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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家庭背景的缘故, 言崇隋见过各种各样的、求帮忙的场面。

    却没有一种像眼前这般,求人者与被求者身份不对等。

    更别提, 这一幕发生的实在是莫名其妙。

    一时间,言崇隋没了认真答题的心思, 只垂着眼悄悄地看,然后还要装作对八卦不感兴趣的样子。

    按照寻常,梁韶不会如此失态。

    可周怡的例子摆在她的面前,让她不得不信, 再加上陆砚年的举止着实出乎意料,完全如舒昕所预料的那般。

    所以, 她惊慌失措。

    溺水的人, 就算是浮萍, 也会当成救命稻草。

    而舒昕,就是梁韶最后的指望。

    倘若陆砚年真的遭遇不测,她这辈子,也就完全没了指望。

    舒昕对上梁韶渴盼的眼神, 有些为难道, “梁老师, 我连你儿子在哪里都不知道,又能怎么帮你呢?”

    鞭长莫及啊!

    梁韶脚步踉跄地后退一步,神情更崩溃了, “砚年要去冲浪, 我根本阻止不了他, 我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啊?”

    此刻,她陷入了深深的懊恼中,如果能换种教育模式,那情况是不是又会大不相同?

    可惜没有如果。

    她嘴唇抿得泛白,随后接二连三的给陆砚年发消息。

    可得到的,却只有一句“你烦不烦?”

    梁韶蹲坐在地,捂脸痛哭,此时此刻,她只能寄希望于陆砚年能够听话。

    此刻,即便看不见她的表情,也能够感受到那股无力的哀伤感。

    周怡不忍心的偏过头,将心比心,同样的事情若是发生在她的身上,她也是承受不住的。

    这么想着,她低声哀求舒昕,“真的没有办法了吗?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万一……你梁老师大抵也要疯了。”

    舒昕神情倏然变换了一下,她眉头蹙得紧紧的,内心陷入了深深的挣扎中。

    其实办法的确是有的,可是有些阴毒。

    玄学众人,但凡自诩正派人士者,都不屑于这种下九流的手段。

    其次,对她的修行也会有一定的影响。

    周怡见状,心里顿时醒悟了,舒昕一定是有法子,但只是不愿意用,她苦苦哀求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姑娘,求你大发慈悲吧。”

    舒昕眼睑低垂,她着实有些犹豫。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她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师傅曾经问她的问题。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只要我问心无愧,做什么都是对的,而违背这初衷的,都是错的。至于善恶,哪有什么特定的界限,只看立场罢了。”

    师傅觉得她的回答特别豁达,倒是没有就着这个问题继续问下去。

    如今,身边没了师傅,也该自己做决定了。

    舒昕的脸上浮出一抹细微的笑意,仔细看,还有些许释然之色,她低头看着眼眶红肿的梁韶,“我有个办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梁韶没想到竟然还有希望的曙光。

    不管什么办法,只要能够保住陆砚年,她什么都同意。

    “舒昕,你说,你说。”

    舒昕沉吟片刻,“用降术。”

    悄眯眯偷听的言崇隋手一抖,面上划过不可思议。

    这世界真是越来越玄幻了,更玄幻的是还有人相信。

    他总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荒唐感。

    “古时,上位者为了控制自己手下或派出去办事的人,就会对他们下飞针降。如果他们临时倒戈或是突生变心,那上位者只需要念上一段专用的咒语,同时附上符咒,那被下降之人就会感到万箭穿心,痛苦无比而死。”

    方法也很简单。

    需将受降者的生辰八字分别刻在七根钢针上,子时持咒做法,待七七四十九天后,把刚针碾碎成粉末即术成。

    “你提供生辰八字与七寸钢针,我会帮你施法。”因着用途不一,她不需要完全控制陆砚年,只需要让他短时间内身体出些状况即可,所以下降时不需要那么繁琐与耗时,“还有,必须找件贴身物品,我有用。”

    施法时需要靠近受降者,且呼唤对方的姓名,将刚针碾碎而成的粉末沾染上对方裸/露的肌肤即可。

    现如今,陆砚年远在千里之外,只能够取他的贴身之物。

    舒昕的解释通俗易懂,梁韶一下子就听懂了。

    她也明白了舒昕究竟想要干什么。

    现如今,只有陆砚年的身体出了状况,才可能让他主动放弃冲浪。

    梁韶狠了狠心道,“我同意的,贴身之物,我马上回家去拿。”

    说完,她抹了把眼泪,就冲出了办公室门。

    言崇隋:“……”

    梁老师诶!这里还有两个在摸底考试的人呢,这么光明正大的跑了真的好吗?!难道不怕他们作弊吗?

    舒昕扶额,她扭头看向周怡,“麻烦你去准备七根钢针吧,普通的就行,越快越好。”

    周怡明白,事有轻重缓急,她面色严肃地应了声,旋即同样快步地离开。

    很快,办公室内只剩下了舒昕与言崇隋。

    言崇隋性格向来腼腆不爱多话,就算有吐槽也只是默默地埋在心里,可是现在,他真的忍不住了,“你知道吗?迷信是愚昧无知的表现啊。咱们要相信科学,相信党。”

    舒昕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真的没想到言崇隋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最重要的是,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并非嘲笑或者讥讽,而是发自肺腑的。

    傻的有点可爱。

    舒昕边写着阅读理解,边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你这话是不对的。科学固然是真理,但玄学亦非糟粕。古往今来,曾经出了多少惊才绝艳的人物,他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就算是奇门遁甲、相术也是手到拈来,唐代道士李淳风与袁天罡所作的《推背图》,不就推断出了唐朝之后发生的历史事件么?既然你那么崇尚科学,那你用科学的角度给我解释解释?”

    言崇隋觉得舒昕的问题,比试卷上的题目还难。

    他倒是想反驳几句,但是脑子里都是数学方程式,英文单词,物理公式,登时哑口无言。

    暗地里告诫自己要相信科学,不能被舒昕蛊惑后,他坚定道,“反正我是不相信的。”

    舒昕最容不得别人质疑玄学,她不气不恼地放下笔,乌黑圆润的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看着言崇隋,“不信?那我就来说几句。”

    “上次考试时,你告诉我,因为你爸爸工作调动,所以全家才会搬迁到香市。如果我猜的没错,你爸爸必定是当官的,官位还不低的,这几天新闻联播播报新市长上任,大概说的就是你爸爸吧?”

    言崇明眼珠子险些瞪了出来。

    要知道,因为爸爸的职务,从小到大,那些溜须拍马之辈令他烦不胜烦。

    所以,他和同学交往时,都是隐藏了家世,却没想到,被舒昕直接捅破了。

    他想问你怎么知道,可偏偏不想丢面子。

    舒昕一直保持着笑意,“知道已经发生过的事情那不稀奇,要是知道没发生过的事情才稀奇。”停顿了片刻,她继续道,“回去告诉你爸,要小心小人,否则还没捂热的位置,很快就会被人占了。”

    “啧啧,连带着你又要转一次学。”

    说完,她便专心致志地继续解题。

    言崇隋气急败坏,“当着我的面,这么咒我爸真的好吗?”

    他爸无所不能,又怎么会被小人迫害!

    简直是胡说八道!

    他本想据理力争,可奈何舒昕压根不搭理他,他又气鼓鼓地说了几句话后,才不情不愿地去做题了。

    可言崇隋心里,到底是落下了一层阴影。

    舒昕说得这么笃定,但万一……如果……是真的呢?

    就在言崇隋胡思乱想时,周怡率先回来了。

    “小姑娘,你看这钢针行吗?”她提着一个袋子,迫不及待的递到舒昕面前,“我怕不够,多买了一些。”

    舒昕:“……”

    岂止是够,简直太多了!

    她从中拿出七根钢针,随即问道,“生辰八字呢?”

    周怡回来的路上就已经给梁韶打过电话了,她想了想,连忙报出了一个时间,又虚心问道,“上次我听薛大师说,每个人的八字并不是唯一的。这么下降真的有用吗?”

    舒昕拿着手头的笔,开始往钢针上写生辰八字,同时解惑道,“大部分人认为的八字总共有1123200种。但这充其量只能说没掌握到真本事,如果能够深入到四柱或六柱、太阳律、月亮律,那么,从古至今,都不会有完全相同的八字。”

    周怡了然,她本就是舒昕的无脑吹了,现在更是佩服的厉害。

    至于那薛大师,早在不知不觉中被她抛到了脑后。

    虽然这样有些不道德,可但凡是人,谁不想和更有本事的人交往啊!

    舒昕控制着体内的玄力,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下笔的速度。

    待生辰八字写完后,她迅速地从包内拿出黄纸,把钢针裹得严严实实,放置在一边。

    很快,七个拿黄纸包裹好的钢针就排成了一排。

    就在此时,梁韶也匆匆地赶了回来,好在她家离学校并不是很远,她紧赶慢赶着,就为了多节约一些时间。

    她将衣服递给舒昕,“一切都拜托你了。”

    舒昕颔首,“梁老师,有句话我得先说在前头,我是第一次下飞针降,到时候你儿子那里究竟什么情况,我也不敢保证。倘若他情况不是特别严重,坚持己见,那我也就真的无能无力了。”

    “你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梁韶拼命的点头。

    事实上,她根本什么也没有听进去,毕竟这时候,无论舒昕说什么,她都会听的。

    梁韶点完头,又眼巴巴地盯着舒昕,不放过她的一举一动。

    舒昕微叹了一口气。

    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的妈妈,虽然母爱有一万种表达方式,但本质上总是相同的。

    自己……也只能尽力啊。

    舒昕将陆砚年的衣服放在桌上,旋即把方才包裹好的钢针一一放了进去。

    摆的七零八落的,毫无美感可言。

    可周怡与梁韶大气也不敢喘,就在边上看着,尤其是梁韶,手和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舒昕神情凝重,她口中念着咒法,同时手上的动作也不停歇。

    她用玄气牵引着七根钢针,头尾相连的瞬间,周遭的温度一下子降了不少,空气嗡嗡地震动起来。

    就在此时,舒昕右手虚握,而后松开。

    周怡只见到,千锤百炼不变形的钢竟然全部化成了粉末。

    她瞳孔骤缩,显然是被超自然的现象给惊到了。

    就在她吃惊时,那粉末缓缓地融入了衣服内,再也瞧不出踪迹。

    舒昕后背已经被汗浸透了,全身脱力的同时,脑子里阵阵抽疼,虽然看着轻轻松松,可事实上,对于她来说,却是相当吃力的。

    她缓了缓才开口道,“梁老师,这件衣服收好了,如果……陆砚年能够回来,就让他自己亲手烧了,飞针降就破了。”

    “什么也别问我了,听天由命吧。”

    说完,舒昕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做题。

    周怡与梁韶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一旁围观的言崇隋脸色则是彻底变了。

    钢针化粉、消失的无隐无踪这种超自然的现象在他面前展现时,他……不得不信。

    他心中反复咀嚼着舒昕刚才说过的话,一颗心沉入谷底。

    再年少不知事,言崇隋也明白爸爸的处境,大概要不好了。

    兴许是心里有了安慰,梁韶的脸色已经没有刚才那么难看,她简单地拿湿纸巾擦了擦脸,对着周怡道,“让他们继续做题吧,我送你出去。”

    舒昕早在空间内练就了一身心无旁骛地本事,虽然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但她依旧下笔如飞。

    很快,她就答完了语文与英语卷。

    言崇明:“……”

    真是哔了狗了,这么长时间,他连张综合卷都没有做完,而舒昕呢,不仅全部答完了,顺便还下了个飞针降。

    真的是气死人啊!

    *

    海风阵阵,空气中带着腥味。

    一阵又一阵的浪撞击在礁石上,溅起了洁白的浪花。

    陆砚年与同学坐着颠簸的小车,一路到了会所内,换上了舒适的泳裤,穿戴了安全的装备,才去了海边。

    “陆砚年,来都已经来了,你还这么的闷闷不乐。依我说,先开开心心的玩,就算挨骂也是以后的事情。”

    “是啊是啊,大家都兴致高涨,就你一个人哭丧着脸,多败坏兴致。回头我去你家和阿姨解释。”

    陆砚年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

    没准是因为被妈妈说了的缘故,所以一到海边,他就有些不得劲。

    就在大家还要说些什么,一旁的教练已经将所有人集合起来讲注意事项。

    “别想了,玩一会儿就不会觉得不舒服了。”

    陆砚年觉得也是,可他刚迈开了脚步,一股恶心感从心底里冒了出来,他忍不住走到一旁,大吐特吐。

    吐的胃里都空了,才觉得好受了些。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一旁的教练慌慌张张的跑来,用不熟练的中文询问着他的身体状况。

    陆砚年正想说自己没事,可胸口处泛起了针扎似的疼痛,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他情不自禁的想,难道妈妈的担忧是真的,所以他才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教练面色严肃道,“以你这样的身体条件,我们是不容许你去冲浪的。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谁都担待不起。你就在边上休息,可以吗?”

    针扎似的疼痛断断续续,即便陆砚年再想逞强,但身体也不容许,他愧疚地看向自己的同学,“要不你们去玩吧,我就在边上看着你们。”

    同学们倒也同情陆砚年此刻的遭遇,一个个宽慰出声。

    当然要为了陆砚年集体放弃冲浪这个大好机会,这是根本不可能。

    “下次还有机会的,你先休息会。”

    “你就坐在边上,拍拍周围的景色。我们很快就会回来了。”

    “是啊是啊,那你先休息,我们走了。”

    说完,几个人就跟着教练一同去了海里。

    陆砚年百无聊赖地玩起了手机,不多久,就听到了一片尖叫声。

    很快,一艘快艇迅速地冲到了海里。

    一时间,他顾不得身体的异样,猛然地站了起来,迅速地向会所内走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陆砚年的心里不停的安慰着自己,毕竟那片区域冲浪的人那么多,出事的人不一定是自己的同学。

    “你们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是有传呼设备吗?告诉我啊!”

    就在陆砚年质问会所内的人员时,那些员工也一片慌乱,要知道,他们提供服务的同时,需要规避风险的。

    一旦出现了安全事故,所有的招牌就全部砸了。

    所以根本没有人搭理陆砚年。

    这时候,那种惶然无措的感觉就来了,可陆砚年毫无办法,只能够缩在角落里等候着最后的通知。

    不知道等了多久,他才等了一个噩耗。

    自己的那些同学,全部被浪卷到了海里,下落不明,一个也没有救回来。

    不仅如此,他们的教练也受了一定程度的伤。

    陆砚年心中涌出了一股后怕。

    如果不是因为身体的缘故,那他是不是也和自己的同学一样,现在生死未知?

    他简直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

    陆砚年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他蜷缩着身体,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这时候,他就无比地想家了。

    早知道,他应该听妈妈的话,不要乱跑。

    可是哪有那么多早知道啊!

    夕阳西下,陆砚年才等来了最后的通知,“到现在还没有搜寻到他们,找回来的希望比较渺茫。事故原因也调查清楚了,是你那些同学嫌那片区域冲浪的人太多,稍微往外拓展了一些。教练拧不过他们,又觉得今天的浪还好,所以就纵容着他们。”

    陆砚年有些不相信,他忍不住质问道,“不可能,大家都是穿着救生衣,在海面上根本掉不下去。搜救的人员一眼就能看到!怎么可能出事呢?”

    难不成自己那些同学为了刺激还把救生衣脱了吗?

    “你自己也穿过救生衣,难道你不知道吗?救生衣是便携性的,非常轻便,一拉就可以充气。至于你那些同学为什么没有拉,那我们就不知情了,毕竟谁也没办法还原当时的情况。”

    反正人是不可能回来的。

    陆砚年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浑浑噩噩的按照着对方的安排走。

    到最后,他终于忍不住给梁韶打了语音电话,明明已经成年了,在听到妈妈声音的一刹那,痛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