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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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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韫清说话时,声音有着不可抑制的颤抖,“咱们的天子,看似宽仁,但是父亲不要忘记,天子同时也是冷酷和善于猜疑的。”

    谢邕默然不语,但是谢韫清看到谢邕的双手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明显,显然谢邕的情绪也有些激动。

    “父亲,想想武安君白起,赵国名将李牧,还有平定七国之乱的周亚夫,他们哪一个不是立下了赫赫战功,哪一个不是位极人臣,最后哪一个落得了好下场?”谢韫清顿了顿,“父亲,所谓‘激流勇进’,并不是胆怯畏缩,而是一种大智慧。高鸟已散,良弓将藏;狡兔已死,良犬就烹。你应该比我更懂得这个道理。”

    谢邕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谢韫清轻轻一叹,“女儿知道父亲忠君爱国,绝无反心,但是天子不知道。女儿也知道,父亲仍有着自己的抱负和理想,但是父亲不在此时知退,以后可能会面临天子的忌惮。父亲,为了我们谢家,请您……委屈一下自己吧。”

    谢韫清说着说着,有些哽咽,她知道,让胸怀坦荡的父亲忍受这样的委屈以及无端被猜疑的屈辱,实则是一种折磨。

    但是,什么都比不上家人的安危重要。

    “父亲,您回京已有许多时日,您手中掌握大周近十万兵权,无论是北境还是南境都无战事,在这风平浪静的时候,天子是不能放心一个臣子手上有太多兵权的。您浸淫官场三十余载,无论是阅历还是眼界,都比女儿要开阔得多,不要被一时的安逸蒙蔽了眼睛,先将手中兵权放下吧。”

    谢邕眼眶微红,谢韫清静静看了一会儿谢邕,心里有些不忍,她声音越来越小:“就算父亲不肯放下,我和母亲、兄长、嫂嫂们也愿意陪谢家一同进退的。时辰不早了,女儿先回去了,父亲也早日歇息吧。”

    谢韫清回了蔚然居,洗漱过后躺在床上,可是哪里能睡得着?她躺在床上,外面月明星稀,屋里面的陈设也看得一清二楚。

    谢韫清看着头顶葱绿色的纱帐上的花鸟鱼虫的图案,发了一整夜的呆。

    她第二日起身时,眼睛下一片乌青,整个人精神都不好。

    顾云霜看了她这样,又是心疼又是着急,“你们父女怎么回事,你父亲昨夜辗转难眠,你也是一副没睡好的样子。”又回头嘱咐婆子一声:“你派人去书院给小姐请个假,就说她感染了风寒,发了热,今儿先不去了。”

    又把她安置在自己院子里的侧卧休息。

    谢韫清闭着眼,明明疲累的很,却一直没有。约莫过了两个时辰,谢韫清听到外面脚步声攒动的动静,喊了青萝进来。

    “父亲回来了是吗?”谢韫清声音有点沙哑。

    “是的。”青萝想到国公爷阴沉的脸,有点不敢说话。

    “让我猜猜,父亲心情不大好?”

    “小姐,外面在传,国公爷把兵权全部交出来,还……还要辞了柱国将军的职衔……”青萝小心翼翼看着谢韫清脸色,说话时都带着犹疑不决。

    “嗯,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乏了,先睡会儿。”谢韫清心里松了一口气,她就怕父亲执拗,自己本就问心无愧,为何要把自己的兵权交出来?

    父亲还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即便没有兵权又怎么样?即便只剩下靖国公这样一个可以世袭的爵位,她相信,凭着谢家世代相传的门风,谢家也不会沦落成魏国公府那样的空壳子。

    青萝不知道为什么小姐看上去不仅不担心,反而很有些平静,不过她没有多嘴,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关上门。

    谢韫清一觉睡到下午,她睁开眼时,只觉得神清气爽,心中的负担都放下了。谢韫清走出去时,听到青萝说母亲正和父亲说着话。

    “我去看看父亲吧,”谢韫清说道,“父亲此时心情想必不太好。”

    如谢韫清所料,谢邕此时情绪的确很失落。

    他坐在那里,手中捧着一杯茶水,手微微颤抖,茶杯里的水漾了几滴出来。

    顾云霜坐在谢邕旁边,脸上带着愁容,但是声音很是平静,“把兵权交出去也好,烫手的山芋,留在手里做什么?”

    话虽然如此,但是毕竟是自己带了那么多年的兵,交出去,何年才能收回来?

    “父亲,你也不必伤心,现在是太平盛世,您在家里教导儿孙,等以后,倘若在发起战事,兵权还是会回到您手中的。”谢韫清走进来,一字一句,认真说道。

    顾云霜道:“阿清,这些不是你操心的事情,你只管认真读书就行了。”

    谢邕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叹了口气,似乎要将胸中的憋屈全部吐出来。“小云朵说得对,我已年过半百,这些年一直在外征战,甚少陪你们,就连柏哥儿出生都没能赶回来,我亏欠你们的实在太多。现在大周与其他国家都相安无事,我留着十万大兵有什么用?还不如在家陪陪你们,教教几个小孙子习武、读书。”

    柏哥儿是谢邕长孙,他出生那年,谢邕在东海平息流民叛乱,直到柏哥儿半岁了谢邕才回来。没能参加长孙的洗三、满月、百月,一直是谢邕心中的遗憾。

    谢韫清接过谢邕手中的茶杯,给他重新倒了杯茶水,“父亲明白这个道理就好,父亲若是一直捏着兵权,先不说天子怎么想,肯定会有朝臣兴风作浪,弹劾父亲的。父亲待在家中,我们一家和乐融融,父亲再去找以前的旧友喝酒聊天,岂不自在?”

    谢邕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似乎喝出了酒的畅快,他一拍桌子,“你说得是,我已经五十有三,领兵打仗一辈子,就不许自己安享晚年了?”

    谢韫清鼻尖有点发酸,一滴泪水掉了下来,她却笑道:“只是委屈父亲了。”

    从顾云霜那里出来后,谢韫清便回了蔚然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弹琴。

    她脑中一点乐调都没有,但是熟能生巧,一串又一串悠扬的琴音从自己指尖流泻开来。

    谢韫清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忽然感觉眼前有阴影投下。

    谢韫清抬头,她正临窗抚琴,窗户是半敞着的,此时窗外站了一个人。

    那人眉目如画,举手抬足间带着浑然天成的气韵。

    “豫小王爷,怎么,堂堂王爷不做,怎么做起这擅闯女儿闺阁的事情来?”谢韫清展颜一笑,她此时十分肯定,萧玄已经知道自己偷听的事情了。

    萧玄立在窗外,外面遍植竹丛和梅树,正好隐蔽身形。

    他隔着窗与谢韫清说话,脸上笑容温和,“谢姑娘昨日不也是做着偷听的勾当?”

    谢韫清指尖动作未停,依旧弹着曲子,“小王爷说什么臣女不懂,臣女只知道,若是臣女现在一声尖叫,臣女的侍女便会进来,到时候小王爷会颜面尽失的。”

    萧玄翻身进来,弯着腰居高临下看着谢韫清,勾唇一笑:“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丫鬟看到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怎么想?到时候你也会没了清誉。还是,”他欲言又止,“你觉得我豫王府缺个王妃,想嫁到豫王府做我的王妃?”

    谢韫清仰头看他,“小王爷,大白日的可不要做什么美梦。你隐藏蛰伏多年,不就是为了让天子以为你是个不足为惧的纨绔子弟吗?若是娶了我,天子会不会怀疑你有不轨之心?你自己想死,别拉着我们谢家下水。”

    谢韫清终于弹完一曲,她正想换个曲子弹,萧玄忽然按住她的手。

    “倘若我真的想死呢?”萧玄脸上不再是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却让谢韫清有些不习惯。

    谢韫清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移开目光,“小王爷若真的想死,臣女虽不会让谢家陪着你一起死,却也不会阻拦。”她恨天家,恨他们的道貌岸然,冷酷无情,但是却不恨这个小王爷,至少他没有那些虚伪肮脏的手段。

    萧玄松开按住谢韫清的手,自己勾着琴弦,弹了几个音,才漫不经心说道:“从第一天见到你那日起,我就知道,我们是一类人。”明明都讨厌一个人,却要掩饰自己的情绪,做出恭敬温顺的样子。

    谢韫清指尖还残留着属于萧玄手心的温热,她看着自己的指尖,过了许久才开口,“我和小王爷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是我们又不是一路人。你想要的,却是我想要避开的。小王爷,你该走了。”谢韫清直接下了逐客令。

    萧玄轻声一笑,“说起来,我是你外祖父的学生,你怎么也该叫我一声师叔吧?”

    “臣女自知身份卑微,唯恐叫您师叔会被人误解为趋炎附势,小王爷既然知道怎么来到我的院子,也该知道如何出去。您赖着不走,莫非是要臣女送您出去?”

    “自然不敢劳驾谢大小姐,我自己用双腿走出去便是。”萧玄依旧油嘴滑舌。

    谢韫清看着萧玄翻身跳出窗外,足尖轻点,已经飞身跃出了数丈。谢韫清忽然便想到了,萧玄昨日让属下找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