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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章 喜帖(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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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后,萧戟的婚假便休完了,仍旧继续回宫当他的差,红药便择了个天光晴好的日子,前去探望邓芸。

    四房的院子便坐落于国公府的东首,与红药的住处隔湖相望,两下里离得并不算远,然风格却是迥异。

    如果说,红药所住的晓烟阁,好一似那临水照花的女子,秀丽温婉,则四房居处“湛卢馆”,便是那执剑的虬髯大汉,从里到外都透着股子粗糙劲儿。

    据说,这院子原先叫做“凝露轩”,萧戟嫌这名目太过温吞,遂重新拟了现在的这个。

    果然是萧老四会干的事儿。

    立在院门前,仰望着匾额上那三个如刀似剑的大字,红药如是想道。

    守院门的小丫鬟一早便瞧见了红药,齐齐上前问好,其中一个眉心生了粒胭脂痣的,最是机灵,行完了礼便飞跑进去传话去了。

    红药扶着芰月的手,探头向院门内张了张,眉心骤然拢紧,疑惑地道:“我说,咱们没找错地儿吧?是这院子不是?”

    她伸手指了指院落,转首望向了荷露,目中有着掩不去的讶色。

    便在院门进去不远处,便摆着一只呈放了十八般武器的铁架子,院落的西角还有散放着好些石锁、沙袋、木桩等物,委实让红药觉着,此处并非四房,而是军中大营。

    这就是军营吧?

    谁家会把住处捣腾成这模样?

    荷露顺着红药指的方向看去,一脸地见怪不怪,抿嘴笑道:“回姑娘,这里就是四爷的住处呢。这些都是四爷最喜欢的物事了,奴婢从前来过几次,回回都是这般模样来着。”

    红药点了点头,心说邓家姑娘也真可怜,住在这么个煞气冲天的地方,也不知晚上做不做噩梦。

    可是,当院门轻启,现出邓芸那双水波盈润的秀目、桃花粉醉的双颊之时,红药便又觉着,自个儿想太多了。

    人家分明好得很!

    说不得晚上都忙得没时间做梦!

    虽说前世的红药小姑独处了一辈子,这一世亦是个雏儿,可没吃过猪肉,不代表她没见过猪跑啊。

    六宫中新承恩泽的嫔妃、石榴街洞房花烛的小媳妇,她见过不知凡己。而瞧邓芸这气色,红药这位四嫂的日子,那可是滋润得紧哪。

    萧家可能很快就又要添丁了。

    却不知,这一回添的是小子还是丫头?

    “二妹妹来了,快进屋坐。”邓芸著着一身水红衣裙,发挽仙髻、鬓横金钗,笑盈盈地向红药招了招手。

    红药亦自按下杂念,笑着上前道:“我来瞧瞧四嫂,顺道把新茶给送过来。”说着便举了举手中的小瓷罐儿。

    平白造访总是突兀,她便为此行寻了个由头。

    这新茶乃是各房皆有的,原本该由管事妈妈送来,红药自告奋勇接下这差事,也算是其来有因了。

    邓芸谢了她一声,将她让进了屋中。

    与院落中那种军营气不同的是,屋子里倒是收拾得颇为精雅,一几一案俱洁净,铺陈亦得体,临窗落地大花斛里还插着整枝的桃花,那花儿开得正好,灿若明霞一般,既添了喜气,又不让人觉得俗。

    再看侍立的几个丫鬟,亦是一水儿地容貌端秀、行止沉稳,一望便知,这是大户人家调理出来的,外可理事、内能固宠,比寻常人家的姑娘还要得体。

    扫眼瞧过,红药便敛了眸,随邓芸去西次间落了座,先奉上那罐新茶,又叙了几句见面情儿,因见凭几上搁着好些布料,红药挑起话头,与邓芸说起针线上的事情来。

    邓芸一开始还有些羞赧,渐渐地便也放开了,与红药相谈甚欢,又拿出亲手做的小点心,请红药品尝。

    两下里正说得热闹,帘外倏然传来小丫鬟的通传声:“太太,刀来了。”

    红药听得一愣。

    刀?什么刀?

    难不成邓芸居然会武,这是叫小丫鬟抬刀来了?

    可她抬刀干嘛啊?

    “二妹妹,嗯,这个刀么,实则是人的名儿。”似是料知红药所思,邓芸此时便轻声解释了起来:“他是你四哥的一个小厮,专管跟出门的,平素不往里头来,二妹妹想是没见过。”

    红药点了点头,神情却变得十分古怪。

    邓芸将帕子按了按唇角,又道:“你四哥那性子就不喜欢麻烦,这些外院走动的小厮,他就一笼统都给起了刀、枪、剑、戟这样的单字名儿。”

    言至此处,她似是有些憋不住要笑,嘴角弯了一下,又忙拉直了,柔声续道:“你四哥说了,平素在外,唤一声‘刀来’、‘剑来’、‘枪来’什么的,威风。”

    “噗哧”,红药忍不住笑出了声。

    娘啊,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萧戟这人瞧着挺正经,谁想竟还有这样的一面?

    她这一乐,邓芸再也撑不住,也自笑了起来。

    一时间,姑嫂两个你瞧我、我瞧你,“咯咯咯”笑个没完。

    好一会儿后,红药方止住笑,说道:“这名字也真真少见。”

    邓芸微红着脸点了点头:“是啊,回门的时候,我娘也说这名字古怪来着。”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面上红晕愈胜,拿帕子在脸旁扇了几下。

    红药便道:“四嫂还是快出去问一声儿吧,那小厮想是有事儿要禀报呢。”

    她这是怕邓芸不好意思丢下自己这个客人,遂主动提了出来。

    邓芸闻言,脸更红了,坐了一会儿,方细声道:“那……我就去外头问一问吧,二妹妹还请少待。”

    “四嫂但去便是。”红药玩笑地向她挥了挥手。

    按理说,此时她很该辞出去,只是,这坐下还没一会儿呢,若是匆匆地走了,却也显得失礼。

    邓芸很快便去了明间儿,不一时,那外头便响起了说话声,红药纵使不想听,却也听了个正着。

    先是那叫刀的小厮见了礼,邓芸轻柔的语声便自响起,问道:“是爷叫你来的么?”

    那小厮便回:“爷叫奴才来跟太太说一声儿,那带去的点心半道儿就分去了好些,怕是不够,请太太再装一些,交给奴才带去。”

    邓芸轻轻“哎呀”了一声,语中便有了惶急:“那可怎么着呢,我今儿没来得及做,就只剩下最后一匣子了,也不知够不够。”

    “尽够了,尽够了。”邓芸语声方落,那小厮便立时开了口,语气极为讨好:“爷说了,有多少便拿多少,还让奴才告诉太太别累着,好生在家歇一歇。”

    嘎崩脆的语声,坐在西次间的红药听得一清二楚。

    邓芸那厢便没了声息。

    红药不由弯起了唇。

    此时的邓芸,想必脸又红了罢。

    数息后,邓芸方低低地说了几句什么,想是吩咐人去取点心,那小厮拿了便“蹬蹬蹬”地走了。

    邓芸回至屋中时,红药果然瞧见,她颊边仍余着未曾褪尽的潮红。

    红药倒也没去笑话她。

    新媳妇出来乍到,处处都正为难着,红药只觉得这小丫头怪招人疼地,进而又想,等往后与徐玠生了儿子,也要讨一个这样的儿媳妇进门。

    姑嫂两个重又坐下说话,吃了两块点心,又喝了一盏茶,红药便起身作辞,邓芸还欲留饭,也被她婉拒了。

    今日乃是初次登门,浅尝辄止即可。

    临去前,看着邓芸略松了一口气的神情,红药越发觉着,自己没留下用饭是对的。

    离开了湛卢馆,因离着午饭还有些时辰,红药便笑向众人道:“今儿咱们便从那一头绕回去吧,这湖对岸我还从没来过呢。”

    自打进了国公府,殷巧慧见天儿地跟在红药身后,红药纵使想游湖,也必须考虑到避嫌这个问题。

    如今,殷巧慧去了温泉庄子长住,萧戟亦已成亲,这里便再非禁地,红药大可放开手脚,畅游一番。

    荷露等人忙皆应好,众人便沿着湖畔的碎石小径,边赏景,边往回走。

    国公府的这一面湖十分阔大,临湖的花园亦建有好几座,荷露便向红药指点着这里是什么亭,那里是什么轩,是何年何月何人所建,周遭又有怎样的景致等等,红药听得津津有味。

    正说着话,忽见远处行来数人,打头的恰是明萱堂的管事妈妈许妈妈,她手里拿着一张大红的帖子,步履匆匆,显是有急事,竟没瞧见红药等人,晃了晃便没了影。

    许妈妈这又是要去做什么?

    红药心下思忖着,面上却是不显,仍旧消消停停地回院不提。

    却说许妈妈,一路来至上房,方进得院门儿,廊下便跑来个小丫头,笑着道:“妈妈怎么才回来?老夫人问了好几回了呢。”

    说话间,那屋门边的丫鬟已然高高打起锦帘,殷勤笑道:“妈妈快进去罢,老夫人眼下正在暖阁里头呢。”

    许妈妈不敢耽搁,快步行至暖阁,果见刘氏穿着身老绿色家常衣裙,半眯着眼歪在美人榻上,青画与玄棋二人跪坐在脚踏前,正拿着美人拳替她捶腿。

    “老夫人,奴婢回来了。”许妈妈立在门边躬身说道。

    刘氏闻声抬了抬眼,笑着道:“这里正说着你呢,你就来了。这半上晌也没见你,你做什么去了?”

    许妈妈忙道:“回老夫人的话,因怀恩侯府来了个送喜帖的妈妈,奴婢原说让她进来说话,她却不肯,奴婢只好陪她在外头吃了会儿茶,这便回来得迟了。”

    一面说话,她一面便将手中的喜帖呈了上去。

    刘氏眉头动了动,挥手命两个丫鬟退下,坐直了身子将喜帖接过,口中问:“莫非是章二姑娘要成亲了?”

    怀恩侯府除了章兰心之外,另还有两个庶出的姑娘,皆在十四、五岁的年纪,谈婚论嫁正当时。

    听得此言,许妈妈面上的神情便有些复杂,低声道:“回老夫人,不是章二姑娘要成亲,是侯爷要成亲了,日子就定在下月十六,说的是太仆寺主簿柳家的大姑娘。”

    刘氏拿帖子的手在半空顿了顿,旋即又落下,吩咐道:“你去把我的眼镜给拿来。”

    许妈妈应了个是,快手快脚去里间捧来了玳瑁眼镜,刘氏戴上眼镜细瞧了帖子,点头叹了口气:“唉,侯爷至今膝下空虚,年纪也是不小了,这婚事可不就得抓紧些。”

    话虽如此,只她心里却仍有些不是滋味。

    先夫人贺氏尸骨未寒,怀恩侯府便又有了一位新的侯夫人,若是贺氏地下有知,她那心里该有多难受?

    可怜她那尚未足岁的小女儿,也不知会遇着个什么样的继母,又能不能熬到长大成人?

    此念一生,刘氏越觉那孩子可怜,眼圈儿亦微微泛红。

    许妈妈与刘氏主仆多年,倒也不必讲究那些规矩,此时见状,忙劝道:“老夫人且放宽心,奴婢听说了,那柳家的姑娘性情很是不错,柳家祖上还出过两位翰林老爷呢,想必家教也是极好的。”

    刘氏微微点头,心下想的却是,人品这东西,有时与家境也没多大关系,便如京里那些所谓“诗礼传家”的士族,后宅就一定安生清静了?

    不见得。

    至少就刘氏所知,那士族清流之中,亦不乏污糟烂事,有一些还很骇人听闻呢。

    许妈妈此时又道:“奴婢跟那个妈妈打听过了,柳姑娘今年足十七岁,那妈妈去柳家亲眼瞧过,一直没口子地夸赞她模样很是出挑。柳老爷如今在太仆寺当差,听说是什么主簿来着。论门第、论人物儿,两家倒也都配得齐整。”

    刘氏没说话,只转眸望着窗外出了会神,好一会儿后,方回首笑道:“怪不得你半上晌都不在,原来是打听这些去了。”

    许妈妈便道:“奴婢倒也不是有意打听来着,那妈妈吃了两杯茶,话就多了,拉着奴婢说了半天。”

    刘氏“嗯”了一声,将帖子仍旧还予了她,吩咐道:“这个你先收着,快到日子的时候你再提醒我一声儿。再,你过几日叫人开了库房,挑上些合适的物件儿拿来给我瞧瞧,等定下了,就把礼单拟好了,也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地。”

    许妈妈躬腰应下,上前接过喜帖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