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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第一百八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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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子辽人如其才, 虽是武将之子却是生的儒雅翩翩。文人诗会之中, 也多能出口成章, 为人也颇多豪气,常请书院中三位同窗喝酒论诗, 四人被称之为南通四才。

    今日一大早,张子辽早早离了书院,进了南通府衙后院。

    后院中, 梧桐树下,陆知府正瞧着历年的案卷, 他上任一月来勤勤勉勉,不曾懈怠,因而脸上多有倦容。

    “陆伯父!”张子辽被衙役引进月亮门, 快走几步朝着陆文正行了一礼。

    陆文正闻声放下案卷, 笑问道:“是贤侄来了啊,贤侄今日为何清晨至此啊,可是有甚急事?”

    张子辽听得长辈问话, 忙道:“伯父,算着时日, 伯母与清猗妹妹,青喆弟弟也该到南通了, 小侄理应早早前来相迎。”

    此话一出, 倒是令陆文正愣了一下, 算着时日确实今天也该到了。陆文正抬眸仔仔细细打量了下眼前的少年,想不到此子倒是比他还上心。这时他忽然想起自家夫人的戏言,莫不是此子当真有意惠班?其实他们二人也算的志同道合,当真将惠班许与此子倒也未尝不可,况此子才学确实难得。

    “既如此,那便坐下吧。”陆文正拍了拍身侧的石凳子。

    待张子辽坐下后,陆文正笑道:“今儿个早膳之时我可是拜读了贤侄大作啊,不负少年才子之名!”

    张子辽得了陆文正的夸奖,心下万分高兴,坐在陆文正身旁笑道:“伯父谬赞,小侄之作尚有多处不通,‘少年才子’都是好友同窗之间玩闹罢了,总比不得清漪妹妹,才学被当朝太傅称赞,得太后和陛下赏识。”

    “你清漪妹妹虽被陛下特允进国学院授课,可她终究是女子啊。”陆文正心情甚好,爽朗大笑,从案卷底下抽出一张纸,读道:“莲有藕兮藕有枝,才有用兮用才时。何当摇曳华实移,为君含香龙凤池。有此大才有此大志,贤侄也不必过于自谦。来,来,咱们闲聊诗赋,坐等赶路人。”

    此时,陆府家眷的马车已过了临河桥,再有半个时辰左右便可入南通城门。

    秋天的南通并没有让人感到萧条,尤其是鸣山上枫叶似火,反而填了文人们的雅趣,在鸣山上的凉亭处赏枫叶,吟诗赋。

    鸣山对面,南通城门右侧不到三百米处有一中唐,中唐是用来给人们斗鸡的场所,周围挤满了人,水泄不通。叫好声,呐喊声,一声压过一声。

    不远处,有两个少年,怀中各抱着一只鸡,一路飞奔过来,鬓边的发丝随着奔跑向后扬着,额头俱都出了薄汗。

    这时,从人群出挤出来一胖一瘦两个少年,二人抱着鸡朝着奔过来的少年招了招手,喊道:“满仓,鸿飞,这里。”

    远处的两位少年跑了过来,其中一位少年头戴着蓝色发带,发带中间配有一圆形白玉,剑眉下虽是一双小眼睛,却炯炯有神,此少年便是投胎转世的陈季云,如今的沈文昶,沈满仓。

    四位少年俱都穿着统一的书院服饰,蓝色衣底印有白色竹叶,他们都是华中书院的学子,人称南通四痞,此番恰逢斗鸡盛会,四人悄悄从书院溜了出来,各回各家取了雄鸡便赶了过来。

    他们四个从小一起长大,玩闹都在一处。沈文昶住在东榆巷尾,父亲沈仲南经营了一家米铺两家酒楼三间丝绸铺子外加一个钱庄,在南通也算得是头几家了。唐鸿飞住在东榆巷头,其父开了家镖局,家境也很殷实。那胖少年名叫祝富贵,家里是杀猪的,住在太平坊,离街市近。其父亲是出了名的一刀屠夫,街市上顾客说要几斤一刀下去斤两准没错,小小年纪的他时常帮父亲,如今也俨然成了小一刀。那瘦弱的少年名唤许进文,父亲是典当铺里的二掌柜,有着一双明辨书画真伪的火眼睛睛,前朝许多名人画一眼便可瞧出,许进文从小耳濡目染,小小年纪也已深暗此道,只是人有些娘气。

    “哎呦,满仓,鸿飞,你们咋这么慢,他们都开始了呢,你们真是急死个人了。”许进文抱着同样瘦小的公鸡对着沈文昶和唐鸿飞埋怨道。

    唐鸿飞自幼习武,比其余三人高出小半个头,只见他瞥了眼许进文道:“我和满仓住在东榆巷,自然比不得你住三桥街近,再说,他们来的早又如何,最后肯定是我镇唐将军的手下败将,今日必定独占鳌头。”

    “哎呦,快些得了吧,就你那愣头青还想占鳌头啊?不是我跟你吹,我这只花元帅别看瘦小,这两只利爪啊就跟那刀锋剑芒似的,厉害着呢!”许进文兰花指捏着鸡爪,神情十分展扬。

    唐鸿飞闻得那句愣头青气的牙齿都在打颤,背过身道:“上次我的镇唐将军可是一爪把你那花元帅拍在那里,站都站不起来,再愣头青也比你那花元帅厉害。”

    “你!”许进文捏着兰花指指向唐鸿飞,气道:“好汉不提当年勇,今日我就和你一决雌雄。”

    “好了,别闹了,满仓早就挤进去了,再闹下去就该散场子了。”祝富贵说罢便抱着他的芦花侧着身子一点一点往里面挤。

    台子下面最右边,沈文昶抱着她的惊风站在石头上,聚精会神地瞧着台上的战况。只见台上的两只公鸡互相啄咬,场面相当激烈,难解难分之际,黑色大公鸡突然腾空而起,咬住了红色公鸡的红冠,红色公鸡鸡冠流血,啼叫无力。黑色大公鸡挺着扬头,煽动着翅膀耀武扬威。

    沈文昶瞧着台上无力的红色公鸡,又低头摸了摸怀中惊风的右爪子,无力的叹了口气。

    “满仓,满仓,你愣什么呢,快上啊!”祝富贵挤到沈文昶旁边,用肩膀拐了一下沈文昶。

    沈文昶瞧了眼祝富贵道:“这次,我就不上了,惊风右脚受伤了。我回去的急,抱着他便往这跑,路上我才发现惊风爪子软踏踏的。”

    “惊风的爪子怎么会受伤呢?”祝富贵费力地弯腰瞧了瞧。

    “像是被什么重物砸了一下。”沈文昶低头研究着,“也不知道能不能好?”

    沈文昶说着,怀里的惊风动了动,声音嘹亮地打了三声鸣,眼睛盯着台上的黑公鸡看,不安分地想脱离主人怀抱上台去。

    沈文昶连忙按住惊风,劝道:“算了,惊风,你脚受伤了,咱们下次再教训他。”

    “惊风乖,你祝伯伯家的芦花状态很好,帮你去教训他!”祝富贵拍了拍惊风的脑袋,随后抱着芦花去前面交了十个铜板,准备应战。

    沈文昶怀中的惊风并没有安分下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沈文昶怕按不住惊风,便抱着挤出了人群,喃喃道:“呐,我可是为了你,连那么好看的斗鸡都不看了,你可得安分一些,不然你这爪子可就废了,那黑公鸡就会啄你鸡冠,啄你屁股,那得多疼啊。”

    沈文昶话音刚落,怀中的惊风打了个哆嗦。

    沈文昶觉得好笑,抱着惊风一边走一边逗他。

    此刻从城门驶进六辆马车,前面有两个家奴骑马开路,一路往右行着。

    “喂,快闪开,快闪开,吁!!”家奴见马儿眼看撞上一少年,连忙嘞马绳。

    沈文昶也在马儿快要撞上自己时,抱着惊风连忙转身避开。

    后面的马车停了下来,第一辆马车车窗帘被里面的人用手轻轻挑开,一蒙面少女抬眸便对上沈满仓的双眸,二人均呆愣了片刻。

    此少女便是投胎转世的柳言兮,今世的陆清漪,陆惠班。

    少女回过神,压下心中奇怪的感觉,再次抬眸,只见对方抱着一只鸡像是被吓傻了的样子。

    “公子可无碍?”马车内的陆清漪轻声问道。

    沈文昶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此处因设有中唐,马车从来都是徐徐而行,她也是头一回见在此处快马加鞭的,想起刚才的情形她后面直冒冷汗。

    “身体无碍,心被吓慌了,姑娘给赔吗?”沈文昶轻声问道,只觉得马车里的姑娘似曾相识一般。

    陆清漪闻言微微一愣,这般无厘头的话她还是头一回听到,仔细一琢磨却是有些轻佻,心下不喜,片刻启唇道:“心慌了还会平复的,因此不给赔。”

    话音刚落,沈文昶怀里的惊风嗷嗷叫了两嗓子,惊的陆清漪打了个哆嗦,随即又觉好笑,嘴角微微上扬,见那少年无事便放下了帘子。

    马车重新驶动,从马车内飘出陆清漪温和的声音:路逢斗鸡者,冠盖何辉赫。

    嗡!!!沈文昶听得此句,只觉得脑子一阵晕眩,脑海快速闪过很多画面。

    “进文。”沈文昶跑进铺子里,“什么画啊,这么仔细,我看看。”

    “诶,别动。”许进文抱着画转了个身,“这我今儿早上我爹刚刚收的,这可是名画。”

    “画么,不都差不多,涂涂画画,有什么好稀奇。”沈文昶一屁股坐下,现在就是求她看,她都不看了。

    许进文一听不算了,抱着画道:“这还就是稀罕物,价值三万余两了,我爹还是请示过东家才给人当了下来。”

    “三万多两?”沈文昶惊了,摸了摸自己的香囊,里面就几百文而已。

    “那是,这可是前朝神笔陈怀醉所作,我爹说这幅画要在两百年前也就几千两,如今贵无比。”许进文摸了摸画轴,沉迷道:“抱在怀里真是无比享受。”

    沈文昶愣了一下,眨了眨道:“既然这么贵,你还是快放回去吧,损坏了可赔不起。”

    “对,对,这可不能损坏了。”许进文说罢匆匆跑到后面,出来时两手空空。

    沈文昶心里因为三万多两起了心思,凑上前对许进文道:“进文啊,一幅画那么值钱,咱们要不要也画几幅啊,这样也不用老跟家里伸手要银子了。”

    许进文闻言摸了摸沈文昶的额头道:“也不烫啊,怎么脑子糊涂的这么厉害。”

    沈文昶板起小脸。

    “慢说你了,就说我,我画的也就一般,勉强稍稍能入眼,也卖不上几文钱去。你连笔都没拿过几回,惦记作画岂不是天方夜谭嘛。”许进文觉得作画压根不是他们这般的人可以做的事情。

    沈文昶小脸通红。

    “画值不值钱得看作画人,那陈季云陈怀醉可是前朝神笔,是你我后辈无法比拟的。”许进文不理会沈文昶,继续说着。

    “你说陈什么?”沈文昶听着耳熟。

    “陈怀醉啊,你没听过啊,前头那条街说书的每个月都说一回。”许进文手一伸,往外指。

    “不是,陈怀醉前面你说的陈什么?”沈文昶心里着急揍许进文。

    “哦,陈季云啊。”许进文答道。

    “怎么这么耳熟呢。”沈文昶心下疑惑。

    “废话,都说了前头说书的每月都说一回,能不耳熟么,走,找鸿飞他们去。”许进文说罢快步出了铺子。

    沈文昶恨得龇牙咧嘴朝着许进文的背影挥着胳膊,真心想揍那娘娘腔。

    二人离了点当铺,径直去了三桥闹市,远远地就看见祝富贵围着围裙在那卖猪肉。

    摊位前,一老伯笑眯眯接过用绳子系好的肉道:“富贵啊,你这手艺当真不错,比你爹还麻利还准嘞。”

    “嘿嘿,嘿嘿,伯伯过奖了。”祝富贵抬起油腻的手挠了挠后脑勺。

    “就是人太淘了,竟给你爹惹祸,以后收敛收敛,不然都说不上媳妇的。”老伯说罢慢悠悠地走了。

    祝富贵哑口无言,夸了人再训一顿,那老伯性子就是古怪,难怪岁数这么大了还没啥朋友。

    “富贵。”许进文笑着上前,“走,玩去吧。”

    祝富贵瞧见许进文和沈文昶,忙看向自家老爹:“爹,进文和满仓来叫我了。”

    “你们几个臭小子,又要去哪里疯啊?”祝屠夫擦了擦手朝儿子走来,满嘴的络腮胡看着有些凶。

    许进文笑着上前道:“伯伯,我们去摘秋枣,伯伯不会不同意的,对不对?”

    “行了,行了,出去玩吧,别闯祸啊。”祝屠夫爽快答应了,笑起来的模样倒有些憨态可掬。

    此时,衙门外,张子辽一身崭新新衣,神清气爽地往衙门里看去,今日终于可在心爱人之前一展所长,如果明年秋闱顺利,他就可以让他爹来提亲了。

    “阿姐,等等我。”衙门内,传来陆青喆的声音。

    张子辽连忙整理衣衫,走上前,定睛往里看,先映入眼帘的是佳人的裙摆,再往上看,佳人蒙着面纱朝他走来。

    “清漪妹妹。”张子辽兴奋之情难以掩饰下去。

    陆清漪缓缓行礼,轻启丹唇道:“劳张公子久等。”

    张子辽笑容僵在脸上,眼前女子好则好已,只是每每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

    “哪里,子辽刚来不久,清漪妹妹,青喆弟弟,咱们现下出发吧。”

    “张公子,请。”陆清漪处处讲理,不肯落人半句口舌。

    而此时,沈文昶三人不紧不慢地拐到东榆巷头,去了唐鸿飞的家,唐鸿飞家里刀枪剑戟处处都是,沈文昶三人到时,唐鸿飞正在家里练蹴鞠。

    院中设有好几处风流眼,唐鸿飞瞧见沈文昶来了,脚上的球儿朝沈文昶踢去:“满仓,接球。”

    沈文昶一个乾坤转,用肩将球挡住,球儿很听话般慢慢落到沈文昶勾起的脚背上,沈文昶笑着将身前的袍子撩起来别在腰间,抬起右脚将球踢起,连踢三下,朝风流眼踢去。

    唐鸿飞见状,忙去对面接住球儿,笑道:“明儿个夫子授课后,咱们约着蹴鞠去吧,听说咱们和隔壁明悦书院会比拼诶。”

    “听起来有意思啊,消息是真是假啊?”沈文昶来了精神。

    “八成是真的。”唐鸿飞收了球,拿起下人递过的毛巾擦汗,“你们等我会,我换身衣服出来。”

    沈文昶仔细一琢磨,两家书院比这可很有趣呢,看向许进文和祝富贵道:“你俩要勤练啊,别拖后腿,尤其是富贵,少吃点。”

    “啊?”祝富贵一脸愁苦。

    这时,唐鸿飞父亲唐镖头站在长廊看向几个小子问道:“你们几个小子,又约着去哪儿啊?”

    “伯父,我们上山摘枣子去啊。”沈文昶敬佩唐镖头,那身武艺,杠杠的。

    “过几天我要出镖,到时候你和鸿飞在我镖局门前舞狮子,可好?”唐镖头亦欢喜满仓,是块练武的好苗子,就是有时候太皮了,欠收拾。

    “好啊,为伯父壮行,小侄很乐意呢。”满仓笑道。

    “哈哈哈哈。”唐镖头爽朗了笑了几声,“行,你们几个小子去玩吧。”

    唐鸿飞换好衣服出来恰好听到自家父亲的赦令,连忙和三个伙伴出了家门,直奔鸣山。

    鸣山,一片火红的枫叶,远远看去好似一幅画一般。

    几个人上了山,兜着袍子去摘枣子,沈文昶摘三颗能吃两颗,袍子内枣子少的可怜,富贵袍子里的枣子最多,沈文昶每每靠近都要抓上一把。

    “满仓,你别再来拿我的了,现在拿了都被你吃了,等咱下山我给你一些,你还能带回去给秋儿。”祝富贵移动肥胖的身子道。

    沈文昶一边往嘴里塞枣子一边含糊道:“好啊,我现下不拿了,不过今年这枣子真甜。”

    “登鸣山,诸景隆然上浮,凡江湖之大,云烟之变,非山之所有者,皆山之所有也。”山上云亭处传来书生郎朗之音。

    唐鸿飞嘴里吐出一个枣核,道:“那帮迂腐书生又开始了?”

    沈文昶仰头脑袋,往嘴里丢了一个枣子,道:“管他们呢,之乎者也之来之去,能之出什么来?”

    “人家诗会,互相切磋,多好。”许进文也向往可以加入,怎奈他文采一般。

    “那你去啊!”唐鸿飞朝山上指了指。

    许进文忙道:“哎呀,别嘛,还是咱们一处开心呢。”

    山半腰处热闹不已,云亭处亦热闹非凡,云亭分设三亭北云亭,南云亭,东云亭,成掎角之势,文人大抵自分三派谈诗作词论赋对对子。

    “咱们东云亭作诗略逊一筹,但对对子可历来是魁首,我出一对子,请对面二亭来对。”东云亭里站出一白面书生,“因火为烟,若不撇开终是苦。”

    此言一落,北云亭和南云亭的才子佳人纷纷沉思起来。

    少时,张子辽站了起来,上前鞠躬道:“舍官为馆,入能知返便成人。”

    “好对!”张子辽的同窗孟轲站了起来,他同张子辽同称南通四才,“子辽兄,才思敏捷佩服佩服。”

    张子辽被夸,心下十分得意,回头看向陆清漪,见佳人文文静静坐在那里,好似没有想出下联,为了彰显自己的才华,便走上前道:“清漪妹妹,可有下联了,愿岂一听。”

    陆清漪闻言看向众人,随缓缓站了起来,福身一礼后道:“心下已有下联,请诸位赐教,舛木为桀,全无人道也称王。”

    静,出奇的静,众人纷纷看向这陌生的女子。

    “好!”北云亭一长者拍手而赞,“闺阁之中有姑娘之才,愧煞须眉男儿啊。”

    “老先生谬赞。”陆清漪朝北施礼道。

    “姑娘可还能对?”长者笑着捋着山羊胡问道。

    “小女子献丑了,心欲生慾,各宜捺住早成名”陆清漪缓缓而出。

    张子辽张了张嘴,短短时间内,不声不响连出两个下联,这是他所不能及的。

    “敢问姑娘是谁家千金?”长者站了起来。

    “家父陆文正。”

    “嘶,新任南通知府陆大人?”长者很兴奋,“姑娘莫非就是入国学授课的女夫子陆清漪吗?”

    陆清漪没想到此时早已传到南通,面纱下脸颊红润,颇有几分不好意思:“正是小女。”

    长者闻言连连点头:“姑娘才学不应埋没闺阁之中啊。”说罢长者心下有了计较,昔日陛下和太后都曾下旨让女子授课,他为何不可?

    “等等我啊,满仓,鸿飞,进文,你们等等我。”祝富贵抱着芦花跑在最后。

    沈文昶边跑边回头看,恰好瞧见了落在最后的祝富贵被脚下石头绊倒,芦花在空中叫了两声,振动翅膀扇了两下之后落了地。

    “哎呀!” 沈文昶气极,一咬牙停住步伐转身向后跑了一步,扯住要跑过去的唐鸿飞,喊了一嗓子:“回去救富贵啊,进文你先跑。”

    许进文回头看了一眼,顾不得其他,抱着花元帅龇牙咧嘴地往前跑。

    沈文昶和唐鸿飞跑到祝富贵跟前,一人架起祝富贵一只胳膊。

    这时,打手跑过声乐坊后墙,左右看了一眼,便见左边十米开文的几个人:“他们在那儿,追!”

    “跑啊!”唐鸿飞喊了一句,和沈文昶架着祝富贵便跑,

    沈文昶右胳膊夹着惊风,左胳膊架着祝富贵的胳膊。而唐鸿飞左胳膊夹着镇唐将军,右胳膊架着祝富贵的胳膊,三人齐头并进往前跑。

    秋风阵阵,几人的发带随风后扬,而那夹在胳膊和身子中间的鸡王们扯着嗓子打鸣般叫个不停。

    跑着跑着,见后面打手紧跟着,无奈顺势往左拐进胡同,往街市跑去。

    “让让,让让!”沈文昶拼命跑着,沿途冲撞了不少摊贩和路人,“对不住,对不住,让让,快让让!”

    “哎呦,我们家鸡刚下的蛋啊!”一个小青年跪在地上,看着碎了一地的鸡蛋哭嚎着。

    “我的风筝,刚糊好的便破成这样,怎么卖啊!”老大娘扯着破了洞的风筝痛苦哀嚎。

    沈文昶三人风一般跑过街市后,整条街市沸腾了。

    “这几个痞子,刚消停几天,又开始了。”卖糕的大叔蹲在地上一边捡着重阳糕,一边心疼,最后将糕摔在地上,“走,咱不能这样算了,上他们家评理去。”

    此言一出,可谓一呼百应。

    “对,找他们赔钱,评理去!!!”商贩们气不平,浩浩荡荡结成队,一路骂声连连。

    沈文昶三人此刻已筋疲力尽,气喘吁吁,跑进三桥街,在一个巷口被许进文喊住。

    三人停下,扭头一看,只见许进文侧着身子挤在两户人家外墙中间,那两户人家外墙仅仅相隔不到半米。

    唐鸿飞侧着耳朵听见乱哄哄的声音,以为打手追来,连忙放开富贵,将许进文往里面挤:“快,快,往里点,让我们进去歇一会。”

    祝富贵哭丧着脸挤了进去,哭道:“我的芦花啊。”

    沈文昶抱着惊风最后挤进去,额头的汗一直往下淌着,实在太累也没有心思去安慰人,直挺挺靠在墙上喘息着。

    “等他们散了,我陪你回去找,快别哭了,咱们如今都长大了,哭不得。”许进文体力恢复一些,隔着唐鸿飞安慰起丢失芦花的祝富贵。

    此时,商贩们成群结队浩浩荡荡进了三桥街,阵势不可谓不大,这倒把初来南通的陆清漪吓住了。

    此番她收拾好闺房,应了母命,带着弟弟领了丫鬟仆人出来采办重阳糕和菊花茶,不料刚出了衙门不远,便见到一群气势汹汹的百姓。

    “姐!”陆青喆躲进姐姐后面。

    “别怕,老管家,你去上前问问出了何事,若是事态严重,还是早点禀告爹爹知道的好。”陆清漪安慰弟弟一句,便让老管家上前去打探。

    陆清漪则带着弟弟避开人群,拾阶而上,刚走几步,便被弟弟扯住衣袖,顺着弟弟目光一看,吓的往后退了两步,只见两墙之间站了四个气喘吁吁的少年。

    陆清漪对上沈文昶的眼睛之后,愣了一秒,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些似成相识的画面。

    陆青喆则被沈文昶怀里的鸡吸引住了,早听说南通城人最乐斗鸡,中唐之间好似战场一般,厮杀很是激烈壮观。

    惊风歪着脑袋瞪着眼看着陆青喆,似是不明白眼前人那热烈的目光,随后那鸡脖子灵活地动了几下,仰着那高傲的头睨着陆青喆。

    这番动作神情倒把陆青喆逗笑了。

    此时,老管家提着跑子慢跑上前,低声道:“小姐,问清楚了,城里有几个痞子,不学无术,好打架斗殴,此番打散了商贩的东西,街市一片狼藉,他们去那几个痞子家里讨说法去了。”

    陆清漪回过神,按捺下心中奇怪的感觉,抬眸去看墙里一脸紧张的四人,面纱下的丹唇微微张开:“这么说,你们就是外面商贩们要找的人咯?”

    沈文昶本还在盯着人家姑娘看,总觉得好生熟悉,脚儿情不自禁往外迈了一步,再听清对面姑娘的话后,猛的停住,哼了一声道:“胡说,你几何时见过小爷这般英俊的痞子?”

    陆清漪柳眉轻敛,她长这般大,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是吗?这么说你们不惧怕见到那些商贩咯?”陆清漪面纱之下,嘴角轻扬,转身朝不远处的大娘喊道:“大娘,请稍等一会儿。”说罢便提着裙子下了石阶。

    她这一声唤,把墙里的四人吓坏了,百姓倒不怕,赔钱赔礼便是,就怕那些个打手不曾放弃还在追赶,把那些个人招来少不定要吃些皮肉苦。

    “大娘,我们初来乍到,想打听一下,哪儿有卖重阳糕的。”陆清漪并未揭穿那几个人,在她看来,那几个人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不商贩闹着要去那几个人家里讨说法么,想来是不缺人教训的,如此一来,她何必多事?

    “本来三桥街市那儿就有卖的,可被南通四痞子给糟蹋了,姑娘要买便要多走一段路去永康街市买了。”大娘说到南通四痞子一脸嫌弃,可见眼前姑娘文文静静,便好心抬起胳膊给姑娘指路,“前面直走,往左拐,岳阳客栈往前就到了。”

    “多谢大娘!”陆清漪施礼谢过,想着因为那墙里的几个人她竟要费一番周折才能买到重阳糕,心里不禁哀叹出门不利。

    墙内四人本来神情紧绷,做好冲出去的准备,再听见不远处问路的声音之后,又松了口气。沈文昶倚在墙上问道:“那女子是谁家千金,既面生又面熟,不知什么地方见过。”

    “你没听人家说初来乍到啊,你上哪儿面熟去?”许进文抱着花元帅蹲下,今儿可把他累着了。

    “可总觉得好熟悉呢。”沈文昶喃喃道。

    唐鸿飞凑近道:“满仓,你该不会是第一眼就看上刚才那位小姐了吧?看那小姐的样子,可不是咱们这样的人能配得上的,咱们都是癞□□啊。”

    “去,你才癞□□,我们很差吗?我说她面熟,又没说我看上了,瞎说个什么?”沈文昶靠在墙上气不平,她才不是什么癞□□,就算是癞□□,那她也是癞□□中的佼佼者。

    “不过,那位小姐,好漂亮啊。”祝富贵抬手按住自己的心,闭着眼想着刚才那位小姐,“她是我见过最美的人。”

    “你眼瞎啊,富贵!”沈文昶抬脚踢了祝富贵一下,“那女人蒙着面纱呢,哪里就能见到她漂亮?再说你见过哪家漂亮女人遮脸的,准是她长了一张冬瓜脸,脸上麻子横生见不得人才蒙面纱的。”

    “不许你这么说我姐姐。”陆青喆从后面出来,指着沈文昶道。

    沈文昶惊了一下,张了张嘴,这小少爷还没走呢啊。

    陆青喆一直躲在墙后偷看惊风,听见里面有人说自家姐姐坏话,气的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