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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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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一章

    老御医神色沉重,哑声道:“陛下之病很是凶险,微臣施针亦收效甚微,若是陛下一日内未见清醒,只怕……”

    凶多吉少。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建德帝即便能清醒,情况也未必好,不过,醒着总比不醒好。

    老御医的话如平地惊雷,一语落下让人心脏骤停一拍,随即砰砰砰地狂跳起来,擂鼓般的心跳声,就响在耳边。

    不少重臣额间以冒出冷汗,很明显,这次是来真的。

    张贵妃失声痛哭,立即抬脚,就要奔进内殿。

    “站住!”皇后大喝一声。她呼吸沉重,浑浊的眼眸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张贵妃,冷声道:“陛下病情凶险,你怎可单独入内?”

    皇后只差明晃晃的说,她不相信张贵妃,绝不可能让对方独自入内了。

    其实,若建德帝意识清醒,或者这事没闹得这么大,张贵妃要入内,这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毕竟以往皇帝几次病重,她就是这么干的,根本没皇后知道的余地,更别提质询了。

    此一时彼一时也,有了这么多“外人”在,情况截然不同。

    皇后这话说得也不算错,一经提起,张贵妃即便再受宠,她这般想进去,面前一群重臣也是不会答应的。

    毕竟,所谓真情他们完全不知,即便真知道,也无从分辨真假,张贵妃有儿子在夺嫡,能发生的情况多得去了。

    须发皆白的首辅杨鹤年上前,恭敬拱手道:“贵妃娘娘,请留步。”

    杨鹤年历经三朝,为官清廉,鞠躬尽瘁,即便是建德帝,也颇为敬重这位老臣,因此他说的话很有分量。

    张贵妃心急如焚,偏不得不顿住脚步,她气恨难当,盯着皇后面色涨红,恨不能生啖其肉。

    越王自不可能看着母妃受欺,他已抬步上前,道:“杨首辅此言有理。”

    他先附和着,然后提议道:“父皇情况凶险,我等几个身为人子,不守候榻前如何能安心?”

    “请诸位阁老一同入内,诸位以为如何?”越王安抚性拍了拍张贵妃的手,示意她暂且按捺。

    这个提议合情合理,诸位重臣其实也很担忧建德帝情况,于是,便立即表示同意。

    内寝并不大,赵文煊等皇子进去了,几位阁臣连同皇后贵妃也进去了,再加上伺候的人以及御医,便差不多了,剩下的人只能在外殿等着。

    他们的待遇已算很好了,毕竟有瓦遮头,还有冰鉴,殿外黑压压一群更惨,被烈日暴晒一个多时辰,如今夕阳西下,却还热得很,身上官袍又厚重,湿了一层又一层,已经有人挺不住中暑倒下去了。

    滴水未进,汗水潺潺,偏无人敢抱怨半句,只静悄悄等着,那几个中暑倒下的,被抬走缓了缓,也不敢耽搁,稍好些便赶紧回来了。

    这么一等,便是月上中天,晚膳不见踪影,也无人敢提,所有人皆站着守候。

    内殿落针可闻,赵文煊身畔站着的正是杨鹤年,这位老臣年纪很大了,这般站了半天,实在熬不住了,身躯不禁晃了晃。

    他立即伸手扶住,打量一眼杨鹤年,对方面色发青,已微阖双目说不出话来了。

    赵文煊蹙眉,这么干熬着,这些年纪大些挺不住的,别建德帝还没事,阁臣都给倒下了。

    入阁既讲究能力,也要求资历,资历是一层一层熬上来的,能当阁臣的,最年轻也有四十余岁了,更多的,则是五六十的。

    偏偏这种事情阁臣不敢开口,其余人也不会轻易冒头。

    “梁总管。”赵文煊压低声音道。

    梁安听得清楚,压下心底焦虑,上前道:“殿下,奴才在。”

    赵文煊微蹙剑眉,道:“梁总管不若先安排一下,让杨阁老等人轮流退下,用些膳食。”

    退下是委婉说法,其实意思是让这些老头子轮流歇歇脚,毕竟建德帝不知多久才能醒来,若真让他们水米不进,干站一整天,肯定要出事。

    “阁老们年纪大了,想必父皇若清醒,也会十分赞同。”末了,他又补充一句。

    至于他们这些年轻人,熬一下就熬着吧。

    道理梁安都懂,他也清楚若阁臣都倒下,建德帝即便醒来也不会乐意,只是他一个奴才却不能挑起这个话题。

    如今既然秦王提出了,他从善如流,道:“陛下以往最体恤老臣不过,想必会欣然应允。”

    话罢,他召来一个御前太监,如此这般吩咐下去,不但阁老们,即便外头有上了年纪的,也能轮流歇脚用膳。

    这点主,梁安斗胆也做了。

    紧接着,阁臣们便能轮流下去了,不论他们以往如何保持中立,丝毫无投靠党派的意思,此时也不禁面露感激之色。

    人老就是不中用,赵文煊此举解了他们燃眉之急。

    越王挑起眼帘,瞥了赵文煊一眼,建德帝脸色很差,可见情况确实凶险,他方才看似安静,实则一直在沉思后着,这施恩之举倒是没空留神。

    他收回视线,到了这等时候,这些小恩小惠已不再重要,既没能留意就算了。

    御医又小心给建德帝灌了第二次药。

    诸人一直守到半夜,老臣们已下去歇过第二次脚了,诸皇子终于有了动静。

    毕竟都是人,一些生理问题都是需要解决的。

    当然,以上都是次要问题,他们最重要的借机进行一些安排。

    赵文煊出了大殿,沿着回廊,转进用于更衣的小侧殿,跟随他一起进行宫的廖荣等人,早守候已久,立即闪身跟入内。

    其中一人立即返身掩住殿门,并附耳在门上,小心倾听外边动静。

    廖荣与其中一人守在内屋门前,谨慎左右扫视。

    赵文煊与剩下两人脚步不停,直接进了里屋。

    “你二人立即设法出行宫,立即传信冯勇,命所有据点做好准备,需随时可进军京城。”

    赵文煊压低声音,继续道:“尤其京郊两处据点,一旦再次传信过去,便立即挥军西山。”

    开春以来,冯勇领着麾下将士,化整为零,早陆陆续续抵达京郊,并潜伏下来,前后足足有七万精兵悍将。

    这些,大部分是赵文煊的私兵,少部分是秦地的护卫军,俱是精挑细选的勇悍之军,赵文煊没有动边关的军队,因此建德帝未能察觉。

    这七万军士若要聚在一处,是不可能的,因此分别藏在京郊、宛平、通州,以及远一些的昌平、顺义两地,京郊离城里最近,只匿六七千人,余者俱在其他几处。

    不过,即便距离最远的昌平、顺义,也只需急行军一个白天,便能赶到。

    赵文煊已经万分确定,这辈子发生了些许变化,建德帝驾崩显然会提前了,好在他已做足准备,即使早上数日,也妨碍不大。

    这是这么一来,赵文煊本来想安排顾云锦母子先行离开,只得放弃了。

    “你们回去后,将行宫之事当面禀明侧妃。”赵文煊彻夜不归,明显是出了事,他并不认为隐瞒能让顾云锦放心,反倒是说个清楚明白,能让她心里有底,会更稳妥一些。

    虽然,提前离开的计划搁浅,但别院守卫重重,也很安全,赵文煊吩咐尽数启动所有防卫后,末了,他又嘱咐道:“八珍馆有暗室,必要时,让李十七等人伺候侧妃及小公子避进暗室。”

    赵文煊早做好两手准备,这暗室十分隐蔽,即便放开别院让人来搜,一时半会也搜不出来,里面备了床铺被褥、水米干粮等等,若有万不得已之时,躲进去,挺到赵文煊回援军不难。

    这暗室唯一的缺点,就是建在地底下,难免会阴冷些,并不适宜孕妇孩童久居。

    赵文煊跟前两个小太监打扮的人,实则是他的心腹暗卫,二人仔细听了,一一记下,方利落应了。

    这更衣时间不宜过长,赵文煊抓紧时间吩咐下去,整理妥当,便出了小侧殿,回到建德帝跟前守着了。

    那两个小太监打扮的暗卫,模样普通,服饰也不起眼,小心翼翼窥了个机会,便溜出建德帝寝宫范围,接下来有自己人接应,就轻松很多,折腾一番,顺利出了行宫。

    ……

    赵文煊进门后,越王瞥过来,二人视线短暂相接,立即分开。

    大家都明白对方去干了什么,譬如越王,方才他其中一项安排,便是命人潜出行宫,传信手下心腹,让下面立即准备起来。

    其中最重要的一方面,便是越王手底下的兵马了。

    越王跟太子不一样,他在建德帝的默许下,通过联姻拥有一部分兵权。越王妃之父成国公在五军都督府任职,兼任五军营武臣,京郊三大营四十八个卫,其中有两个卫是他亲信死忠。

    刚才越王经过外殿时,这翁婿二人已不动声色交换过眼神。

    赵文煊与越王冷冷扫过对方,表情不变,不动声色继续站定,静静候在建德帝龙榻前。

    这哥俩短暂的视线交锋,不是没人察觉,只是诸位阁臣犹如老僧入定,垂下眼睑仿若不见。

    建德帝一直没有清醒,老御医每个一刻钟便请一次脉,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脸色越发凝重。

    张贵妃的泪水似乎无穷无尽,她从下午开始直到现在,哭泣几乎没停过,越王苦劝了几次,她也实在筋疲力尽了,如今方缓了片刻,正倚在建德帝榻前专注看着,眼圈红肿。

    对比起张贵妃的真情流露,皇后只隐带哀戚的表情,就显得很不够看了,哪怕她装得十分逼真。

    这般熬了大半天,皇后这虚弱的身子已吃不住了,不过也只能倚在轮车上咬牙硬撑着。

    赵文煊感觉恐怕是最好的,他年轻力盛,习武多年又身强体健,一顿不吃,半夜不睡,依旧精神奕奕,不过这些却不好表现,因此他垂下眼睑,籍此稍稍掩饰一些。

    这般整整耗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天色大亮之时,建德帝终于有了反应。

    他终于醒了。

    建德帝眼珠子滚了几下,终于吃力睁开眼皮子,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张贵妃的白皙面庞,她一腔担忧已瞬间转为狂喜。

    他心内一软,刚要出言安慰,但立即,他便发现了不对。

    建德帝发现,他除了一双眼珠子,浑身上下竟每一处能动的地方,身躯僵直无法指挥,口不能言,拼命使劲,却只徒劳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