”公孙戾轻扯嘴角,冲那宫娥微笑,宫娥还沉浸在一片喜悦中,忽听皇帝道:“曹禺,赏她一杯酒。”

    宫娥双腿打颤,赏赏酒

    周淑媛攥着手中的玉镯,甜蜜回忆了一番,又抬头对镜自照,她这如花美眷,是不可能开在寂静无人的旮旯独暄妍的。正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媚眼微笑,猛然瞥见皇帝的脸。周淑媛敛住笑容,从容起身,过去一揖,莺声婉转:“臣妾参见陛下。”

    “平身。”公孙戾往她肚子扫了一眼,坐下来问她:“朕有多久没来爱妃这里了”

    周淑媛含羞道:“快四个月了,臣妾以为陛下将臣妾忘了呢。”

    公孙戾盯着她笑,笑得周淑媛心底瘆然。

    一名太医和两名嬷嬷在此时都涌进来了。

    周淑媛不明所以:“陛下”这么一喊,嬷嬷冲上来将她按得动弹不得。“大胆,你们要干什么陛下”公孙戾无动于衷。

    太医上前搭了脉,回身道:“陛下,臣以项上人头保证,周淑媛是三个月的喜脉。”

    周淑媛恍然大悟,颓然跌坐地上,一瞬间万念俱灰。

    公孙戾走过去拧起她的下巴:“三个月前,你擅自出宫私会赵王,以为朕不知吗猜猜,你死了,赵王会不会心疼你这一颗好棋子”

    周淑媛闭上眼睛:“要杀要剐,随你。

    “你想如何死,朕都成全你。”

    周淑媛疯癫地笑起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想告诉你几个秘密,太子不是自己跌下假山的,是被皇后的人推下去按在水里淹死的,皇后腹中的孩子是她自己弄死的。因为她恨你,死也不会给你生孩子;阮贵嫔也恨你,每日服用大量的避孕药物,宁愿绝育也不想给你诞育后嗣,她与皇后是一类人。你知道以前的冯贵人为什么会诞下死胎吗是皇后和阮贵嫔联手害的。后宫的女人为什么不孕”周淑媛想了想,没有说出郑媱和长公主府调的香药。只道:“还是因为皇后,她做贵妃时利用统领后宫之便,每月在分发给各宫妃嫔的物品里面下药她想让你断子绝孙”

    啪公孙戾一掌扇过去,扬声喝道:“贴加官贴加官曹禺,命人给她施贴加官”怒不可遏地甩袖离去。

    贴加官:将受潮发软的桑皮纸一张一张地贴服在人脸上,使人呼吸受阻,一直贴到人窒息死亡。待人死时,那一叠桑皮纸已经快要干燥,一揭而张,凹凸分明,像戏台上“跳加官”的面具,因而称贴加官。

    曹禺泪流满面,悄悄说道:“淑媛,老奴也无能无力,你一路走好,赵王会念着你的”说罢擦擦眼泪,迅速去追公孙戾。

    周淑媛被拖下去的时候,只是笑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洛阳女儿惜颜色,坐见落花长叹息。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

    四爪蟒服,他必是皇亲国戚,竟就这样行走在民间惹人注目,人群熙熙攘攘,人人都围着他,他偏偏转头看来,穿过人山人海走到跟前,自她篮子里取出一枝桃花问她:“小娘子,你这桃花多少钱一枝”

    那眼神发着噬人的光,手中的花篮落在地上,被握住的手很温暖,只好跟着他走,她喜极于心中默念:“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桑皮纸一张一张地贴上来,贴到第五张的时候,她和那些花瓣都飞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喜儿”

    “喜儿”

    为了那一枝桃花,终究是付出了一缕香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