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第 1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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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唯和谢老夫人请过早安便由墨棋扶着往影壁走去, 影壁那处早已安置好了马车,头一辆是沈唯旧日用惯了的马车, 后头还有一辆却是昨儿谢老夫人知晓她要归家后特地替她准备的东西…沈唯知她之意自然也未曾推却。

    这会沈唯刚由墨棋扶着登上马车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道清隽的男声:“母亲。”

    陆起淮?沈唯回身看去,便见陆起淮在离马车还有几步的距离站着。他今日着一身玄色交领长袍, 腰束白玉带, 底下是一双墨色长靴,如今正半低着头拱手立在那处。此时日头刚刚升起, 落在他的身上,虽然因着他的站姿沈唯未能窥清几分他的面容, 但也能瞧出几分陆起淮与以往不同的清绝气质。

    沈唯也不知怎得, 眼看着他这幅模样竟突然想起最后书中的陆起淮。那个时候他已经站在了朝堂最顶尖的位置,一身黑衣睥睨众生,当真是数不尽的无边风华。

    眼前的少年郎终将一步步走向权利的巅峰…

    而她这个本该旁观的局外人,这一回却不知能否见证他这披荆斩棘的荣华一生?

    影壁之处很是安静, 仆妇丫鬟各个低着头,陆起淮素来心细自是察觉到了沈唯看过来的眼神, 他未曾说话也未曾直起身子…到后头还是墨棋察觉到了沈唯的异样,轻轻唤了她一声:“夫人。”

    沈唯耳听着这一声倒也回过了神。

    她看着陆起淮轻轻“嗯”了一声, 而后是看了一眼他身后由小厮牵着的马匹,问道:“你要出门?”

    陆起淮闻言倒也直起了身子,他的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口中是道:“早些日子约了几个朋友, 便打算今日天朗气清聚上一聚…”等这话一落, 他是又跟着一句:“母亲是要去九史巷吗?正好我也要去那儿, 便让儿子先护送您归家吧。”

    沈唯闻他此话倒也未曾拒绝,她朝人点了点头而后便由墨棋扶着坐上了马车…马车空间很大,不仅被装饰得很是华贵,就连里头所用之物也都是数一数二的。这还是当年陆步巍在的时候特地挑了一名巧匠给原身定做的,倘若不是怕坏了规制,只怕这马车都能够赶上皇家了。

    且不论别的,陆步巍待原身也算是费尽心思了。

    沈唯心下想着这些事,面上却并无什么异样,等由墨棋扶着她坐在了那软塌上,外头也就传来陆起淮的声音,却是问她可曾好了?

    墨棋见她点了头便朝外头应了一声,没过一会,马车便缓缓往前驶去,也不知是车夫赶车的功夫好,还是底下的垫子舒服,沈唯坐在那软榻上头倒是半点也不觉得颠簸。

    荣国公府离沈家还是有一段距离,等到沈唯用完了一盏茶,约莫也过去三刻光景了,外头才终于传来陆起淮的一声:“母亲,到了。”

    沈唯耳听着这一句,握着茶盏的手却是一紧,她什么话也不曾说,只是如常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墨棋先掀了车帘走了下去,而后是又小心翼翼朝她伸出手。只是还不等沈唯走下马车便瞧见那沈家朱红大门后有一个身穿墨青色道袍的男人正疾步朝这处走来。

    男人约莫三十余岁,面容清俊,和原身倒是有几分相像。

    只是他气质沉稳,眉眼也很是清隽,即便这样疾步走来衣摆之处也没有几分紊乱。

    沈唯远远看着他过来便觉得心下一跳,就连握着墨棋的手也用了几分力,长兴侯沈西风如今又任吏部尚书,是庆云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尚书。

    这位沈西风在书中也是位人物。

    当年沈父战死沙场后,沈母因受不了打击便也跟着一道去了,只留下沈西风和原身兄妹两人。那个时候,沈西风也才十岁左右,虽由陛下恩赐得了个长兴侯的位置,只是那其中酸楚又有谁人可知一二?

    当年,所有人都以为沈家会从此颓败,却未曾想到沈西风是个厉害的。他以一己之力撑起了长兴侯府,也保全了沈家在汴梁城中的位置,这么多年,他在朝堂之上一步一步走得十分扎实。

    纵然如今也才三十余岁,可在吏部这样一个要紧的位置却从来不曾有人去质疑过他的能力。

    若是作为读者,沈唯自是对沈西风要说一声敬佩。

    可如今作为原身,她的心中却有些害怕,凭沈西风的能力,只怕总有一日会知晓她是假的。

    沈西风此时已走到了沈唯的面前,他那张素来沉稳的面容上这会却带着未曾遮掩的欢喜意,只是眼看着立在马车旁边的陆起淮却骤然沉了脸色,他也未曾理会众人的请安只是走上前扶着沈唯走下了马车。

    等到沈唯平平稳稳站好,他才问道:“他怎么会与你一道过来?”

    沈西风这一道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场上众人都听了个全,底下人都低着头,可心中却免不得说道一句“沈侯爷当真是半点面子也不给大少爷了,那话中的不喜可是半分也不曾掩实。”

    沈唯心下也有些无奈,她看着眼前这个犹如神仙一样的俊美男人,沈西风平日但凡遇见什么事都是一派沉稳的样子,唯有碰到原身的事会变得不同。倘若当日边陲不是带来了陆步巍的尸首,他还记着几分沈、陆两家旧日里的情分,只怕早就要闹上陆家讨个说法了。

    如今眼瞧着陆起淮,他自然不会遮掩心中的不喜。

    陆起淮自然也听到了这番话,他的面上也没什么异色,如常给沈西风请过安就和沈唯温声说道:“母亲,我先告辞了。”

    还不等沈唯开口说话——

    沈西风便已径直拉着沈唯往里头走去。

    墨棋看着这幅光景也只能叹了口气,她朝仍旧立在一侧的陆起淮看去,见他孤零零的这幅模样便轻声劝慰道:“大少爷别介怀,侯爷自幼看着夫人长大,他…”她原是想劝慰陆起淮,可那腹中话滚了一遭又一遭,却还是没想出个什么好话。

    到后头还是陆起淮轻声劝起人来:“你放心,我并没有介怀,说到底我的存在的确是惹沈侯爷不喜了。”

    等这话一落——

    陆起淮是又一句:“既然母亲已经平安到了,我也该走了。”

    他这话说完便在墨棋的注视下翻身上了马,没一会功夫,这一人一马便也消失在这九史巷中了。

    墨棋见他离去便也未再多言只吩咐人把从陆家带来的东西一道搬进去。

    …

    沈家。

    沈西风走了几步便察觉到沈唯跟不上他的步子。

    他忙缓下了步子,等到沈唯缓过那口子气,他是又细细瞧了人一遭才开了口:“岁岁,如今陆家可有人欺负你?”

    “哥哥多虑了,母亲待我很好,至于其他人…”沈唯说到这是又稍稍停顿了一瞬,而后是抬眼看着沈西风说道:“有哥哥在,他们谁又敢对我不敬?”

    沈唯这番话特地按了原身往日的语气,果不其然,她这话一落,沈西风先前紧皱的眉头倒是松缓了几分,他点了点头,口中是道:“你说得对,你是我沈西风的妹妹,他们谁敢对你不敬?”

    只是——

    沈西风前话一落便又跟着一句:“那个小畜生呢?他可曾对你有不敬的地方?”他说到这便又皱了眉:“我听你嫂子说,你待那个小畜生很好?岁岁,你若不喜欢切莫勉强了自己,就算陆家待他如珠如宝,你也不用委屈自己。”

    “哥哥只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

    沈唯看着眼前人面上未加掩饰的关切之意,心下却突然觉得有些难受。这些日子她早已适应了原身的身份也早已适应了这个时代和环境,无论面对谁,她都可以面不改色…可如今面对着沈西风,沈唯却觉得心下有些愧疚。

    若是让眼前这个男人知晓——

    他的妹妹早已消失在这个世间,却也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

    沈西风未曾听到沈唯出声又见她一副怔忡的模样,心下便又是一叹。

    他的手撑在沈唯的头上轻轻揉了一揉,犹如幼时一般,口中却是沉声一句:“倘若知道陆步巍这么混蛋,我当初绝对不会把你嫁给他。”他的妹妹本该快快乐乐的生活一世,可偏偏如今却遭受了这样的事。

    沈西风想到这便又跟着一句:“岁岁,你若觉得不高兴便离开陆家吧,哥哥会照顾你一生一世的。”

    他近来想了许久,与其让妹妹一个人待在陆家,倒不如把她接回家中由他照顾一生一世,他可不在乎外头的那些名声,他只要岁岁活得自在开心。岁岁日后若有喜欢的人改嫁也行,若是没有,他便照顾她一辈子。

    沈西风越想越发觉得这个法子极好,他的手仍旧覆在沈唯的头上,口中是又问道:“岁岁,你可愿意?”

    自然她今日特意走上这一遭也不仅仅是想全一个母亲的本分。

    墨棋听她这般说道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她也不再多言只依旧扶着人往前走去,约莫是又花了一刻功夫,那文渊馆便也到了。她原是想让院子里侍候的奴仆先进去通传一声,可一眼望去却连个人影也不曾瞧见,倒是走到里头的时候,有个身穿鹅黄色比甲的丫鬟从那长廊拐角处走了过来。

    这丫鬟便是当日沈唯所挑选的那个,名唤春夕。

    春夕手里端着托盘,那上头放着一只药碗如今还冒着热气,眼瞧着沈唯来到此处自是一惊。她也不敢多眼只快走几步到人跟前屈膝打了个礼,口中是恭声说道:“奴请夫人大安。”

    沈唯闻言是轻轻“嗯”了一声。

    她是先打量了一眼院中的布景,而后才开口问道:“院子里的人呢?”

    “大少爷平日不惯让她们伺候,又念如今天气峭寒,让她们做完事便都回去歇息了…”春夕这话一落却是又稍稍停顿了一瞬,而后才又压低了声跟着一句:“就连奴平日也鲜少近身伺候大少爷。”

    春夕这话刚落,沈唯还不曾说话,倒是墨棋先拢眉开了口:“这怎么能行?大少爷是什么身份,你们不近身伺候,难不成让他事事躬亲?”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黑沉一片,等前话说完便又跟着一句:“大少爷如此行事,迟早有一日把底下的人都惯坏了。”

    “你也是,你可是夫人亲自提拔的大丫鬟,让你过来就是好生伺候大少爷…大少爷不懂,难不成你也不懂?”

    墨棋这话虽是压着声,可语气却尤为不好…

    春夕耳听着这番话自是也不敢回嘴,便仍旧跪在那地上低着头听人训斥。

    “好了——”沈唯看着眼前的这块锦缎布帘,那上头绣着的山水画栩栩如生就好似真的一般,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又平平说道一句:“他又不是三岁小儿,难不成还得有人整日跟着不成?”

    “你虽是我挑的,可如今既然过来伺候大少爷,他便是你唯一的主子…他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

    这便是让春夕仍旧听陆起淮的话。

    春夕闻言却是一怔,当日来到这文渊馆的时候,她心中隐约也有几分猜想只怕是大夫人想让她多盯着些大少爷,倒是未曾想到如今夫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何况听夫人语调平缓却是没有半点作伪之态,她纵然聪慧可此时却也是足足迟疑了有一瞬才轻轻应了“是”。

    墨棋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可见沈唯看来便也不敢再多加置喙。

    她心中也觉得奇怪,自打夫人醒来后,虽然话比以前少了,可身上的气势却比以往强了许多…有时候只是漫不经心瞥过来的一眼都能让她立时住嘴。

    沈唯见她们住了嘴便也不再多言,她从那兔毛手笼中抽出手,而后是把它递给了墨棋,跟着是朝春夕淡淡说道:“药给我,你们就在外头候着吧。”

    “夫人…”

    春夕抬了眼朝沈唯看来,她张了张口,面上是未曾遮掩的怔忡,可眼瞧着她面上的神色便又住了嘴。她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是起身把手上的托盘递给了人,待又掀了那布帘却是请人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