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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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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小心,袖口上有虫子!”

    余若水低头顿了一顿,突然“啊”的一声高声尖叫,拼命抖着袖口,深褐色滑腻软绵的长虫却死死扒在袖口,只略微向下移半点儿。

    云莺推了旁边的云雀一把,催她:“蠢货,你是要死了不是?还不赶紧去给娘娘抓虫子!”

    云雀委屈,去年冬末时,宫里不少人都被这种毒虫蛰了,身子都烂了一大片,大半是没救活送乱葬岗的。

    云莺怕死,她也怕死,不敢抓虫子的嘛!

    硬着头皮,她还是拿了块大手帕,抖着肩膀过去了,“娘娘……您站着别动,奴婢……这就来……啊!”

    还没走到余若水跟前,云雀就被步撵前的竿子绊了一跤,直接扑在余若水身上,恰好一把摁死了袖口的长虫。

    绿色腥臭的汁液顿时扑鼻而来,一众宫人都捂住了鼻子。

    香玉往顾宝笙身边儿紧紧的靠了靠,心里的恶心不适这才散了些许。

    云莺等贴身宫女不敢偷懒,手忙脚乱的把余若水扶起来,又把随身带的香粉往她身上盖了一盖。

    方才打扮的雍容奢华的余若水,散着发髻珠钗,胭脂也盖不住苍白流汗的脸蛋儿。

    云莺扶着余若水,指着顾宝笙就骂道:“顾三姑娘,您真是狠毒呀!

    我家娘娘不过是想跟你交个朋友,你居然这么没良心,往我家娘娘身上扔虫子,好大的胆子,也不怕落个斩立决的杀头大罪!”

    顾宝笙想,还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都是一副“恶人先告状”的秉性。

    余若水若是没存心划伤她面颊,又在护甲上涂溃烂面容的药粉,她也不会为了避开,把脚边的毛毛虫不着痕迹,不伤分毫的踢过去了。

    她也很好奇,到底是谁治好了余若水的脸,若是她知道……

    不过眼下,既然人家要唱戏,她也只好接词了。

    “这虫子浑身是刺,臣女哪有那么大胆子敢用手扔在娘娘身上?”她无辜道:“众位宫人都是在此亲眼所见,臣女循规蹈矩,绝无一点冒犯之意。

    若是娘娘的婢女真要污蔑臣女。臣女也愿意求到陛下和太后娘娘面前替臣女做一做主。”

    云莺平日仗着余若水作威作福,欺负了不少官家女子,一早听说这顾宝笙是顾相府里最不受宠的。

    又听这女子还想搭上太子殿下做侧妃,哪里容得顾宝笙这么大胆的跟她说话?

    余若水手指轻动一下,云莺便把她交给胡嬷嬷,昂首挺胸的站过去。

    “你害娘娘受了这么大的惊吓,竟不跪下行礼,也不道歉安慰。

    奴婢是宫里有规矩的人,你冲撞了娘娘,奴婢就得按照规矩办事,打上您几巴掌了!”

    云莺得意的冷笑一声,撩了撩袖口,伸手就要刮上去。

    刚伸到一半儿,手腕子就被人握住,身子一下子就被人扔到地上。

    “哪儿来的贱人来撒野!”云莺怒气冲冲的撑着身子抬头,瞪着大眼,结巴得说不出话,“太……太子……殿……殿……”

    “参加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一众宫人呼啦啦跪下来。

    余若水靠过去,也委屈可怜的行礼,“妾身见过殿下。”

    秦沐之温煦的脸色有些难看。

    不为别的,余若水身上的味道,诡异的难闻。

    反倒离得远些的顾宝笙身上冷香盈盈。

    “殿下?”

    “你无事吧?”

    “妾身无事,多谢殿下关心。”余若水泪光盈盈,隐忍又委屈,还不忘大度道:“多亏顾三姑娘提早提醒臣妾,否则臣妾恐怕得被那虫子这蛰了。”

    秦沐之低声细语的安慰她,余若水便又是有些娇羞又是有些感动的点头,夫妻二人琴瑟和谐,伉俪情深,看得不少宫人都暗下连连称赞。

    顾宝笙余光瞥到,低头怔了一瞬。

    她也曾这么傻呆呆的痴笑过。

    那年入夏清凉时,秦沐之在山中别院养伤,恰逢她和娘亲一同上香。

    见庵堂蔷薇枝绿花盛,便采了一柳篮子的蔷薇让人传给秦沐之,以望他观山中日夕佳云美景,能心和气顺,好好养伤。

    没想到,秦沐之的回礼却是一枝蔷薇和两首诗。

    她记得,梨花笺、桃花墨清香的信上写了“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写了“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盼。”

    他不嫌她身上有伤,赞她美人,表白心事。

    她刚叠了信,秦沐之便推着轮椅到她身旁,声音温柔缓缓,眼神宠溺如水,“喜欢吗?”

    她害羞不认,“谁喜欢了?”

    “可我喜欢,”秦沐之拉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下,眼神像是要一辈子把她印在心底,“笙笙,我喜欢你。”

    这是秦沐之对她最大胆的举动,往后的日子,总待她远了一两分,说是要尊重。

    其实啊,他还是在意她的伤疤……

    余若水见顾宝笙低头,禁不住心中得意起来。

    想来,这顾家三姑娘的容貌一定是传闻,不过尔尔了。

    否则,殿下何以如此冷漠,连问都不问候一句?

    思及此,她便与秦沐之越发亲密起来。

    她自然不知道秦沐之心中的想法。

    顾宝笙那日弃他而去,反奔向楚洵怀里,这让秦沐之心里极为不爽快。

    女子都喜欢嘘寒问暖,知冷知热的人,楚洵这样冷冰冰,毫无人性的人,顾宝笙那日与他相处,也一定很辛苦。

    他在她面前与若水表现得蜜里调油一般,也很容易激起这小女孩儿的怒气与羡慕,少不得她自己就陷在他的温柔怀抱里了。

    夫妻二人各怀心事,不料顾宝笙却丝毫没有看他们恩恩爱爱的情景,声音平静无波道:“臣女还有伤在身,不便与殿下和娘娘行礼。

    又得陛下的旨意要赶紧去养伤,还望殿下和娘娘恕罪,臣女得先走一步了!”

    云莺不忿,告状道:“殿下,她……”

    “对了,”顾宝笙接过话头,低头道:“臣女还忘了与殿下和娘娘说一声。

    此宫女方才竟说皇上的旨意是鸡毛令箭,污蔑德妃娘娘的步撵是宝笙使银子才请来的。

    臣女被骂贱人没关系,可是若此事传到陛下和德妃娘娘耳里,未免觉得娘娘太宽待宫人了些。”

    云莺大惊,“你别胡说,殿下、娘娘,奴婢……”

    “云莺,”余若水柔声道:“既是你的错处,便向顾三姑娘讨个原谅,求她处罚你便是了!”

    顾宝笙跟余若水上辈子认识了十多年,焉能猜不到她的恶毒心思?

    她罚重了,便有闲话说她自作主张,多管闲事;她罚轻了,日后进宫,便是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软棉花。

    这个好人,她不做。

    云莺知道余若水是在帮她,连忙要跪下磕头。

    头还没有磕下去,一声“慢着”响起来。

    余若水皱眉道:“顾三姑娘,你是嫌这丫头给你赔罪,觉着她不配?需本宫来么?”

    “娘娘多虑了。”顾宝笙颔首道:“她是宫中之人,辱骂的又是陛下和德妃娘娘。

    这等重大之事,若说处置,也该是殿下亲自下旨,而非娘娘或是身份卑微的臣女啊!”

    余若水一愣,倒没想到一个小丫头还能说这样的话出来。

    秦沐之的眸色沉了一瞬,宫中人多嘴杂,顾宝笙说的话,是一定会传到景仁帝耳朵里的。

    “掌嘴一百下,杖责三十板子,移交掖庭狱。”秦沐之冷声下了决定。

    余若水见云莺被堵了嘴,直接被人押了拖下去行刑,嘴里呜呜的哭着叫不出来。

    见心腹被打,顾宝笙却仍旧低头,没有什么想说话的意思,余若水不由带刺问道:“素闻顾三姑娘吃素心善,一向不喜责罚下人。

    不知今日对殿下惩处宫人,可算满意消气了?”

    顾宝笙低头不解道:“宫人辱骂陛下,殿下惩处她是理所应当。臣女只是一介白身,不敢妄议。”

    竟直接撩开辱骂她自己的事,扯到景仁帝身上了!

    余若水不敢再说话,倒是秦沐之本想问候顾宝笙一两句,突然被景仁帝的大太监小竹子叫过去了。

    小竹子又见顾宝笙还没去德音宫,忙催着香玉等人抬她走。

    余若水一身腥臭味,裙子也脏了,少不得三步并两步,到秦沐之生母王美人处换衣。

    刚走到御花园,就撞上了脸色苍白的孟云遥和抽抽噎噎的顾珅。

    “云遥妹妹这是怎么了?病了还是伤了啊?”

    之前,两人都是两位皇子的未婚妻,一直针尖对麦芒。

    可余若水坐上了妃位,孟云遥还在原地,渐有失势之危,怎能不让余若水嘲讽她两句?

    孟云遥见余若水一身脏污,还洋洋得意,冷笑道:“云遥病了伤了都没关系,可是云遥当不成五皇子妃,娘娘难道以为,新来的顾宝笙是好相与的?”

    “顾宝笙?”她诧异一瞬,便有送孟云遥等人出宫的宫人过来讲了始末。

    余若水抿了抿嘴,同情道:“天可怜见的,竟有这样的事。可惜本宫说的话没分量,帮不了你。”

    “这些风凉话就不必娘娘再说了。”

    见孟云遥听也不听就要走,余若水拦住她,“倒是有一个人,能帮上忙!若是你愿意,倒可一试!”

    余若水的手往肚子上放了放,又瞧了眼旁边儿假山,孟云遥心领神会,连忙告辞了。

    “娘娘,这事儿成吗?”

    余若水望着远处,眼里满是得逞的笑意,反问道:“怎么不成?中山老王爷是陛下的叔叔,是宗室里最有威望的长辈。帮云遥拉了顾三姑娘去陛下那儿问问又怎么了?”

    云雀低头不语,中山老王爷好色至极,最喜欢玩弄幼女,见了顾三姑娘哪儿还肯走啊?

    又想起顾三姑娘的腿受了伤动弹不得,云雀忙掩了心思,陪余若水换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