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文学 > 仗剑问仙 >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世事残酷少年愁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世事残酷少年愁

作者:傲娇的白猫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渡劫之王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飞剑问道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不朽凡人

一秒记住【阿里文学 www.al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草原有草原的传统,那是草原之所以强大的理由;

    但草原也有草原的弊端,那是草原之所以无法一直强大的原因。

    在去芜存菁的改革中,北渊的历任掌控者们很好地把握住了一个平衡。

    如何学习南面那座朝堂的优点,如何留存草原核心的精粹,都是历任渊皇时刻考虑的问题。

    如同眼前的这座皇宫,有着和天京城里那座皇宫一样的威严大气,但同时,也砍掉了那些不合时宜的精美奢华。

    笔直而简单的线条,厚重而单调的颜色,将独属于草原的那份苍莽和粗豪体现得淋漓尽致。

    当长生殿在望,崔雉不由得呼吸略微粗浊了些,毕竟她即将面对的,是这座天下最尊贵的两个男人之一。

    只需望着长生殿的穹顶,便仿佛有无数的骑兵,挥舞着弯刀,呼啸着冲来,喧嚣绵密的马蹄,彰显速度与力量,踏碎烈火与鲜血。

    裴镇牵起崔雉的手,轻轻捏了捏柔嫩的掌心,“没事,有我呢。”

    崔雉笑着白了他一眼,二人并肩走入殿中。

    行大礼参拜之后,上方御座之上传来一个温和的嗓音,“起来说话。”

    二人低着头缓缓起身。

    “崔家丫头,抬起头来。”温和嗓音带着些笑意但又不容置疑地开口道。

    崔雉抬起头,也终于看清了这个站在北渊最高处的男人的面容。

    不似想象中草原汉子特有的粗豪,薛律轮廓分明的脸型下,五官组合起来居然有些南人的清秀。

    一双睿智深邃的眼睛上,双眉浓密。

    鼻梁高耸,嘴唇细薄,分明就是一个世俗意义上的美男子。

    这可跟崔雉一直想象的某种形象大相径庭,一时间,她也有些傻眼。

    同样,早已取下面纱的崔雉,也用她惊人的容颜为这单调的大殿,点亮了一抹丽色。

    “北渊风光如何?吃住可还习惯?”

    薛律微笑着问道。

    自小的教育没有白费,崔雉迅速恢复了正常,落落大方,“多谢陛下关心,一切安好。”

    又是几句简单和蔼的寒暄之后,薛律指着长生殿外,“这座皇城虽然算不得奢华,但也别有风味,不妨四处转转。”

    说完便吩咐何公公领着崔雉去逛逛。

    温和的语气中,蕴藏的是不容置疑的权威。

    崔雉担忧地看了一眼裴镇,裴镇冲她微微点头,示意无妨。

    等崔雉与何公公离去,薛律又挥手将长生殿中所有侍卫全部挥退。

    “铛!”一个金属之物被薛律甩在裴镇跟前。

    “拿起来,杀了我,为你的叔父报仇。”

    头顶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脚下赫然躺着一柄匕首。

    再无旁人的大殿,不懂修行的薛律,神意境修为的自己,裴镇的心骤然狂跳。

    裴镇缓缓弯下腰,从地上捡起那柄光亮照人的锋利匕首,抬头望向自己的父皇。

    他就坐在那里,方才对崔雉的那点温和早已消失不见,神色一如既往地冷漠,看着自己的眼神中,还隐隐带着一丝熟悉的厌恶。

    到了剑宗,裴镇才知道有个说法叫嘴唇细薄的人,凉薄无情。

    看着自己父皇那微抿着的细薄嘴唇,裴镇深以为然。

    发白的指关节显示出握住匕首的手有多么用力,这份用力又表露出此刻主人内心那份剧烈挣扎。

    忽如其来的一阵风从大殿的窗缝和门户中穿过,发出阵阵轻响。

    裴镇动了。

    ---------------------------

    长生城里这座宫城的确不如天京城中那一座那般精巧秀丽,但胜在一个开阔大气。

    可崔雉丝毫提不起兴趣,人出来了,心却停留在了长生殿中。

    毕竟这世间,没有任何景色可以超越观赏者的内心。

    她脚步极快地穿过一片宫殿、花园和草地,然后扭头看着身后那位不动声色却始终跟在自己身后三尺的大貂寺,“何公公,我能回去了吗?”

    何公公的面上始终挂着笑容,有些慈眉善目的味道,“您若是乏了,老奴领您去宫城门处歇一盏茶。”

    意思很明白,要么这儿逛,要么去门口等。

    崔雉神色焦急,“可是!”

    何公公微低着头,身子佝偻,声音极低,“虎毒不食子。”

    崔雉目光一凝,仿佛明白了什么,朝何公公一拱手,转身继续前行。

    何公公跟在崔雉身后,视线不露痕迹地瞥向不远处的一座高阁,旋即继续低头前行。

    高阁中,一个宫装美妇站在窗前,身后两个宫女恭敬地随侍左右。

    “这就是那个小杂种带来的女人?”

    美妇轻启朱唇,声音温柔慵懒,言语恶毒跋扈。

    “是。传言此女是清河崔氏嫡女。”身后的一个侍女恭敬答复。

    “哼!清河崔氏的嫡女看得上他?多半是什么旁支远亲,带回来充门面的吧,小杂种倒也真是机警。”

    美妇一声讥讽,望着崔雉的身影,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

    这厌恶,有女人见到比自己更美的女人时天然的嫉妒;也有因为立场不同的有意敌视。

    “奴婢这就吩咐人去查。”

    一个合格的手下,会主动为主人查漏补缺。

    “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打听到长生殿

    中的情况,记得隐蔽点,别被发现了。”美妇吩咐了一句。

    “另外,这个女人的身份尽快落实。如果真是崔家嫡女,给铭哥儿也送个信。”

    在侍女的答应声中,美妇迎着风伸了一个懒腰,在慵懒的举止中,婀娜魅惑的身姿显露无疑。

    当崔雉来到宫门处,裴镇的身影也刚好出现在视线之中。

    迎着崔雉担忧的目光,裴镇轻松一笑。

    他朝着何公公行礼致谢,对这位服侍渊皇多年,地位超然的大貂寺,不论出于何种目的,都值得尊敬。

    何公公微微笑着回礼,从礼节上挑不出任何毛病,同时也意味着不会有什么别样的亲近和疏远。

    日头已经西斜,将离去的背影拉长,何公公拢起袖子,望着裴镇那个跟薛征几乎一模一样的背影,和那双藏在袖中隐隐颤抖的拳头,轻叹道:“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

    按照先前众人的安排,迟玄策等人也进了城,在一座府邸附近的酒楼静待裴镇的消息。

    那是裴镇曾经在长生城的居所,占地不小,由薛征亲自为他设计而成。

    在薛征在世时,这座府邸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

    如今将军府都在刹那间烟消云散,裴镇府邸中的那些雇佣的下人自然如鸟兽散,属于内务司的人手自然也被收了回去。

    好在薛雍及时站出来放了一句话,并且派了一队自己家的护卫去守着,否则裴镇这座宅子怕是要被洗劫一空。

    酒楼一张临街的桌子上,崔贤、梅子青、符天启、迟玄策、还有随荷小姑娘,五人四方,围坐吃肉。

    和随荷坐在一根长凳上的符天启,完全没有随荷吃得那般欢快。

    他有些担忧地看着同样大口吃肉的迟玄策,迟疑道:“迟兄,他们不会有事吧?”

    崔贤端起酒碗,笑了笑,仰脖子喝酒。

    梅子青一如既往沉默寡言,慢条斯理地品尝着大端王朝难得一见的地道草原风味。

    迟玄策撕下一条烤得香喷喷的羊腿肉,笑眯眯地递给符天启。

    符天启呆呆接过,对这种笑容心生无力,云大哥不在,又来了个迟兄,反正就是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迟玄策笑着道:“别担心,你看崔先生见多识广,深谋远虑,人家多淡定。”

    崔贤笑着晃了晃手里的肉条,“我这是饿了。”

    “你觉得渊皇陛下知不知道我们来了北渊?”迟玄策聚音成线问了符天启一个问题。

    符天启想了想,迟疑道:“应该是知道的吧?”

    “既然知道,那我们为什么能安安稳稳地走入这座长生城?”符天启的脸上笑意盈盈。

    符天启恍然大悟,“你是说他们不会有事?”

    迟玄策点点头,又叹了口气,“但也只是不会有事而已,若想得到我们想要的成果,就得看裴兄弟能拿出多少的定力了。”

    在裴镇的强烈要求下,迟玄策终于不再称呼他为四皇子殿下。

    崔贤自顾自地喝酒吃肉,他曾经问过迟玄策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身后的三支骑兵无人进攻,按说自己一行进入北渊多日,调集高手完全来得及。

    而在偌大的北渊,三位手握重兵的皇子,不可能找不到几个能够匹敌自己的高手。

    迟玄策的回答也是一样,因为渊皇知晓。

    既然渊皇知晓,他没有下令出手,便没有人敢冒那个险对自己一行出手。

    尤其是皇位之争愈演愈烈的三位皇子,谁率先公开出手,就意味着谁有可能第一个被踢出局。

    当时迟玄策曾经望着长生城深处的皇宫叹息道:“此番,咱们只能将借势这一招用到极致,好好玩一把空手套白狼了。”

    得知了裴镇和崔雉不会有事,符天启的胃口终于好了起来,和随荷一起,吃得满嘴油光。

    ------------------------------

    随荷在吃,她的小姨邹荷也没停。

    长生城外的山坡上,杨清用自己修炼多年的厨艺,牢牢抓住了邹荷的味蕾。

    一只烤兔,香飘四溢。

    邹荷拿着杨清递给他的兔腿,大快朵颐。

    一个声音突兀响起,“没想到白衣剑仙居然还有这等厨艺。”

    杨清抬头望向来人。

    来人头戴十五叉鹿角帽,身穿红紫色鹿皮打底,黑色软皮点缀的对襟袍子,腰间还系着铜铃、铜镜等各种饰物。

    在不懂行的人看来,活像一个走街串巷的不入流货郎,可杨清不会这么觉得,他眉头皱起,“敕勒?”

    “白衣剑仙好见识。”来人呵呵一笑,毫不矫情地火堆旁坐下。

    杨清对这位排名天榜第二的北渊大萨满没什么好感,冷冷道:“有事?”

    敕勒笑容不变地望着滋滋冒油的烤兔,“闻着味儿来的。”

    邹荷将兔腿咬在嘴里,腾出手来,撕下一只前腿递给敕勒,然后又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天榜第二又如何,我当年跟天下第一人凌青云都谈笑风生。

    看着敕勒的眼睛犹自望着另外一支硕大的后腿,杨清伸手扯下,递给邹荷。

    敕勒无奈认了命,拿起前腿撕下一条肉来,细细嚼着。

    “草原上最近不怎么太平。”敕勒冷不丁冒出这么一

    句。

    杨清冷哼道:“有你一份功劳啊。”

    敕勒苦笑一声,“所以,我希望草原能够尽快太平下来。”

    “关我什么事。”杨清满不在乎。

    敕勒一手拿着兔腿,神色诚恳,“北渊内政,还望白衣剑仙不要插手。”

    杨清停下手中拨弄火堆的棍子,也稍微正式地道:“只要别人不以境界压人,我乐得清闲。”

    他望着一心一意吃着的邹荷,目光温柔,“毕竟,我们是来游山玩水的。”

    敕勒眼神微微一凝,旋即点头,“如此便多谢白衣剑仙了。”

    看着敕勒的神色不似作伪,杨清不由有些疑惑,“既然想要太平,为何要帮薛律砍倒你们的擎天白玉柱?”

    敕勒神色一滞,摇摇头,没有回答。

    他正要转身离去,邹荷将啃得只剩骨头的兔腿往火堆里一扔,拍了拍手,“事先提醒你一下,别想着从我身上下手,你师父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敕勒猛地转身,盯着邹荷。

    邹荷甜甜一笑,“不信你可以试试。”

    -----------------------------------

    荀郁寄给秦璃的信上,虽然写着的是“以大欺小要不得。”,但真正的意思也是“不信你可以试试。”

    秦璃默默感受着这张信纸上每个字的意境,神色略有愤懑。

    同样都是合道境巅峰,但从这张信纸上,便分出了高下。

    秦璃知道,自己暂时还真打不过这位看似老朽的蜀国国相。

    雾隐谷一战,秦阁主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失去了自己的父亲,一败涂地。

    而朝廷的歉意则只是荀清歌带着人放弃了对清音阁的插手渗透,同时送来了些乱七八糟的秘籍和丹药。

    秦璃很生气,但似乎除了生气之外,又没有什么能做的。

    毕竟连预想的去砍下云落的脑袋复仇也不能做了。

    于是,秦阁主化作一团阴影,飘荡去了停放秦明月和关隐尸首的冰窟之中,在那儿,自说自话,总得想想办法才是。

    ----------------------------------

    很合适,一桌酒菜刚被一扫而空,裴镇和崔雉便在大门紧闭的府邸之外勒住了马蹄。

    原本在府邸外护卫的薛雍家仆递上钥匙,然后全员撤退。

    裴镇定了定神,推门走进,望着熟悉的一草一木,和空空如也的宅子,感慨万分。

    裴镇看着紧跟他俩走入的崔贤几人,笑了笑,“事情办成了,大家先歇歇,我去梳洗一下。”

    话音刚落,他旋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这儿也没个下人服侍,大家先凑合一下。”

    “这种事,交给我吧。”崔贤笑着揽下这个活计,对清河崔家的长老而言,这些事情并不陌生。

    裴镇点点头,转身走向自己曾经居住的房间,推门进去。

    迟玄策看着崔雉,“崔姑娘,这是?”

    崔雉摇了摇头,将自己和裴镇此行的情况讲了一番,然后道:“多半是殿中发生了什么事吧。”

    在众人都瞧不见的房间中,裴镇背靠着房门,蹲坐在地上,将头深深埋进臂弯,微微颤抖。

    当时的长生殿中,匕首之中几度被他的真元充斥,想要搏杀了薛律。

    可理智死死地拉住了他。

    先不说以他对薛律的了解,自己这位父皇定有后手;

    就是自己真能成功杀死薛律,对自己也有百害而无一利。

    无权无势的自己若是再背上一个弑君弑父的罪名,岂不是白白便宜自己那几个心狠手辣的哥哥。

    于是,他走到御座前的台阶下,缓缓跪下,将匕首高高举起。

    薛律蓦地爆发出一阵大笑,起身接过匕首,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可有恨?”

    裴镇低着头,“无。”

    “不敢还是没有?”薛律似乎没有罢休的意思。

    满腔悲愤最终化作了一个屈辱的词,“没有。”

    薛律再次大笑起来,这笑声仿佛是在嘲讽薛征,嘲讽他看好的人,如今是个什么样的窝囊德行,嘲讽他倾尽全力维护的人,在他死后是如何将他遗忘的。

    房门之后,裴镇蜷缩成一团,无声抽泣着,颤抖着。

    忍辱负重,何其难也!

    --------------------------------

    长生殿中,薛律把玩着那把匕首,将它朝后一扔,“看看这上面可曾有真元注入。”

    影壁之后,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嗓音,“并无。”

    薛律听到这个略微有些诧异的答案,瞬间皱眉,沉吟半晌之后,下令将那封本已经写好的诏书中封地的面积减少了一半,就藩护卫团的人数增加了一倍。

    草原的日头很烈,夜色也来得很早。

    四皇子在宫门前懦弱而屈辱的表现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很快传遍了长生城的各个角落,并且演变了成了各种各样的版本。

    有扼腕叹息的,有破口大骂的,也有幸灾乐祸的,人们从不同的立场发出不同的反应。

    这些绘声绘色的讨论还没有停歇,一队宣旨太监骑马出了宫城,直奔四皇子府邸而去。

    许多关注着皇城动向的人闻风而动。

    今夜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