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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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5章闺名

    暴雨过后,天色逐渐放晴。

    山洞洞口被巨石封死,光线只能从泉水和门口那端的巨石缝隙里透进来。

    光线很微弱,他借着微光,依稀能看清她的脸。

    从先前的暴雨滑坡到现在,该是黄昏过后了。

    “云卿……”他擦了擦她的脸。

    “嗯……”她迷迷糊糊应声。

    能应声了就是好事。

    “口渴吗?要不要喝水?”他声音很小,山洞内有回声。

    “喝水……”她也应他。

    他拿叶子接了石壁上留下来的山泉水,又稍稍抬起她的头,一点点喂到她口中。

    她一饮而尽。

    “还要吗?”

    “要。”

    他又照做,直至喝了四五回,怀中的人才不吱声了。

    段旻轩不敢让她在水里泡太久,加上日落过后,泉水徒增了凉意,等她额头的热意退去了好些,他就将她从池里抱起,用方才洗净的布缎给她擦拭,又取下衣衫覆在她身上。

    这种时候,最怕冷热交替。

    四月末,山中其实阴冷,加上白日的暴雨,山洞内温度很低,又生不了火,入夜了便更凉。凉了又会加重她的病情,他只能拥她在怀里,用体温给她取暖。

    她也乖乖躺在他怀中,安静,不闹腾。只是伸手抓紧他的衣衫,好似小孩子一般,害怕身边唯一的温暖会偷偷溜走,他稍稍动弹,她就牢牢攥紧手中的衣衫,显得极为不安。

    段旻轩心中微沉。

    忽得有些护短。

    想起她从珙县到侯府,一路上的小心谨慎,好似将所有的情绪都隐在心中。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却终日谨小慎微,察言观色,像只提心吊胆的兔子一般,明明在意的,却要偏偏故作不在意。

    他有些心疼她。

    就像当初在珙县,他看她放纸鸢,明眸青睐里的不舍;抑或是再回京中时,忽然见她吃得胖乎乎的圆脸,这样精致的五官想要避尽风头,她当是费劲了心思,又无它法。

    他隐隐觉得她心中总有担忧,但忧得是何事,他又道不出来。便只有想着将娶她回来,宠着她,惯着她,不让她再担心受怕。

    “段旻轩……”她睡梦中会不时喊他名字,他若醒了就会应声。

    她有时是要喝水,有时只是唤他,什么都不做。

    好在她身上的烫已经渐渐消退了,呼吸也不如之前沉重,嘴唇微微有些泛白,不若吃着枇杷那般娇艳欲滴,可他,还是想尝一尝,是不是还有那股子枇杷的香甜味道。

    在梦里,分明是诱人的。

    眼下,他望着她出神。

    离天亮恐怕还有两三个时辰,呵,这样的夜果然漫长……

    又过了不知多久,怀中的人又开始发烫。

    发烧便是如此,若是反复起来,折腾一宿。

    夜里的水太凉了,他不敢再把她放到水中,只能就着湿的布缎一遍遍给她擦拭。她烧得昏昏沉沉,身子也开始有些发抖,他只能安抚她的额头,有时在她耳边轻语安慰。

    “段旻轩……”许是听得出他的声音,她会出声。

    “我在。”他也应她。

    “难受。”她好似呢喃一般,听得让他剐心。

    “云卿,不怕,会好的。”他微微垂眸,吻上她的额头。

    就如那日年关守岁,子时刚过,漫天的烟火齐齐绽放。她眼中的流光溢彩掩饰不住,仿佛瞬间卸去了心中所有戒备,明媚的笑容里,春意盎然,他便忍不住,俯身吻上她的额头,好似想将他的印记刻在她眉间的清明里。

    亦如当下。

    “锦年……”她却喃喃出声。

    他微怔。

    “锦年……”她的声音很小,却伴着一侧石壁上泉水的声音,清晰入耳,“爹爹和娘亲都叫我锦年……锦绣连年,抚顺安康……”

    锦年是爹娘给取她的闺名。

    段旻轩指尖微滞。

    姑娘家的闺名是长辈和亲近之人叫的。

    她该从未同旁人提起过,所以连定安侯府的人都只唤她云卿。

    或是……她父母过世后,再没有人这般叫过她。

    “锦年……”他迟疑开口,口中有些生疏。

    “唔。”她应得自然。

    他嘴角清浅勾勒,再次吻上她的额头:“快天亮了,老爷子会寻到我们的。”

    “嗯。”

    ……

    醒来的时候,孟云卿扶额。

    烧得迷迷糊糊,脑袋里像缀了钉子一般,浑身上下都是酸疼难耐的,动一动都没有力气。

    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一直枕着段旻轩右臂,在他怀中入睡的。

    “醒了?”清晨的阳光透过泉水和石壁的缝隙洒了进来,星星点点的,将好映在段旻轩的脸颊上,安静得好看。

    孟云卿木讷应了声“嗯”。

    “好些了吗?”他问她。

    她轻轻点头,难怪觉得脑袋里像缀了钉子一般,浑身上下也是酸痛的。

    想起昨日从泥石滑坡堆了死里逃生,他背着她跑山路,她淋了雨,后来身上烫得自己都记不清了。要不是段旻轩,她还不知道眼下在哪里。

    又似是,夜里她烧得难受至极,他才替她擦拭,额头,脸颊,还有……她兀得攥紧了衣衫,才发现贴身的衣裳被换过了,盖在身上的是他的衣衫。

    她拢了拢披在身上的衣衫,想要起身,却被他扣了下来。

    这山洞里,连空气都稀薄得很,她枕了他手臂一晚,他早就脱力了,腿也有些发麻,经不起她再折腾。

    “别闹。”他言简意赅,“晨间寒凉,再着凉,一会儿烧得更厉害。”

    孟云卿手中僵住,脸上浮起一抹绯红,别过头去,不敢看他。

    她贴着他胸膛,能听到他柔和平稳的呼吸,又想起昨日骑马逃窜时,他急促的心跳声,却一言不发。想起他背上的伤,她羽睫轻轻颤了颤,悄声道:“你背上的伤……”

    他许是意外,片刻才应:“没事,别担心。”

    嗯,她也缄默。

    他有些累,等她醒来,似是比昨晚清醒了许多,他才如释重负,松懈下来。

    隔了良久,怀中的人又问:“你说娉婷他们……会不会……”

    娉婷和沈通,付鲍一处,在他们身后,后来山上落下来大石头,将他们隔开,就彻底失散。昨天的雨这么大,四处都是落石和滑坡,她隐隐哆嗦。

    “锦年……”他拥了拥怀中,“让我歇一歇。”

    他嗓音实在疲惫至极。

    她也愣住。

    他唤她锦年!

    心中的错愕不知从何而起,只能怔怔看他,他却早已闭目。窸窣的阳光落在他脸上,映出精致的轮廓,脸上有疲惫之意,脖颈上还有昨日被石头划伤的痕迹。

    她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你刚才叫我什么?”孟云卿问得小声。

    段旻轩幽幽睁眼,“锦年。”

    她心中咯噔作响,指尖也不禁攥紧,脸色微变。

    怀中之人明显僵住,他便揽得更紧了些,“你昨晚同我说的,爹娘都叫你锦年,是取义锦绣连年,抚顺安康之意,”顿了顿,下颚贴近她的脸颊,轻柔道:“傻丫头,我们能出去的,不怕。”

    孟云卿咬了咬唇,眼中的氤氲就似止不住一般。

    她别过头去。

    ……

    到了晌午,洞中气温渐渐回暖。

    石壁那里透下来的阳光更甚了些,早前看不清的山洞,眼下也能依稀分辨出大致的模样。洞口被巨石堵得死死的,分毫没有松动的痕迹,怕是要不少彪形大汉一起才能搬得动。

    山洞的顶部太高,根本够不着,都是厚厚的岩石土壤,他们从里面出不去。

    只能等人发现他们。

    都第二日晌午了,她心中隐约不安。

    段旻轩照看了她一夜,一直没合眼,等她起身,他才靠着石壁入寐。

    她不扰他。

    她虽然烧退了,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她也学着他一般,靠着他不远处的石壁入睡。许是一觉醒来,便有人来寻他们了。段旻轩方才说的,这里只有水源,没有吃食,他们要等到有人寻他们,要保存体力。

    她蜷起膝盖,耳旁是山泉水从石壁上躺下来的声音,还有,他均匀的呼吸声。

    ……

    再醒来,又约莫是黄昏了。

    山洞里光线又暗了下去,只能以此推断时间。

    从昨日中午离开衢州城到现在,都没有进食,孟云卿只觉腹中饥肠辘辘,便起身去山泉那里饮水。水是顺着石壁淌下来的,石壁往上,有树影。石壁向上的顶端,应当是颗大树。

    孟云卿饮了两口,又抚了抚水洗脸。

    果然过了黄昏,泉水里的凉意便透了出来,她记得段旻轩的叮嘱,怕着凉,便从池子边起身。

    许是动静太大了些还是如何,仿佛有东西从石壁上滚落下来,一头摔进池子里,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等她缓过神来,只见那小小的东西不过握起来的拳头三分之一的大小,有两个。

    待得看清,她忽得叫了出来:“段旻轩!”

    段旻轩乍醒。

    “你看!”她欢欢喜喜伸手,手中两个黄色的果子,加一起有巴掌大小,“树上竟然落下来两个野生枇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