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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氏还没歇息,听到小丫鬟禀报木梨求见,当即说道:“给我打出去!我可是五品同知的亲娘,岂是什么阿猫阿狗想见就能见的。”

    小丫鬟刚要退下,又被周氏唤回来,“且等等。”

    周氏拧眉暗暗思索半晌,心下已有了主意,遂吩咐道:“你就说我正在沐浴,让她去夹道小门等着,待我洗好了再传她进来。”

    院门口的木梨听了小丫鬟传话,暗喜不已。

    毕竟心虚,她瞧见妹妹被带走,也不敢和莲心乔兰两个掰扯,且她笃信小花不会出卖自己,所以她当时没露面,想着找救兵求情。

    她先去外院找曹无离,但曹无离和恩公在议事,她进不去前衙,只能折返。

    但又不能不顾小花的死活,她便想到了老太太。

    还好,老太太答应见她,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老太太并不是完全信任太太的,没准和她预想的一样,二人之间有矛盾!

    婆媳从来就是天敌。

    她要好好利用这次机会,彻底翻身。

    木梨笑起来,一副志满意得的模样。

    小丫鬟莫名其妙地看着木梨,心道这人是不是傻?在冷飕飕的交道里,吃冷风挨冻,怎么还笑得心满意足?

    木梨根本没注意到小丫鬟异样的目光,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她心里已经想好了说辞,必能打动老太太,只要得了老太太的欢心,她就能把太太一点一点地踩在脚下。

    她似乎看到,太太跪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自己饶命的样子。

    而恩公就像当初救自己时那般,挡在自己身前,冷冷地对太太说,“不知好歹的东西,我真是眼瞎娶了你!”

    一阵恶寒袭来,李诫狠狠打了个喷嚏。

    曹无离问道:“大人是不是受寒了?这两天还会有雨,天越来越凉,您当心别生病,要不然我一个人可扛不住庄王世子。”

    李诫揉揉鼻子,吸了几下,“就是突然觉得冷,还有点儿恶心。没事,我回去喝碗姜汤就好了——说修堤的正事,按你的意见,黄河中游种草种树,下游要疏浚河道,加固加高堤坝,尽量让水流更急……种草种树的道理我明白了,可为什么要让咱这里的水速变快呢?”

    曹无离解释道:“黄河沙子多,水流一缓,沙子沉下来,河槽就会增高,极容易漫过堤坝。如果水流快了,沙子就能随着走,而且水流还能冲刷河床,久而久之,河槽变深,水位就会下降。”

    李诫已然听懂了,用力拍着曹无离的肩膀,大笑道:“好!好!这个治河方案好,就按你的提议办。要银子要人的事包在我身上,你尽管放心大胆的干,干好了,我定会保举你。也别怕什么庄王世子,老爷我自有法子压他。”

    曹无离笑得有几分腼腆,“多谢大人提拔。那个……木梨姑娘也说我这个法子好来着,我觉得她是个有见识的姑娘,如果可以的话,大人能不能派她和我一起去曹州?”

    李诫一怔,反问道:“你事先和她提过修堤的方案?”

    “是,我后晌去瞧她,她问我最近忙什么,我就说了。”曹无离颇有些沾沾自喜,“木梨姑娘不看人相貌,只看人才学,她还夸我是古今天下第一治河能人。”

    李诫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哦,咱们为了弄清楚曹州河段的实际情况,风里来雨里去,在生死边缘打了多少个滚儿?人家夸你两句你就什么都说了,你倒是大方!”

    曹无离小心分辩了一句,“木梨姑娘又不是外人……”

    “曹先生,你有真才实学,今后必有你的造化。”李诫语重心长地说,“男人光宗耀祖凭的是真本事不是看脸,你没必要因自己的相貌低人一等。往后你发达了,面临的诱惑更多,你若把不住,趁早死了做官这条心。”

    曹无离的耳根微微发红,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时辰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后日一早我派人护送你去曹州,这次绝对不能再私自跑回来了!”

    李诫打发走曹无离,背着手立在窗前,默默思索良久,终是不放心,将曹无离的提议一五一十,连写带画地写了封密折,连夜送了出去。

    看看壶漏,已是三更天,深秋的夜风很凉,空中又飘起了濛濛细雨,就是李诫也觉得有点儿冷。

    此时他分外想念热乎乎的被窝,还有又柔又软的赵瑀。

    阴冷的天气里,盖着棉被,抱着媳妇儿,简直不要太惬意!

    李诫加快脚步一路往回赶,路过周氏的院门时,隐约听见旁边夹道里有人跺脚。

    再听,却没了声响。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也没在意,扭脸就回了正院。

    可怜夹道的木梨,快要被冻僵了。

    那小丫鬟走后,就再也没来过。

    夜风寒凉,木梨耐不住,跑去打听老太太沐浴完没有。

    看门的婆子告诉她,“老太太既让你等着,你就老实等着,问什么问,难不成还有主子迁就下人的份儿?”

    她无法,只得站在夹道里继续等。

    到了三更,她觉得不对劲,想走又不敢走,生怕被揪住把柄——老太太究竟没发话让她回去。

    她知道,如果自己就这么走了,老太太这扇门就再也敲不开了。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木梨无处可避雨,就偷偷跑到院门屋檐下窝着,又冷又饿又困,不多会儿迷迷糊糊睡着了。

    雨停了,晨阳升起来,周氏习惯早起,听说木梨竟还在门口候着,心下也是诧异,“看不出这个女的还挺有韧劲儿,把她叫进来,我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货色。”

    木梨终于见到老太太了,但一夜冻饿,刘海打着绺儿贴在脑门上,嘴唇惨白,抱着胳膊缩着脖子,浑身哆哆嗦嗦,腿脚僵硬,磕头都差点没磕下去。

    周氏皱起了眉头,“大早晨的,一副晦气样。”

    木梨大惊,忙半垂着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低眉顺眼,乖巧听话,“奴婢失仪,求老太太责罚。”

    呦,还挺会说话!周氏眼珠一转,换了个笑模样,“算啦,就当为我大孙子积德,我不罚你。说起来我让你等了一夜,你怨不怨我呀?”

    木梨使劲摇头,“奴婢知道老太太心善,绝不是苛待下人的主子。只因太太不喜奴婢,她现在又怀着小少爷,老太太为了一家和睦,才故意给奴婢冷脸看。”

    周氏心里暗骂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跑到我这里挑拨离间!

    但她脸上还是和蔼的笑容,“唉,还是你懂我,起来吧,那个谁,给她端碗热水。木梨啊,你非要见我,是不是因为你妹妹的事?”

    木梨顿时落下泪来,哭泣道:“是,奴婢听说起因是一块碎银子……求老太太明察,那银子是奴婢给妹妹的,是奴婢偷着做私活攒下的钱,妹妹怕太太怪罪,才不敢说。”

    周氏奇道:“你为什么要做私活?”

    木梨苦笑一声,“月钱太少,妹妹正在长身子,我还要给她攒赎身银子、攒嫁妆,奴婢也是没办法。”

    周氏问她,“这样啊,那太太为什么不喜你?”

    “奴婢说不好,许是因为老爷曾经救过奴婢,因这一份情在,又因太太正在孕中,怕老爷有别的心思。您知道的,凡是有点体面的大家族,太太、少奶奶有孕,都会给自家男人预备通房、妾室,以免无人伺候。”

    说完,木梨偷偷抬眼看了看周氏。

    周氏差点一口啐到她脸上,好个臭不要脸的,这是上赶着给我儿子当小老婆来了!我呸,还明里暗里说我儿媳妇小心眼儿,哼,我去你个大家族!想拿老娘当枪使,也得瞧你有么有那本事!

    她心里将木梨骂了个狗血淋头,脸上却笑嘻嘻的,“难得你有心,我这里恰好缺人手,你愿意过来伺候我吗?”

    木梨欣喜若狂,扑通一声跪下,连连叩头道:“多谢老太太!多谢老太太!奴婢一定尽心尽力服侍您。”

    周氏笑道:“去换身衣服就来我这里,还有你妹妹,也放了,我却不好再让她进来,还让她干原来的差事。”

    能进老太太的院子,这一夜的罪没白受!眼见离心愿又进一步,木梨高兴之余,已无暇顾及妹妹,欢天喜地就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周氏精神抖擞:贱婢,看老娘不折腾死你!

    消息没一会儿就传到了正院。

    莲心一个字没拉,将周氏和木梨的对话学了一遍。

    李诫左手端着碗,右手拿着勺,正哄着赵瑀多吃一口饭,闻言讶然道:“娘这是要干什么?”

    赵瑀噗嗤一笑,“娘这是帮我呢,把人拘在眼皮底下,不怕她再跑过来作妖。”

    “你就那么相信我娘?”

    “你犯傻了?莲心知道得这么清楚,肯定是出自娘的授意,她是让我安心呢。”

    李诫笑道:“其实我娘也是多此一举——你还能没法子治一个奴婢?”

    “话不是这么说的。”赵瑀挥手让莲心退下,斜睨李诫一眼,“娘初来乍到,还没融入兖州府的贵妇圈子,没什么应酬,出门也少。偏她又爱热闹,这几日我看她有点提不起劲儿来,就想给她找事情做做,正巧木梨就送上门来了。”

    “还有,在外人看,娘的出身不高,而我好歹也算个官宦人家的女儿,难免有些‘东风压倒西风’的感觉。咱们自家人都不计较这个,但人多口杂,说得多了,我怕娘心里起疙瘩。”

    李诫马上明白了赵瑀的小心思,“你放手内院的权,让娘过当家的瘾,她心里一舒坦,自然不信别人的闲话。瑀儿,你当真是体贴。”

    赵瑀笑道:“还是因为娘真心疼我,我才敢彻底撒手不管。”

    “也是因为你真心敬重娘,娘才那么疼你。”李诫搂着媳妇感慨道,“我命真好,多少男人头疼的后院起火,在我这里竟然是火星都不见一点。”

    他二人夫妻你侬我侬,木梨此刻却是叫苦不迭,她没料到伺候老太太竟然是这样的伺候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