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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毫无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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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春.色满园渐渐发展起来,和梨园堂免不了要打交道。

    范家这对父女俩在酒会上偶然碰到,范忆姗也表现得像陌生人一般,对父亲视若无睹,偶尔四目相接看过来的目光更是粹着寒冰,毫无任何情分可言。

    范陵初固然有千言万语,也都哽在心口说不出来了。

    大抵是对亲生女儿的思念,尽数化成了说不出口的执念,成为午夜梦回的伤疤。因为这一层心思,范陵初也就对处境相识的封昙多了些许照顾,自然而然地站在长辈的位置上,凡事都照看他几分,甚至隔三差五请封昙去家里坐坐,聊些体己的暖心言语。

    最开始封昙当然是拒绝的,对于这些事,他当然看得透彻。

    他知道范陵初为什么对他尤为照看,没觉得这种移情代表得了什么。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尤其是这种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不计较太多的关怀,起初可能没觉得多么难得可贵,还带着几分审视和排斥。可是范陵初的关心毫不做作,是极为自然又润物无声的,也就不声不响地春风化雨,暖到了封昙的心底,久而久之,无形中便成心底的暖阳。

    封昙素来独来独往习惯了,父母缘生分,也没有所谓的知己之交,从容得体都只是假象,冷若冰霜的背后,他其实并不懂得怎么对别人好。

    他在心里领了范陵初的情,却不知该如何回报过去,诸多示好都显得生涩而笨拙,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掩饰,但凡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封昙是真的把范陵初当成半个长辈,不自觉地跟他越发亲近了。

    就比如现在——

    苏以漾见封昙这么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下来,反倒起了几分逗贫的兴致。

    他懒懒散散地往沙发上一靠,弯着那双漂亮的笑眼,调侃的话张嘴就来了:“你刚来春.色满园的时候,我就说过这是个温暖的大家庭,人间自有真情在,我们这个演出团体一穷二白的时候,也可以靠真诚感化你.......怎么着,封昙,是不是让我说着了?”

    “旁人待我一分好,我感受到了,接得起也给得起,当然就要还回去了......至于感化,我是罪大恶极的杀人狂魔,还是你们是霞光普照的佛祖,还想超度我是怎么着,扯什么感化呢?”

    “嚯,合着你嘴皮子全用在我身上了。”苏以漾扬起眉梢看着封昙,漫不经心笑了一声,“俏皮话这么多,跟小逸一起搞宣发去啊,有挤兑我的功夫,不如多想几句靠谱的宣传语,好歹可以提高春.色满园的业绩,或者刷刷你这张帅脸,给那帮潜在客户们洗洗脑,还能给戏班子增加点营业额呢。”

    对此,封昙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嘲讽地一勾唇角。

    “话里话外都是人民币味儿,你不觉得自己太庸俗了么——说到这里,麻烦苏老板收收那副一张嘴就要给人洗脑的商人嘴脸好么,把人情世故说得这么理所应当,是不是占便宜没够的事情做的太多,以至于连人类该有的觉悟都没有了?”

    “你得感谢我唯利是图的商人嘴脸,不然你还想借春.色满园之势跟京耀大剧院抗衡?凭你那直来直去的脑子,春.色满园根本发展不起来,冲浪板都来不及买,就得让人家拍死在海岸线边缘,还想去探究藏在背后的那些波涛暗涌,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在唇枪舌战的领域,还没人可以做苏以漾的对手。

    眼看着封昙微垂着眼眸即将偃旗息鼓,苏以漾不置可否,继续打趣道:“既然你跟我谈觉悟,想要掰扯那些人情世故,那我也得问问你了,我处处帮衬着你,对你算是几分好,也没见你想过还我几分?”

    “合着我们的利益交换,在你眼里就是单方面的予取予求么?”封昙不屑地嗤出一声低笑,“方才那番话,我也要拿回来送给你,你得感谢有我这样一位盟友,不成单单靠你苏以漾自己,想必也是步履维艰,孤掌难鸣吧?”

    “你俩可以了啊,幼不幼稚。”

    顾南乔看着这两位一见到面就针锋相对的大佬,着实有些头疼。

    苏以漾和封昙,于公这两位都是春.色满园的定海神针,一个在商业上运筹帷幄,一个在舞台上大放异彩,于私他们同为当年旧案的受害者家属,有着完全一致的目的。

    按理说明明是该站在同一联盟一致对外的关系,他们却跟炮仗遇到了火星似的,遇到大事小情总喜欢互相挤兑几句,有时候总是没来由地就突然打起嘴仗来。

    完全不着边际的的事情,也不知道他们这是针尖对麦芒地掐什么呢?

    “我说二位,有这功夫不如赶紧聊聊这么旧梦计划咱们该怎么准备吧,从新年演出季到现在,你们两个明里暗里筹备了这么久,这次打算彻底和京耀大剧院较量一番了吗?”

    随着顾南乔的话音落下,半带调侃的嬉笑停止,偌大的办公室安静下来。

    和苏以漾逗贫的功夫,封昙也没闲着,他把这封邀请函仔细看了一遍,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烫金字体,这才若有所思地开了口。

    “正式和京耀大剧院宣战,不是大家早就心知肚明的事情了吗?纪广帆想必是心里有数,这则邀请函说明不了太多问题,只能说他不敢把事情做得太过出格而已。”

    “不错,你算是个明白人。”苏以漾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看到封昙想得如此明白,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把问题关键点了出来,“计划当然要继续推进,现在与其去想如何对付纪家,不如想怎么引纪广帆露出马脚。”

    封昙还没有说话,顾南乔就微微皱起了眉头。

    “引得纪广帆露出马脚?”她把这句话低低重复了一句,顺着苏以漾的思路想了想,很快点出了重点,“想要吸引猎物上钩,总是少不了合适的诱饵......所以,你是想把春.色满园作为诱饵吗?”

    苏以漾不置可否一勾唇角,没有应些什么,态度却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而随着这样的沉默,顾南乔那双清澈动人的眼睛微微沉了下来,纤长的睫毛带着细微颤动地垂下,隐约中遮盖了她眼底的情绪,也让此刻的思索显得有些晦暗不清。

    她对苏以漾绝对信任,从没有任何的离心。

    可是这一瞬间,她忽然有点怕了。

    从封昙加入春.色满园,苏以漾交代了自己选择投资私人戏班的诸多事由之后,顾南乔就知道会面临遇到分歧的一天,这算是不可避免的事实,却因为之前的过于和谐而被她一再忽视,甚至以为会就此搁置下去。

    平心而论,苏以漾和顾南乔的思想和三观完全契合。

    对于京剧演出的新奇点子和剑走偏锋的尝试都堪称为知己,这样的惺惺相惜渗透在每次交际的点点滴滴之中。可除了这些,他们真正的分歧却是最核心的那部分,用最简单的话来说,就是对于春.色满园的态度,顾南乔和苏以漾从出发点上就是不同的。

    苏以漾想要开拓京剧市场,选择进行小剧场演出的投资,既是因为孙氏子弟的这一层身份,也是想要解开当年母亲自杀留下的心结,趋于本能地做些什么。所以他才会从苏家脱离开来,不计后果地去开发京剧市场,不论最后是否可以获得成功,他都要去当那个开辟崭新道路的人。或许在苏大少的心里,这样才算是没有辜负孙氏家主的身份,也没让孙菁当年慎之又慎托付到他这里的传承断绝在手里。

    可这样的尝试本身,是没有任何特指性的。

    如果苏以漾不是刚好遇到了顾南乔,又在年少时期沉淀了那样一段姻缘,他当时未必会选择投资春.色满园。而如果没有春.色满园,其实对于他的计划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影响,演出界大大小小的私人演出团体不计其数,不论随便选中哪个,都会被他折腾得风生水起。

    可能苏以漾会因为少了堪称为知音的顾南乔给予的那些助力,无法顺利做到现如今的高度,也可能少了诸多情分和机缘巧合的际遇,他没办法顺利把几大京剧世家的前辈们请动,也组建不出像现如今的春.色满园这种趋于成熟的演出班底。

    但本质上这都是无关紧要的影响,不会从根源上干预他的行为。

    用最显而易见的道理来说,就是春.色满园的大家伙跟苏以漾相处得再好,也无非只是因为共同的需求集结在一起的情分而已。

    平日里苏以漾对那些前辈多加照看,事事打心眼里替他们考虑,就已经是无愧于心了,这些最基本的事情算是人情,除却人情之外的事情,不论是出于什么立场,都没人可以要求得了苏以漾,也不可能逼着他为了没有,牺牲自己真正的核心利益。

    更多的,说白了就是情分没到呢。

    这些事情顾南乔看得明明白白,相处了这么久,她对自己的爱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再清楚不过。苏以漾从来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纠缠不清的人,反之,他足够干脆果断,善于把控人心。那些出于个人情绪而对整个事态造成的影响,在苏以漾那里从来都是被控制在最小范围内的,对于他已经决定好的事情,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干涉和左右。

    苏以漾对顾南乔足够真诚,字字句句都是真心实意,这当然无可厚非。

    但这样的真挚只是利己主义者为数不多的特例,那是心底包裹着层层坚冰的人机缘巧合下得到的火种,这种慎之又慎的感情能拿出一次已经算是弥足珍贵,对于春.色满园这帮不过同路一段的有缘人,还不足以让苏以漾做出让步

    一切风平浪静的时候都还好说,大家也乐于见到那副其乐融融的样子,一旦春.色满园和苏以漾的根本利益放在对立面,他会如何选择。

    顾南乔对苏以漾的全部信任都基于爱,她相信苏以漾的一片真心,也可以窥见真心背后的真诚。

    可是对于利益相关的事情,顾南乔不能仅仅靠爱来绑架苏以漾,也不希望他因为这段私人关系而舍弃些什么,只想看他如何抉择,再去尊重他的抉择。

    可是对于结果本身,说穿了,其实她根本没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