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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婆媳三十六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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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挂衣服的时候,卢志浩发现衣柜里少了几件衣服——衬衫和西装。

    他的西装通常由林晓筠拿出去干洗,不挂在原地里很正常,但衬衫呢?如果他没记错,衬衫是他出发前自己扔进洗衣篮的。林晓筠从来不会让衣服在洗衣篮里待得超过一天,十几天的时间,足够衬衫重新回到衣柜里了,不是吗?

    “我的蓝色衬衫你洗了?”卢志浩问。

    林晓筠迟疑了一下,然后走过去,从衣柜里拿出一叠折得整整齐齐的衬衫和西装。

    卢志浩意外地看着那一件件已然成为“写意画”的衣服,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张阿姨可能……不太会用洗衣机。”林晓筠用为了减少对卢志浩的刺激,她采取了一种温和的方式解释。

    可是就算林晓筠不说,已经领教过门口那一片“血海”的卢志浩也完全能够猜得出来。

    他的脸色深沉,转身就要走。

    “你去哪儿?”林晓筠手疾眼快,立刻拉住了卢志浩,“你不会是要去找妈吧?”

    “这个张阿姨,不能留下。”卢志浩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卢志浩说的何尝不是林晓筠的心声?可是……

    “志浩,你今天刚回来,就直接赶张阿姨走,岂不是让妈以为是我在教唆你?”林晓筠道,“妈说了,张阿姨最近已经在学着用家电了,很快就能把家打理好。”

    “她连家电都不会用?”卢志浩惊得说不出话,“妈找了个不会用家电的人回家,是当保姆,还是当出土文物供起来?”

    林晓筠忍俊不禁:“厉害吧?这就叫做‘活久见’。”

    “你还笑得出来?!”卢志浩伸手捏了捏林晓筠的鼻尖,生活并没有磨去她身上的少女气和俏皮劲儿。

    不过,跟徐贵莲谈心这件事情,卢志浩只要一想,就开始心累。

    林晓筠清晨出来倒水喝的时候,意外看到刘阿姨正在擦地。地板光洁明亮,但刘阿姨的脸色却差到了极点。

    看看表,四点零五分,林晓筠错愕地看着刘阿姨,问:“刘阿姨,您这是起床了,还是……”

    话没说完,林晓筠便从刘阿姨已经坠出三层的眼袋得出了答案:“您还没睡!”

    刘阿姨确实没有睡,她疲惫地点了点头,脚下出现了几步踉跄。

    “快坐下,坐。”林晓筠扶着刘阿姨,让她在沙发上坐下,然后拿走靠垫,招呼着刘阿姨躺下来。

    “不了,不好,我一会就去屋里躺。”刘阿姨摇着头,她总是很克制,从来不会在不属于她的地方久留,就算是坐一下都很少。

    “您就别跟我客气了,赶紧休息一下。”林晓筠不由分说地按住刘阿姨的肩膀,强迫她躺下来。

    刘阿姨看样子确实是又累又困,没有反抗地被林晓筠按住躺下,眼睛合了一合。那是极度疲惫下的困倦,林晓筠知道,于是她取来一条小毯子盖在刘阿姨的身上,制止住挣扎起身的刘阿姨,便坐在她旁边,声称要监督她休息。

    刘阿姨感动而又感激地笑了笑,没几分钟竟睡着了。

    望着刘阿姨的睡容,想着她即便这么疲惫也不愿没有分寸却躺在沙发上睡,林晓筠的心里既有心疼,也有感动。

    不过,她倒是很好奇,张阿姨的呼噜打得到底是有多响,才会让刘阿姨如此睡不着?

    好奇的林晓筠悄悄地来到保姆房门口,侧耳聆听屋子里的动静。令她意外的是,屋子里安安静静,并没有她意料中震耳欲聋的声响。

    林晓筠轻轻地推开门,就在门被打开的刹那,一个响亮的奇异声响便吓得林晓筠一哆嗦。

    好像还是在带甜甜去动物园的时候吧?林晓筠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是他们一家人乘着被厚重铁丝围成保护栅栏的参观车浏览食草动物馆的时候,一大群长着长角的马鹿围过来,抢着吃他们手里的胡萝卜。其中的一只马鹿在大啃胡萝卜的时候,就发出了这种重重的、刺耳的响鼻。

    但马鹿只打了一声响鼻,而张阿姨在这声类似“响鼻”的声音之后,便是一阵阵惊雷般的呼噜声。

    林晓筠用了足足将近二十秒的时间来确定,眼下的情形并非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屋子里的玻璃,确实被张阿姨的呼噜震得嗡嗡作响,就连林晓筠自己的耳膜,亦被震得一阵蜂鸣。

    人都说呼噜声过大,是因为睡觉的姿态不正确,会不会是张阿姨压到了胸口,或者枕头不舒服导致的?

    这样想着,林晓筠便走过去,想要替张阿姨整理一下枕头。谁知才刚刚走近张阿姨,林晓筠的脚步便无论如何也前进不了了。

    保姆房里只有一张床,所幸的是床不算小,所以睡两个人也绰绰有余。刘阿姨用的被褥,是之前就为保姆准备的。林晓筠洗过晒过,还特意买了一套新的床品让刘阿姨换上去。而张阿姨的被子,是她自己从老家带来的。从被子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儿呛得林晓筠无法呼吸,她从来没有闻到过这样的味道,像是混合着汗水与皮脂分泌的味道,浓郁得令人几乎窒息。

    林晓筠最终还是没能挺住,她没有帮助张阿姨挪动枕头,就直接跑出了房间,一出房间门,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在此之前,林晓筠还从来不知道空气竟然是如此新鲜,而能够呼吸的感觉是这么好。

    不过,这个张阿姨,自己到底拿她怎么办才好呢?

    林晓筠有点疼——头疼。

    下午卢志浩回家的时候,被门口的一滩滩血水和鲜肉吓了一跳。问之,才知道那是张阿姨晒的腊肉。在林晓筠没有注意到的几天前,张阿姨竟然把这些肉都洗过腌过,而林晓筠却一点都不知道。

    不过,这也不能怪林晓筠,自从张阿姨来了之后,厨房就显得拥挤好多。林晓筠不再经常帮刘阿姨打下手了。张阿姨负责帮助刘阿姨,帮她切菜,洗米,煮饭。这恐怕是张阿姨唯一能够与刘阿姨媲美的地方,她的切工了得,土豆丝直接刀切,切出来的又细又均匀,很是了得。难得放松精神的林晓筠便从此不再进厨房,所以自然也不知道这些腊肉是怎样“练成的”。

    张阿姨解释,那些滴下来的,不全都是血水,而是腌料。制作腊肉需要好多种配料呢,尽管林晓筠听不懂张阿姨的方言,但她脸上写着的“你们这些城里人懂什么”的神情,却看得明白。

    现在,林晓筠终于知道,张阿姨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是带着她的日子一起来的,也就是说,她把自己跟她在老家乡下的日子同时搬进了卢家,在卢家绘生绘色有滋有味地过起了她的乡下日子。

    这些——门口挂着的腊肉、阳台晒着的咸鱼、烩成一锅的衣服,还有现在散发着呛人气味儿的被褥,甚至连她的呼噜声,全都是证明。

    望着钟表上一圈圈转动着的指针,林晓筠感觉到一阵无力。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日子一天比一天长。

    卢志浩还是跟徐贵莲摊牌了。他依旧用他简单直接的方式,对徐贵莲说:“妈,张阿姨不适合咱们家,让她走吧。”

    徐贵莲傻了。

    她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心里盘算着是自己给他们铺上去的床品不好看,让儿子嫌弃了?还是林晓筠觉得那套床品档次不够,所以在儿子面前告了自己的刁状?

    要么……

    “啊,我知道了,”徐贵莲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对儿子道,“是因为衣服被洗坏了不高兴吧?一会妈陪你去商场,你喜欢什么衣服就随便挑,妈给你买新的。”

    徐贵莲大概还没有意识到,此时她面前的已经是一个年过三十的成年男人,而不是需要母亲陪着去买衣服的小孩子。卢志浩揉了揉眉心,耐着性子,道:“跟衣服没有关系,虽然是保姆,也得双方的生活环境适宜。张阿姨离我们的生活太远,习惯和处事完全不一样。”

    卢志浩之所以下定决心这么快就向徐贵莲提出来要张阿姨走,不是没有原因。在卢志浩和林晓筠带甜甜去餐厅用餐,在林晓筠去洗手间之际,甜甜突然冒出来了一句让卢志浩怔住的话。

    那句话不是英语,不是日语,不是韩语也不粤语,而是一种卢志浩根本听不懂的语言。

    “甜甜,你在说什么?”卢志浩问。

    甜甜又重复了一遍,那是一种极为原始粗犷而又带着一股憨直的语言,从孩子的嘴巴里说出来,是那样的格格不入,令人错愕。卢志浩怔了半天,方才又问了一遍:“甜甜,你说的是什么?”

    “这破菜淡得要死。”甜甜用稚嫩的声音解释,卢志浩的表情已经不能够用震惊可以形容。

    “你跟谁学的?”卢志浩盯着甜甜,目光是那种父母想要从孩子们身上揪出埋下坏种子的特有紧张。

    这种紧张并没有被甜甜意识到,她抬起头迎着爸爸的目光,乖乖地说:“张阿姨。”

    卢志浩拿着叉子的手紧了又紧,最终克制住翻涌的不悦,温和地对甜甜说:“这样的话不好听,甜甜以后不要说。”

    “那张阿姨为什么可以说?”甜甜仰起小脸儿,不服气的表情让卢志浩皱起了眉头。

    “大人所做的事情不全都是对的,你们小孩子要学会分辨,不好的就不要学。”卢志浩的话,甜甜听得一知半解。不过,看着爸爸脸上那已然流露出来的不高兴,甜甜便大概知道了让爸爸不高兴的事情,应该都不太对,于是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女儿懂事,但卢志浩却并没有因此而松一口气。他很清楚这件事情形成的真正诱因所在,如果不把这个源头清除,那么小的缺口就会变成大的缺口,甜甜在潜移默化之中就会被影响。

    况且,在早上路过餐厅的时候,卢志浩清楚地听到张阿姨嘀咕了这样的一句话。那是跟甜甜一样的发音,一样的语气,一样令人听不懂的、咒语一般的语言。卢志浩转头看过去,但见张阿姨正端着碗站在桌边,一边吃饭,一边不停地嘀咕着,把这一连串的话就着饭一起满满地塞进嘴里。

    卢志浩明白了,张阿姨是在抱怨,抱怨刘阿姨做的菜太清淡。而她最近这样抱怨的频率一定很高,才让甜甜也学会了她的抱怨。不过,卢志浩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甜甜会知道这句话的含义……难道有人解释给她听过吗?

    但事情进展到了眼下这个阶段,是谁解释给甜甜听的已经不再重要,卢志浩决定让张阿姨离开,不是因为被染色的衣服,也不是因为门前挂着的腊肉,而是甜甜需要在一个积极快乐的环境里成长。

    卢志浩这样想,却不代表徐贵莲也这样想。

    徐贵莲现在就像是海葵,张开一只只触手感受着家里的“气流”,而张阿姨现在已经成为了她极度敏感的那条触手。谁若是动了这根触手,便是故意刁难她,便是与她做对。

    她当然不会认为儿子是在跟自己做对,作为婆婆,徐贵莲自然而然地把问题都看成是林晓筠的抱怨和教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