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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7阵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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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阵风

    放完水灯, 司濛就把自己关进客房画画了。

    晏竟宁怕打扰到她, 就去了隔壁房间。

    夜色清幽, 屋子里寂静非常。长木桌上摆放一盏酥油灯, 火光细碎缥缈,摇曳晃动。

    笔记本电脑亮着微光, 一小捧光束投射到四面八方。

    屋子里光线昏暗,尤其显得模糊。男人的脸藏在阴影里, 忽明忽暗, 看不真切。

    手指触碰到电脑键盘,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

    晏竟宁在搜索引擎里敲下“百晓生”三个字。

    网页里罗列出了长长的十多张页面。

    他滚动鼠标, 大致浏览了一下, 有用的信息并没有多少。

    和百晓生捆绑, 被提及最多的是三水小姐这个名字。关于这两人,网上的争议很大, 褒贬不一。

    晏竟宁一早就知道三水小姐是司濛的笔名。看到网上对她有那么多攻击的声音,他下意识就觉得不舒服。

    Dyes处理这些东西得心应手, 横竖就是他一个电话的事情。不出半个小时,网上这些不和谐的声音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他依旧选择沉默。他若是动手了,键盘侠们只怕会跳脚, 攻击司濛攻击得更厉害。她的巡回画展在即,他不想给她招惹是非。这个时候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关掉电脑,他给好兄弟盛延熙打了个电话。

    “喂, 大哥?”铃声响了两下就被那边的人给接通了。

    “延熙, 你和谢明溯熟, 能不能帮我查个人?”

    “这还需要我动手?”盛延熙哑然失笑,“你手底下的那些人还查不到么?”

    “你查我才放心,别人我不放心。”

    对于百晓生的死,网上查不到任何一点细枝末节,这很明显是当年出事的时候有人特意处理掉了。而且处理得这么干净,任何蛛丝马迹都查不到,一定是高手。

    他手底下不乏高手,查这些简直易如反掌。可事关司濛,其他人他都不放心,只能拜托盛延熙。

    ***

    从永安寺回来,司濛的失眠并不见有好转,反而日益严重。

    经常把自己关在书房,一关就是一整夜。有些时候是从早到晚,一整天。

    为此晏竟宁忧心忡忡,找了青陵很有名气的心理医生魏双笙来给司濛做心理疏导。可她很抗拒,连人都不见一面。

    Dyes马上就要上市了,他最近忙得焦头烂额。每天早出晚归,根本就不能留在家里看着司濛。

    怕她出什么意外,他特地从晏家老宅把桂姨叫来家里,专门负责司濛的日常起居。

    桂姨是晏家的老人,在晏家待了几十年了。如今五十多岁,也早就当奶奶了。她是从小看着晏竟宁长大的,对他非常好。

    爱屋及乌,她对司濛也很上心,尽心竭力地照顾她。

    桂姨和蔼可亲,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可惜就是有点唠叨。可能这就是上了年纪的人的通病,话比较多,同一件事情要反复说上好几遍。和袁叔一样,总是在她耳边说个不停。

    司濛其实并不讨厌桂姨。可近来失眠严重,她的情绪糟糕透了,难免会觉得桂姨烦,很抵触她。两人相处的不是太和谐。

    晏竟宁在家里从来不提公司和工作的事情。司濛还是从各大平台推送的消息里得知Dyes最近马上就要上市了。

    晏竟宁的父母来过家里几次。每次来就坐一会儿,和司濛聊几句,然后就走了。

    老两口过来,司濛就规规矩矩地出来见人。他们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虽然面带笑容,礼貌客套,可态度却不见得有多热络。

    她向来话不多,不太喜欢和他人交流太多。基本上都是两个老人在说,她安安静静地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

    ——

    周六上午,晏竟宁的母亲戴淑芬又来家里了。这次是她一个人来的。

    晏竟宁最近几天飞纳斯达克准备Dyes上市,家里就剩她和桂姨。

    门铃一响,桂姨就跑去开门了。

    “夫人,您来了啊!这么早呢!”

    戴淑芬站在门外,手里提着几袋营养品,“少夫人呢?”

    “应该在睡觉,我去喊她去。您先坐一会儿。”

    戴淑芬把那几袋营养品搁在茶几上,坐在沙发上等人。

    桂姨跑去卧室,却发现卧室里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床上很整齐,根本就没有睡过的痕迹。

    她轻车熟路地跑去书房喊人。

    “少夫人,老夫人过来了!”

    司濛又把自己关在书房关了一夜。情绪糟糕到了极致。一大早听到响亮的敲门声,没来由觉得暴躁。

    书房里充斥着浓郁的烟草味,挥之不去,空气浑浊。

    烟灰缸里烟头堆满了,满满一缸。

    她掐灭手中的烟,把烟灰缸里的烟头全部倒进垃圾桶。

    然后抬手抹了把脸,理了理乱蓬蓬的头发。本想换身衣服,可明显时间不允许。

    她索性不管了,直接走出了书房。

    “妈,您来了啊?”扯开嘴角,露出笑脸,却无比僵硬。

    戴淑芬扫了司濛两眼,她还穿着睡衣,衣服上满是水彩颜料,脖子和脸颊上也沾上了一两笔。顶着一双熊猫眼,眼里遍布血丝,蓬头垢面,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戴淑芬是个精致的女人,五十多岁的年纪,保养得很好,风韵犹存。她不喜欢邋里邋遢的女人。

    她皱了皱眉,不过面上却并未表现出分毫不悦,慢条斯理地说:“先去处理一下。”

    司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睡衣,不好意思地说:“妈,您先坐会儿,我换身衣服去。”

    她回衣帽间换了套衣服,又去卫生间清洗。

    见司濛离开自己视线,戴淑芬眉头紧皱,明显很不满意。

    桂姨给她上了茶。

    她端着茶杯,低头小心吟一小口,徐徐问道:“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

    桂姨压低嗓音,絮絮叨叨,“少夫人很奇怪,经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关就是一整天。饭不吃,抽烟也抽得厉害,一天一包,可能还不够。很少说话,有些时候一整天都听不到她说一句话。”

    戴淑芬一听,脸色更不好看了。

    “竟宁知道吗?”

    “少爷知道的,可他不管,都由着少夫人的。”

    戴淑芬:“……”

    “那怎么行?!一个女人不好好睡觉,经常熬夜,还抽这么多烟,作息这么混乱怎么可以?她以后还想不想生孩子了。竟宁也是,怎么任由她这么胡闹。”

    桂姨:“我跟少爷提过好几次,他每次都是敷衍我。宠少夫人宠得要命,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百依百顺的。以前都没见他对哪个女孩子这么上心过。”

    听桂姨这样说戴淑芬不禁想起前不久刚发生的事情。

    那天晚上晏竟宁回晏家吃饭。

    他每周都会回家两三次,留在家里吃饭。家人间这样的聚餐很常见。

    饭后母子俩坐在客厅里聊天。戴淑芬老生常谈又催他赶紧找对象。

    他每次回来,催婚基本上都是少不了的。他也确实年纪到了,加之又是晏家的独子,家里人对他寄予厚望,就希望他赶紧结婚生子。

    她每次催他,他都烦不胜烦的,十有八.九都是在敷衍她。

    可她依旧要催,这个紧箍咒绝对不能少。

    这次她又提起,他一反常态,没不耐烦,反而亲口承认自己有中意的女孩子了。

    她惊喜地问:“哪家姑娘啊?”

    晏竟宁:“宛丘司家的幺女。”

    戴淑芬:“……”

    戴淑芬惊讶极了,“司家和咱们晏家从无交集,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司家小姐?”

    晏竟宁:“妈,具体的您就别多问了。找个机会替我和司濛牵线就行了。”

    戴淑芬:“……”

    她不放心,追问了一圈,什么都没问出来。从小到大,只要他不打算说的,家里人就算使尽浑身解数都没用。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戴淑芬了解他的性子。他从小到大都让人很省心,十分稳重,做任何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于是后面她私下找了个机会见了贺景铭和司靖妤夫妇。

    本以为两孩子就是见一面,相个亲,后续还不知道怎么发展。可没想到,相亲结束没过几天两人就说要结婚了。可把家里人震惊的。

    如今看来,自家儿子对司濛这姑娘是早就情根深种了。

    可正是因为这样戴淑芬才担忧,感情就像是博弈,爱的多的那个人免不了吃亏。从如今种种迹象看来,儿子才是爱的多的那个。司濛好像并没有对他多上心。

    几下一想,思绪就飘远了。

    “妈。”司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卫生间出来了。

    清冷的女声,毫无波澜,让戴淑芬瞬间一惊,倏然回神。

    “洗好了啊!”她坐直身体,换上精致的笑容,拍了拍沙发,“快过来坐。”

    司濛依言坐下。

    “濛濛呐,我看你这么瘦,给你带了点补品,你要好好补补了。女孩子不能这么瘦的。”

    司濛瞥了一眼茶几上那些花花绿绿的礼盒,乖巧地说:“谢谢妈关心,我身体挺好的。”

    戴淑芬抓住司濛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濛濛,我们晏家就竟宁这么一个孩子,他父亲对他有很大的期望,你身为她的妻子,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千万不能给他造成负担。我们女人这一生,结婚前是父母,结婚后无非就是围着丈夫和孩子。你这么年轻,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不然以后可有得烦了。”

    司濛安静地听完,眉目低顺,“妈,我晓得的。”

    看她这么温顺,戴淑芬反而不好苛责了。婆媳俩又说了会儿话,戴淑芬就离开了。

    戴淑芬走后,已经临近中午,可以烧中午饭了。

    桂姨问司濛:“少夫人,你中午想吃什么?”

    司濛走到书房外,冷冷地扔下话:“不吃了。”

    桂姨:“……”

    关门,反锁,司濛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室内光线昏沉沉的,外头的光透过窗帘射进来一点。

    司濛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点上,静静抽着。

    她抽得很慢很慢,小口小口地吸,烟圈慢慢吐出来。抽根烟都跟搞艺术创作似的。

    那根烟抽得只剩下烟蒂,她掐灭。

    重新拿起铅笔,胡乱地在纸上勾线。漫无目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

    然而动作却越来越急促,用的力气也越来越猛。

    画纸上的线条由细到粗,越发变得凌乱,毫无顺序和章法。

    最后,铅笔芯啪地一声,瞬间断裂。画纸上出现了最粗的一道和痕迹,尾端模糊。

    像是被人当头一棒,敲得很猛。

    司濛终于停下手头的动作,掀起沉甸甸的眼皮看了一眼画板上的画,狂躁地把铅笔重重的折成两段。

    垃圾,画的全部都是垃圾。

    “司濛,我诅咒你一生孤苦,没人会爱你……没有人会真正喜欢你……”

    “司濛,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你永远都比不上我……百晓生就是你的魔咒……哈哈哈……哈哈哈……”

    鬼魅的脸庞,阴森的女声,如影随形。

    “我错了……真的错了……”

    她抱紧脑袋,剧烈地摇晃,头很重,她抬不起来。

    她把头撞向桌角,一下一下用力地撞。

    很快额头便破皮了,渗出点点腥红的血丝。

    她骤然起身,泄愤一般地扯下画架上的画,从书桌上拿来打火机,毫不犹豫地点燃。

    画纸引然,青烟缭绕,火光明亮,焦味儿越来越清晰。

    她手一甩,重重扔在地上,然后整个人瘫坐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