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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6、母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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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06

    “想什么呢?”皇帝撩帘子进来,见廿廿正坐在炕沿边儿发愣呢,皇帝不由得走上来轻拍了她肩头一记。

    廿廿收回神思,忙以笑脸相迎,“……刚送走諴妃,她可算能为三额驸的事儿放下了心来,还说要替三额驸谢皇上的恩呢。”

    皇帝倒叹息一声,眉心难解,“若只是一个三额驸倒还罢了,爷哪怕是动家法,或者说要圈禁,都好说,总归是自家女婿。爷便是怎么罚他,也不担心他心下会有旁的想法儿去。”

    廿廿知道皇上这又是为那些个宗室而为难。

    廿廿忙站起身来,走过来轻轻替皇上揉着两边额角,叫他放松下来,“……可那些宗室,同样不也都是皇上的骨肉么?便是有些宗派已经远了,可血脉里依旧留着爱新觉罗的鲜血,头上三尺更有列祖列宗们盯着呢,故此皇上也不必为难,该罚就罚。”

    皇帝点点头,伸手捉过廿廿的手来,不让她继续替他捏了,转而包在他掌心里护着。

    “……就怕爷当他们是骨肉至亲,可是他们却明里暗里地算计爷,阳奉阴违!”

    廿廿眼中也是微微一寒,“还愿意当自己是皇上至亲骨肉的,皇上自要看顾着,管他们的吃穿冷暖;而倘若那些阳奉阴违的,皇上尽管治罪就是。倘若还不服的,褫夺了腰里的黄带子,逐出宗室去也就是了!”

    廿廿的话说得解恨,皇帝终于笑了,伸手握住廿廿的手,“你说得对,爷若当真烦了,只管狠下心来,将他逐出族谱就是!”

    廿廿便依着皇上的腿坐下来,举起双手来捧住皇帝的两腮,“瞧瞧,皇上便因为这事儿,腮帮都有些塌了。那他们可真都该死了!”

    皇帝叹口气,拉住廿廿的手轻轻摇了摇,“爷不是与他们置气,毕竟该罚之处爷都已经罚了,该动的家法也都动了,这口气都已经出去了。”

    “爷啊是恨恼那些尸餐素位的去!他们自己是没犯错,爷也没法儿给他们动家法,可是他们明明就是袖手旁观,看着咱们自己家的笑话儿呢!亏爷还重用他们,将他们都委以重任。”

    廿廿不由得挑眉,“皇上,这是怎么说?”

    皇帝便又叹口气道,“天家宗室支脉繁衍,祖宗便都定下家法,以族长管束;除族长外,各有爵位的王、贝勒、公等皆管束家人的责任。倘若他们各自都能将家人约束好,便势必用不着自家人犯出此等大错来,倒要爷来亲自治罪。如此有失天家颜面,倒叫天下人等都看咱们自家相残的局面去……”

    “便如此次最先闹腾起来的那个绵传,虽说他自己并无封爵,可是他却好歹是和郡王绵循的堂弟。以和亲王家之至亲,何至于眼睁睁看着爷为难至此!可是绵循竟全然无动于衷!”

    廿廿也是微微惊讶。

    原来不知道这个绵传是谁家的,因并无爵位,还以为只是个普通的闲散宗室,身份没什么要紧的去,却没想到原来就是和亲王家的。

    和亲王弘昼,乾隆爷的亲弟弟,皇上的亲五叔。绵循承袭和亲王,降袭为郡王。那绵传既然为绵循堂弟,便也是弘昼的孙儿辈。不过三代,尚且是近派至亲,竟已然如此,如何能不令皇上心寒。

    廿廿垂眸问,“皇上今儿下的旨意里,我原本没听见皇上该怎么责罚绵传去的。我还以为这绵传是个不打紧的闲散宗室……那既然是和亲王家的孙辈,皇上又打算如何处置?”

    皇帝沉沉叹息,“既然是近派宗支,罔顾廉耻至如此地步,五叔的脸算是都叫他给丢尽了!爷方才也已经吩咐下去,先革去绵传的侍卫之职。然后在六月十三日,仍派二阿哥、三阿哥、仪亲王、成亲王、庆郡王永璘、定亲王绵恩,会同军机大臣、御前大臣、御前额驸、御前侍卫,向敬事房取出家法,将绵传于圆明园奏事门外,责处四十,并传集近支宗室王公等看视。”

    “打完之后,叫和郡王绵循派府中侍卫二人,看管着绵传,送回盛京去,交给盛京将军富俊,在盛京圈禁六年。待得圈禁六年期满,就留在盛京居住,不准再回到京中,给他玛法丢人!”

    “爷已经严旨命绵循、富俊对绵传严格看管。倘若在押解绵传赴盛京路上,这绵传若还有半点怠惰的,爷便要拿和郡王绵循是问;而圈禁六年之后,若绵传在盛京居住期间还有不法枉为、潜行脱逃等事情发生的话,爷便要问盛京将军富俊的罪!”

    廿廿听出来了,皇上便是说这番话的时候儿,已然是时过境迁,却也还是咬牙切齿的,可见皇上对以绵传为代表的的这一帮子不争气的宗室的恼恨!

    改革宗室,已成为皇上手中即将离弦的箭。

    可是这天下所有的改变,都必定遭遇到不同程度的阻力。譬如绵传这等的宗室,被皇上强令送回盛京去居住,他自己未必记着自己的罪过,他反倒还会怨恨皇上不叫他继续留在繁花锦绣的京师。

    这样的宗室子弟不会只有绵传一人,待得越往后越多的话,他们的利益一旦被触动,他们必定会想法子来解决——于是,他们会渐渐将目光放远,投向将来那位承继大位的君主,只要将来的新君能将他们失去的利益还给他们,他们才有盼头。

    而在几位皇子之中,宗室们都明白,她的绵恺和绵忻必定是与她一心,也就是与皇上一条心的。那宗室们唯一能指望的,自然就是绵宁了。

    这也就是说,皇上越是要改革宗室,就会将那些宗室都赶到了绵宁的周围,成为绵宁来日争夺大位的助力……

    虽然这对绵恺和绵忻来说,是不利的;可是她心下却还是并不后悔——皇上对宗室的改革,势在必行,即便要让她付出这样的代价去,她也要坚定地站在皇上身边儿,陪着皇上将这条艰难的路走下去。

    这不仅是为了天家的颜面,也更是为了大清的江山,为了天下的生计。

    定下了心事,她便含笑望向皇上,握住皇上的手,“皇上做得对。这样丢祖宗颜面的宗室,若继续留在京中,那才是隐患去。送回盛京祖宗故地,叫他们重新学着艰苦创业,才是正途。”

    皇上抬眸望住廿廿的眼睛,“只是这样一来,爷难免与宗室之间的矛盾又要加深……这些年来,他们不敢对爷怎样,可是却数次将怨气都撒在你身上。若爷不在京中的时候儿,他们说不定会为难你。”

    廿廿轻啐一声儿道,“终究这天下,谁是主子,谁是奴才?我是中宫国母,他们才个个儿都是奴才!主子若怕了奴才,还怎么当这个家?皇上尽管放心就是,当年我年轻,刚登中宫之位,尚且不将他们那些手段放在眼里;如今我已三十岁了,执掌中宫这么多年,我难道还将他们放在眼里不成?”

    “我是皇上的妻子,我若连这点子气度和胆量都没有的话,那我又如何陪皇上一起顶起这江山来?我还不如趁早让出中宫之位去,躲起来不见人就罢了!”

    皇帝不由得微笑,紧紧握住廿廿的手去。

    “……只是爷眼巴前儿的就要赴热河了,爷终是不放心,这便还是爷自己一个人走,叫绵宁和绵恺都留在京里陪着你吧。”

    廿廿并不犹豫,只是淡然微笑,“好啊,一切都凭皇上做主就是。”

    .

    皇上离京,率王公大臣赴热河避暑山庄。

    皇上临行前一道旨意,将二阿哥和三阿哥都又给留下了。

    绵宁送了皇上启程,心下颇有些复杂地回到撷芳殿。

    他与绵恺一路同行着,绵恺倒是没什么,甚至反倒因为没去热河而有些高兴——毕竟绵恺还年轻,而且京中还有他的额娘和弟弟在。

    绵恺也瞧出绵宁有些失落来了,便笑眯眯道,“哥哥不必懊恼。今年汗阿玛不是免了那么多宗室扈从热河么?哥哥没瞧见么,今年随驾的车队明显少了不少人去。”

    绵宁心下便是一翻涌,不由得偏首望向绵恺去。

    皇上免扈从木兰的宗室,全都是这回官船那事儿犯错的,绵恺这般将他与这些宗室相提并论,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又或者说,难道是虚龄十二岁的绵恺已经察觉了什么去,这便用话在试探他了?

    这三弟,果然已经长大了,够大了。

    绵恺仿佛压根儿就没看见绵宁看他,继续一脸不甚认真地笑着,“……哥哥四月间要去丫髻山拈香,走得便不快活;这回又没能跟随汗阿玛赴避暑山庄,这便又憋闷着了不是?”

    绵宁听到这句,心下便更有谱儿了。他摁下心绪,面上反更冷静下来,淡淡笑笑道,“老三你怎糊涂了去?四月赴丫髻山拈香,我奉旨出京了啊,你忘了。”

    绵恺眨了眨眼,便笑了,“啊,对对对,是我给整拧了。额娘说过来着,你是要去给碧霞元君拈香的,那事关哥哥的子息,是怎么都该叫哥哥去的。要不然的话,哥哥兴许就不用去了。”

    绵宁便是一惊,“……老三你该不会是说,汗阿玛原本是不想叫我去了的?”

    绵恺又仔细回想一回,却摇了摇脑袋瓜儿,“对不住了哥哥,您方才也说我糊涂来着,我还真就记不清楚了。我拢共就记着,额娘是在汗阿玛跟前这么说过来着,说哥哥子息为重,怎么都该去的……这算是额娘在替哥哥求情么?嘿,我真记不清楚了。”

    绵恺说着又“嘿嘿”一乐,拍了拍后脑勺道,“我想起来了,四月间没能去成丫髻山的不是哥哥,是绵五哥、绵六哥、绵七哥和绵九哥几位……是汗阿玛不准他们去了,是因为他们原本个个儿都已经有儿子了吧?”

    绵恺认真不认真地说完了这些,便乐呵呵地自顾自进自己所儿里去了,留着一肚子的懊恼在绵宁肚子里。绵宁回了自己的中所,进了正房便郁闷地坐下。

    正房里的女子都怯生生的,因为这会子福晋没在啊,阿哥爷来,只能叫干坐着了。

    绵宁坐了一会子,才回了神,抬眸看一眼周遭问,“……福晋呢?”

    有人赶紧进来回话,说是福晋又进内给皇后娘娘请安去了。

    绵宁这才缓缓坐直,伸手掸了掸衣摆,“是啊,福晋这些日子老在皇后额娘跟前伺候着,这是她的孝心……我怎么竟然都给忘了。亏你们提醒了我,我想起来了。”

    外头传来话语声:“福晋既然没在家,阿哥爷若有什么需要的,妾身伺候着就是了。”

    福晋不在家,自然是侧福晋富察氏来撑场面了。

    绵宁想了想,便站起身来,走出门去,“也好,就去你屋里吧,也省得福晋在皇后额娘那边儿还不安心。就甭告诉福晋我来过了,让福晋安安心心才最好。”

    绵宁与富察氏一并朝富察氏的配殿走,一边聊着天儿。绵宁偏首看富察氏,“……你母家可都好?我倒记着你有些日子没见家人了。昨儿我见着忠勇公,他还向你问好来着。”

    绵宁口中说着的忠勇公,说的是现任忠勇公丰绅济伦——福隆安与乾隆爷四公主和硕和嘉公主之子。在福长安倒了之后,丰绅济伦算得上是整个沙济富察氏的带头人了。

    富察氏怔了怔,赶忙道,“……阿哥爷也没替我道声谢?我虽然与忠勇公见面的次数不多,不过这一家子的情分还是在的。”

    富察氏一直为自己母家帮不上阿哥爷而懊恼,尤其是连人家星楼的兄长都能替阿哥爷争脸,她也早千方百计想让自己的母家人也能在阿哥爷面前争一点头脸出来。

    幸好今儿阿哥爷提到丰绅济伦去,毕竟丰绅济伦是傅恒的嫡孙,为公主之子,承袭一等公爵,身份显赫,阿哥爷不可能不重视去。

    绵宁含笑点头,“怎么能够呢?我自然替你回了人家的情。你们啊,虽然已经是堂房的亲戚,但是不妨素日多走动走动才是,你也别总这般憋闷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