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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人令和大学士走进来时, 殿内的气氛很紧张。

    魏恕剑拔弩张, 作势要去夺德妃手中的药碗,秦织紧紧拉着他, 而德妃和晋王一脸不忿, 紧紧抓着药碗不放,生怕被魏恕夺走。

    因为两名重臣的突然到来, 魏恕只能暂且放下皇帝那边,压抑着焦躁问道:“你们有何事求见?”

    德妃趁此机会连忙示意晋王撬开皇帝的嘴,飞快地灌了一大勺药汁进去。看着那暗褐色的药有一小半流进了皇帝的咽喉,德妃心中十分快意, 原本她以为太子阻止他们侍疾是怕皇帝醒来说些什么,但现在看来,说不定太子背地里根本没给皇帝吃药, 所以才不敢让他们来!多喝点,再多喝点药,只要皇帝醒来留下圣旨,太子就完蛋了,她的儿子就彻底翻身了!

    她在欢喜中立刻又舀起一勺喂进去,为了怕药汁流出来, 甚至还把银匙挡在皇帝口中迟迟不肯取出。

    魏恕握紧了拳,就在此时,宗人令开口了, 他说的是从皇帝病倒至今, 太子一直衣不解带在边上侍疾, 孝心虽然可嘉,但太子乃一国储君,政务繁劳,须得保重身体,因此宗人府建议由各位皇子公主轮流侍疾,为太子分忧。

    宗人令也是皇家人,魏恕正儿八经的叔祖,莫非他暗地里向着晋王?魏恕瞥了眼晋王,他正看着宗人令,一脸喜色,魏恕的拳头一点点松开,连宗人令都知道皇帝偏心晋王,这是要帮着晋王讨皇帝欢心啊!他惦念父子亲情不肯下手,皇帝惦念吗?

    大学士跟着开了口,说的话虽然不一样,意思却是一样的,内阁也希望由各位皇子公主轮流侍疾。

    魏恕的心肠渐渐硬下来,淡淡说道:“好,孤准了。”

    又一勺药汁被稳稳地送进了皇帝口中,晋王松了一口气,这两个重臣应该是顾连章的安排,真想不到这个阉人居然连他们都能指使,果然权势滔天,现在他要借助他打倒魏恕,等他登基,一定要头一个剪除这个权宦!

    魏恕脸色阴沉地看向龙床,德妃手里的药碗中只剩下小半碗了,大部分药汁都已经进了皇帝肚子里,一切都已经成定局。

    “殿下,有德妃娘娘和晋王在此照顾父皇,一切最妥当不过了,您好多天没有休息了,先回去歇一会儿吧。”秦织忽地对魏恕说,眼中全是心疼。

    魏恕没说话,沉默地转身向外走去,待进了东宫的寝殿,忽地一个巴掌甩向秦织,啪一声脆响,秦织白皙的瓜子脸上瞬间起了五个红红的指头印,宫女太监们惶恐地低着头,秦织却只是笑了笑,抬手让他们都退下。

    门关上了,屋里静悄悄的,秦织轻声说道:“殿下,您若是心里有气,就冲着妾来吧。”

    魏恕突然觉得,她根本不怕他,也不在乎他的想法,这种失落让他心里更加憋闷,他立刻甩手又是重重一记耳光,秦织另外半边脸也肿了起来。

    魏恕还想再打时,迎上了秦织温柔恬淡的目光,他心里一软,这巴掌没有下去,他恶狠狠地说:“你太狠了,那毕竟是我父皇!”

    “殿下,父皇的脉案我找人看过,他原本就救不回来了。”秦织声音轻柔,目光也是温和,但却看得魏恕一个激灵。她果然什么都知道。

    魏恕不甘心地别开脸,救不回和立刻死掉是两回事,再说,这事她不该知道,更不该替他做主。他恶狠狠地说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父皇只是暂时晕厥,肯定会好的!”

    秦织走到他身边坐下,脸上带着懊悔轻声对他说:“妾知道您敬爱父皇,但父皇他实在太偏心,晋王他无才无德,拿什么跟您比?妾不敢让父皇醒来,只要父皇一醒,晋王就翻天了。殿下,您是我夫君,是我一辈子的主心骨,为了您为妻什么都敢做。”

    魏恕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声色俱厉地低吼道:“胡说八道些什么?晋王怎么翻天?孤才是太子,国之储君,谁能翻过这个天去!”

    秦织似乎被他吓到了,眼睛里闪着泪光,连连解释说:“殿下说得对,您才是天,其他人都及不上你,父皇一时糊涂随口说了不该说的话,只要处理妥善,以后不会再有人知道。”

    魏恕毛骨悚然,他真是小看了这个妻子,以为还以为她是个温柔大度唯丈夫之命是从的女人,原来她竟然连皇帝承诺立晋王为太子的事都知道。他突然觉得这个女人陌生又可怕,弑君弑父的事情连他都要犹豫,她却能计划周详,把晋王和德妃也弄来顶缸。

    幸亏她是个女人,也幸亏她没生在皇家,不然他们兄弟都不是她的对手。魏恕突然间起了杀心,只要杀了她,就没有人再知道他的秘密,所有的罪恶就都是她的。

    秦织猜到了他的心思,连忙低了头让眼泪来得更汹涌些。这个懦夫,既然当初敢下毒,现在又装什么无辜?她鄙视着他,却不得不与他合作,借助他来爬上自己想要的位置。

    她轻轻靠上魏恕的肩膀,一手圈住他的腰身,低声抽泣起来:“殿下,晋王和我们已经势同水火,一旦晋王得势,咱们死无葬身之地。殿下,妾真的很害怕,父皇的心全都偏在晋王身上,当初母后临去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要妾照顾好殿下,如今已经到这种危急的关头,妾宁可自己成千古罪人,也一定要护着殿下。殿下,您打我骂我吧,妾为了你万死不悔。”

    母后?魏恕一时有些茫然,那个性格坚毅的女人,如果不是她的强势,他也不会在三岁就被封为太子,而秦织,正是她为儿子选定的妻子,想来她当初就有意让秦织代替她,辅佐他。而秦织,虽然心肠歹毒了些,好歹也是为了他。

    魏恕叹口气,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却听见她又抽泣着说道:“妾真是气不过,殿下天人一样的人物,晋王竟然这么欺辱您。他甚至还敢觊觎玉妃,昨天夜里玉妃有一个多时辰都不在寝宫,后半夜回去时衣衫不整,殿下,玉妃是您喜欢的女人,谁也不能碰她!”

    “你说什么?”魏恕顿时暴怒,“玉妃半夜不在寝宫?是谁?是不是晋王?”

    秦织摇着头,满脸泪痕:“妾能力有限,别的消息也探听不出来,只是听人说晋王也是半夜才回去,不知道他两个是不是在一处。”

    魏恕一拳砸在床沿上,像一头困兽。

    她怎么敢?晋王怎么敢!

    “殿下,女人和大位都是您的,谁也不能跟您抢。”秦织流着泪圈住了他的脖子,“您就是我的天,为了您我什么都敢做!只要您早日登上大位,玉妃还是您的,晋王就是您脚底下的泥,想怎么踩都行!”

    魏恕心里一软,说来说去,还是这个妻子最爱他,哪怕她心肠歹毒,也都是为了他好。他轻叹一声,道:“还是你对我最好,将来孤若是得偿心愿,一定封你为后。”

    秦织心中一喜,泪却流的更凶:“不,妾是罪人,殿下还是杀了我吧。”

    “怎么会?”魏恕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只要事情安排得周密,不被人看出破绽就好。”

    秦织趁机倒进他怀里,眼泪迅速打湿了他的衣服:“妾死倒不怕,就怕污了殿下的名声。不过妾做的很小心,咱们两个从没碰过任何东西,太医和下人们都看着,宗人令和晋王也能作证,所有的器具都是德妃母子带过去的,将来就算查,也只能查到德妃和晋王身上。”

    魏恕松了一口气,点头道:“好,此事以后不要再提起,你也不要再插手,孤自有安排。”

    秦织连连点头,轻声问道:“玉妃那里,需不需要臣妾想想办法?臣妾可以将人约到东宫来,到时候殿下见机行事……”

    “不用!”魏恕立刻打断了她,如果连女人都需要她帮忙才能得到,那他还算什么男人?他看见她又开始掉泪,忙安慰地拍拍她,说道,“玉妃那里我心里有数,你不用管了。”

    秦织乖巧地点头,仰头在他唇上一吻,声音涩滞:“殿下知道吗,妾为了你什么都愿意。”

    魏恕心中一荡,低头吻住了她。他因为未到手的玉妃憋了几天的火,如今又是情绪激荡的时候,这火来得分外凶猛。他几乎忘了眼前的女人是谁,只凭着本能发泄起来,很快,殿内响起了男人的喘息声和女人的低呼。

    许久,秦织睁开眼睛,披上外衣起床,走到镜台前仔细查看着脸上的伤痕。那两巴掌打得非常用力,她肌肤细腻,所以十个指头印都十分明显。秦织拿起粉扑在脸颊上细细涂抹着,眼前却突然闪现出另一个男人的身影。

    当年她在亲戚家的花园里看见他和一群少年在一处斗剑,所有男子中数他最英姿勃发,一举手一投足都刻在了她的心里。跟他一比,魏恕算什么男人?若非他是太子,她绝不会多看他一眼。

    床帐中魏恕呼吸绵长,已经睡得熟了。秦织遮掩好了指印,这才慢慢关门离开。

    她用的药分量很少,药力起效慢,还有十来天皇帝才能呜呼哀哉。皇帝死那就是国丧家丧,要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和魏恕都不能同房,所以要赶在这十几天里多与他欢好,争取在国丧前怀上,这样她的皇后之位才更稳固。

    可是她没能清闲太久,午膳刚过,前去侍疾的五皇子魏婴无意中在皇帝的书房里发现了皇帝病倒前写下的一道圣旨,上面写着,立阮宁为皇后。

    “殿下!”秦织匆忙叫醒了还在睡梦中的魏恕,一五一十地把突发事件说给了他。

    魏恕呆住了,皇帝想立玉妃为后?不行,她要是做了皇后,他弄她到手的难度就增加了不知多少倍!

    秦织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满心都没想到正事上,立刻提醒他:“殿下,您在乾清宫侍疾那么多天,如果书房有什么东西应该早就被发现了,怎么可能到现在才找到这道圣旨?”

    魏恕反应过来,皱着眉头说:“你是说其中有诈?”

    “妾只是觉得蹊跷。”秦织低头想了半天,“殿下,您觉得如果玉妃当上了皇后对谁最有利?”

    对谁有利?魏恕仔仔细细想了一遍,除了对阮宁有利,还真没谁能从中渔利。他本就是原配皇后所出的嫡长子,就算阮宁生了儿子,也压不过他去,更何况以皇帝的情形阮宁也不可能生出儿子。晋王就更不用说了,本来德妃的位份还算高,如果有了皇后,晋王这个德妃之子的地位就直线下降,什么优势也没有了。

    秦织细眉紧蹙:“虽然面上看着是这样,但妾总觉得这事不会这么简单,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储秀宫中,德妃同样被这个爆炸性的消息震惊得双脚乱跳,她摔了一只花瓶,气咻咻地骂道:“我在宫里熬了这么多年,又生了儿子,这个贱人凭什么想踩我一头?”

    晋王匆匆赶来,团团打转:“怎么会出这档子事?这下怎么办?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弄出一个皇后来,只怕后面变数更大。”

    这个消息对他们太不利了,原本德妃是后妃中的头一份,要是突然有了皇后,德妃又算什么?况且,一旦玉妃成了皇后,那就是他的嫡母,他再想弄她到手就太难了!

    “你去找顾连章,让他想想办法!”德妃怒气冲冲,“绝不能让那个贱人骑到我头上!”

    晋王又匆匆出去了,宫里那么多耳目,他没法子这时候去找顾连章,他在外面徘徊了许久,决定先去找魏婴探探消息,看看其他兄弟们怎么想。

    德妃不甘心到了极点,先是占了翊坤宫,现在又想当皇后,当她是死人吗?她喃喃地咒骂着叫来了一个心腹宫女,低声吩咐了几句,宫女一脸惊讶,但还是很快走了。

    阮宁也听说了这个消息,与此同时,一波又一波的后妃纷纷找上门来跟她套近乎,翊坤宫顿时门庭若市。

    阮宁一个人都不认识,但是宫里的女人天生就有交际的本领,根本不用她开口也能聊得热火朝天,好听的话不要钱一样向她抛过来,没多会儿她就被夸成了天仙下凡,观音转世。

    阮宁一边喝着玫瑰露,一边暗自咋舌,据说一个女人相当于五百只鸭子,但要是换成后宫的女人精们,只怕一个能顶一千只鸭子,幸亏她是个吃过见过的扑街,要不然突然被这么多人围着奉承,肯定美得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妃嫔们正奉承的起劲时,御膳房里送来了一盒泡螺,秀心接过来时惊喜地说:“娘娘,这东西做起来费事费力,轻易吃不着一次,这次居然有一大盒呢。”

    众人都露出艳羡的表情,果然是要当皇后的人,连御膳房也赶着来奉承。

    秀心用玉盘盛了一些出来,第一个先奉给阮宁,阮宁从来没吃过这东西,拈了一个正要送进口中,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顾连章大步走了进来,沉声道:“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