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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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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华十八年,冬,伊国靖远边城。

    这一年,冬季来得格外早些,窗台上落了一层淡淡的粉白,街上的人不多,个个都全副武装,冻得瑟瑟发抖。唯有这靖远最有名的酒肆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小二,上两瓶好酒!”

    “哎,这就来。”竹青有些敷衍地应付到,心里有几分后悔,早知道就不揽下这苦差事了,似有若无地叹息了声,懒洋洋地拿起两瓶酒送到了客人的桌上。

    身后忽然传来一少女的叹息声,墨心没回头,就知道那定是竹青的声音。

    看墨心忙得热火朝天的,竹青走到墨心身边,轻轻开口道:“小姐,我们何必要在这受这个苦呢?给欧阳师傅的礼物多得是,为什么偏偏要桂花酿?”

    墨心微微一笑,垂下眼睑。

    “师父他老人家九十岁大寿,别的都不想要,就想喝这难得一见的桂花酿,我这个做徒弟的不该满足他吗?再说了,这桂花酿可不是寻常的酒,听说当今伊皇曾就将这桂花酿作为聘礼之一,娶了东周建宁公主。这样的佳酿,一杯都难求,莫说是一瓶了,吃点苦也是应该的。”

    这酒肆看起来平淡无奇,但是这老板酒绝却绝非等闲之辈,他收藏的佳酿却是天下一绝,但是他的脾气却很怪,他收藏的酒从来都不卖,这让墨心甚为头痛,只好留下酒肆帮忙,只求能早日打动这个顽固的老头。

    “哟,你还没走啊?”身后的女子带笑,笑里透着鄙薄的寒气,“你这小子还真是挺固执的啊,想着我家老爷的那点桂花酿真是想疯了,这种粗活也干的来啊。”

    女子三十来岁,妆容精致,一双眼角微微上挑,抹了点淡淡地银红胭脂,她正是这酒绝的小老婆荣娘。前些日子,他的大老婆死了,酒绝心情很是不佳,倒是这小老婆,一下子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正室,高兴嚣张地不能自已。

    “不是我说你啊,小子,你一个无名小卒,这样堂而皇之的来这里要我们老爷最心爱的酒,你这不是做梦吗?就算我家老爷发了善心,今天之前说不定你还有机会,但是今天之后就不行了。。”

    “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墨心听出她话里有话,谦恭的退到一边,恭敬地称呼她为夫人。

    荣娘听人称自己为夫人,心情大好,眉眼扫了扫墨心,心中一动。。。这小子,若不是肤色太差,当真是个俊俏的小生啊,五官精致,更有些女子的娇媚,这样想着,连带着语气也温婉了些。

    “我不怕告诉你,今天从景川来了一位贵客,就是来取这桂花酿的,老爷早已打定了主意,要将这最后一瓶桂花酿给他了。”

    “什么?”墨心和竹青同时惊叹道。

    “我家公子在这等了这么些天,累的手都粗了一圈,居然只捞到这样的结果?”竹青很是愤愤不平。

    “那我可没办法了。”荣娘阴阳怪气地开口道。

    墨心倒是不急,面带笑容,只是开口道:“夫人,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荣娘见墨心眉眼带笑,笑容中更带有深意,心想着必是有什么好事,便跟着墨心走到了一旁。

    女人的心思,墨心还是明白几分的,一罐江州独产的上等胭脂醉凝脂,就足以收买这个久居闺中且爱美的女人的心。

    “我们可说好,只带你看一下哦,你在这窗外看两眼便是,不要惹事哦。”荣娘轻声开口道,生怕惊动到屋里的老爷和贵客。

    墨心肯定的点了点头,示意荣娘不用担心。

    “夫人您放心,我就远远地看着,绝对不给您添麻烦。”然后靠近对方轻声开口道:“夫人您不去试试那醉凝脂吗?您这样的花容月貌,抹上醉凝脂,肯定会让这靖远城的其他女子全都失了颜色。”

    荣娘笑着说:“就你小子嘴甜。”话毕,便立即转身跑回自己的卧室去了。

    看荣娘已经走远,墨心小心谨慎地走到窗边,透过窗户缝隙望去。

    翠玉冠,月白底色暗银纹锦袍,披一件雪白轻裘,轻裘毫光灿烂,但更灿烂地是那人的容颜,美得瞬间惊艳万里河山。

    那人裹着轻裘坐在那里,面容冷峻,连墨心都有些怔住了。

    她看见酒绝急忙钻进他藏酒的密室中,取出那瓶用白色琉璃尊盛放的桂花酿,恭敬地放在了男子的面前。

    酒绝态度谦卑异常,完全不似在她面前时的目中无人。

    时机来了,墨心立即示意楼下的竹青,竹青笑着点了点头,拿起手中的锣就敲了起来,大喊道:“不好啦,酒窖走水了,快来救火啊!”

    瞬间酒肆就乱成一团,客人们四处逃窜。

    酒绝在楼上听到此言也是一惊,酒窖着火,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说不定这酒肆都会付之一炬,于是立马恭敬地对眼前人开口道:“小侯爷,您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便来。”

    男子微笑着点了点头。

    眼看着酒绝的身影渐渐远去,墨心露出满意的笑容,心里开始盘算该如何。

    墨心款款步入室内,手中端着早已备好的上等龙井茶,放在男子的桌前:“公子请用茶。”墨心原本就是男装打扮,故意压低了嗓子以免被对方发现。

    男子揭开茶盖,袅袅清香拂过,果真是好茶,可是有些许不对劲。

    见对方迟迟不肯饮下,墨心也不敢多言,便站到了一边,而那个位置正好放着那瓶自己朝思暮想的桂花酿。

    见墨心愣愣地盯着那琉璃尊,看出她眼神中的怅惘与兴奋。

    “你是酒绝先生的侍从?”半晌他开口道,声音温醇,细细听来却依旧能感觉到那份淡漠的凉。

    墨心立即点了点头,不敢懈怠。

    “可以先下去了,这里不需要你了。”

    这可怎么是好,这个男子好像发现什么了,如果他不肯喝那茶,自己又该如何得手。师傅说的不错,凡事都该做两手准备,看来只有实行第二计划了。

    “是,公子。”墨心低眉颔首,慢慢向后退去,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男子,气氛安静异常。

    男子仔细嗅着手中的茶,似乎闻到了安离香的气味。他正想抓住对方,想问个究竟。

    就在这时,却有声音忽然打破了这一刻的寂静。

    “砰。。。”一声清脆的声音从地上传来,男子抬眼一看,竟是乘桂花酿的白色琉璃尊碎了一地。

    “公子饶命!奴才该死。”墨心立马跪下求饶,看着男子一脸严肃凝重,心里却乐不可支,想着计划已经完成了大半。

    男子这才正眼观察这个小厮,她语气里却有畏惧之意,可是她的肢体却十分舒展,大有放松得意之意,不像是在害怕。

    “抬起头来!”没由来的,男子忽然开口道,墨心听得出,这是个命令,不是在询问她的意思。一时间,心里有些慌张,这人似乎并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物。

    墨心慢慢的抬起了头,她看进一双深黑冰凉的眼眸,那眼眸生的极美,转动时流彩逼人,凝视人时静若明渊,华美却又冰凉,将人淹没。

    “公子,奴才真是不是故意的。”墨心压低了嗓子,上前一步,将那白色琉璃尊挡在了身后,尽量让自己显得谦卑恭敬。

    男子站起身来,俯首看着她,像在观察着一个奇怪的动物。

    “你到底是谁?”自己不远万里而来,又怎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自己要的桂花酿被毁了,肯定是有预谋的。

    墨心觉得他的语气并不像在咨询,倒有几分勘察的意味,可她到底哪里出了纰漏,才会第一眼就被眼前的人看出端倪。

    无奈的轻叹口气,她抬头向他一脸惊恐地望着对方,颤颤巍巍地开口道:“公子抬举小的了,小人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从,贱名有怎能入得了公子的耳中。”

    “敢在我的茶里动手脚的,你是第一个。”男子伸手狠狠地捏住了对方的脖颈,似乎随便使使劲就能想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捏死对方:“你究竟是谁派来的?”

    就在这时,男子的手忽然一顿,这个侍从的脖颈上竟然没有喉结。

    “公子误会了,我真的就是一个普通的奴才,这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啊!”墨心的声音带有哭腔,显然是想伪装到底。

    男子不怒反笑,只是这笑容冷地让人生寒,他忽然靠近对方,在她耳侧轻声道:“这酒坊的奴才都是你这样年轻的女子吗?”

    墨心伪装的很像,且十分娴熟,若不是脖子上的喉结,或许连李斯言也不会发现。

    墨心猝不及防便落入他的怀中,一挣之下纹丝不动,这才发觉此人看似清雅精致,手底功夫却绝非寻常。

    他靠她极近,微凉的薄荷气息冲入鼻端,那是一种寒凉而清冽的味道,不明显而无处不在,她不习惯的皱了皱眉。

    虽然被识破,墨心依然不紧不慢,装作很委屈地说:“公子,我自小体弱多病,所以确实比平常的男子瘦弱一些,可是您也不能说我是个女子啊。再说我也只是奉命行事,夫人她让我来给您送茶,我不敢不从啊。”说着,便顺便往后退了退,与对方拉开了距离。

    “夫人?哪个夫人?”男子语气闲适,眉毛一挑抬目看她,二人目光相撞,男子对她露出了玩味的笑意。

    “当然是酒绝老爷的夫人啦。”墨心一脸真诚地望着对方,开口道:“夫人说景川来了贵客,所以她亲自泡了茶,让我给您送来。”

    李斯言看着对方,显然心里对她说得话并没有几分信任。

    “这茶是你家夫人让你送来的。”李斯言反问道:“那这酒呢?也是你家夫人让你砸了的?”

    “奴才该死,这都是奴才的错,请公子责罚。”

    “你将我送给朋友的礼物给毁了,你说你要我怎么责罚你?”李斯言蓦地将桌上的剑拔出,驾到墨心的脖子上,开口道:“不如就拿你的命来偿还吧。”

    墨心看出对方的眼中,不是杀意,而是试探,他不想杀了自己,只是想存心试探,墨心也不出手,只是立即对着门口大喊道:“夫人,你来了!快来救救奴才啊,我还不想死!”看着男子转身望去,便挪开身子,站起来就往外跑。

    男子笑了笑,轻而易举地扯住了墨心的衣服,将墨心往后一提。

    “你个小女子,逃跑也不想个好点的方法。”此时李斯言的戒备心也小了些,这样一个看起来毫无武功且智商不够用的小女子对自己又能有什么威胁。

    墨心假装努力的挣扎着,却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酒绝一进门,看见满地的碎玻璃片就愣了,继而大吼道:“啊!是谁毁了我的桂花酿?”

    墨心心中一颤,她认得这个声音——酒绝,他要是知道是自己毁了这酒,像他那样嗜酒如命的,非得把自己大卸八块了不可,而且这几天相处下来,他的功夫,自己是知道了,宰了自己还不得像踩死个蚂蚁似的。一种莫名的恐惧袭来,欧阳老头!快来救我啊,你徒弟就快因为你被人给宰了。

    酒绝认出了墨心的背影。

    “莫忻,你怎么在这?是你毁了我的酒吗?”

    墨心想都没想,立即躲在了男子的身后,大喊:“老爷,我错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男子没想到,这个女子慌乱之间竟躲到自己的身后。

    “酒绝先生,这酒如今归我了,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男子漫不经心的开口道。

    “不敢。”酒绝立即躬身,语气惶恐。

    墨心听着,觉得酒绝说话惶恐且充满敬意,于是看向这个男子,顿时觉得他的身份定不一般,此时躲在他的身后,说不定正是方出虎穴,又入狼窝啊。

    两人目光交汇,显然,连墨心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侯。。”酒绝刚要出声,就被男子目光示意些什么。

    酒绝立即改口道:“公子,都是小人的错,这人原本也是来向我讨这桂花酿的,可是我一直没给他,他便赖在了这里。这么想到,他居然将这进献给您的酒给毁了,小人这就去处置了他。”

    说着,酒绝便要上前收拾墨心,墨心见状,立即又往男子的身后钻。

    男子不着痕迹地挡在了墨心的身前,悠然开口道:“酒绝先生嗜酒如命我可以理解,若这酒是您的,他砸了您的酒,您处置他就是应该的。可是现在。。。”

    酒绝立即领会了对方的意思,立即后退,开口道:“现在这就是您的,您的,这人自是由您处置。”

    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望了望身后的墨心。

    墨心却一脸诚恳地望着对方说:“公子,您要责罚我责罚我便是,千万不要把我留在这,我毁了老爷的酒,老爷他真的会杀了我的。”

    酒绝听莫忻竟在男子面前这样诋毁自己,立即呵斥道:“莫忻,不得胡说。”

    墨心被酒绝突如其来的吼叫声吓了一跳,看了酒绝一眼,然后看着男子,心想: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居然会让酒绝对他如此敬畏?

    还没来得及想,就被男子单手拉出门外,走到门口,就发现门口早已纠集了大群便装随从,个个都长得高大魁梧,那位带头的侍卫走上前来:“公子,我们是否现在出发。”

    男子微微点了点头。

    当侍从问起该如何处置墨心之时,男子只是冷冷地说了两个字:“带上车,我要亲自审问她。”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男子居然会让墨心与他同乘一辆马车。周围的侍卫都大惊,平时连个手指头都不让人动的公子,怎么会忽然改了脾性,让一个奴才跟他同乘一车。

    墨心的手脚都被绳子捆地紧紧的,她试探性地问道:“公子,你这是要把我带去哪啊?我娘亲还在家中等我呢,您可不能把我带的太远啊,不然我会找不到回家的路的。”

    男子正闭目凝神,毫无感情地回答道:“闭嘴!”

    “公子~”墨心轻轻开口道:“我真的不是坏人,你要相信我啊。”墨心努力伪装成一个话唠,让男子对自己不胜其烦。

    男子忽然睁开眼,然后慢慢靠近墨心,有些不耐烦地开口道:“你最好不要再说话,也不要试图跟我耍什么花招,否则我保证,你肯定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墨心立即用手捂住了嘴,努力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懂了。

    男子望着对方笑了笑,不再多说,闭上眼,靠在一边睡下了。

    马车没走多久,便停了下来,男子掀开帘子一看,马车周围已经被一大群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快把你的主子叫出来!大家都来给我们评评理啊!大马车撞人啦!大家快来看看啊!”一个老妇人在马车前大喊。

    “怎么回事?”男子探出头问侍卫说:“你把人撞了?”

    “公子,我没有啊!我们莫不是遇上讹人的了吧!”

    忽然感觉马车狠狠动了一下,男子转身望去,只见刚刚被绑住的女子早已不见了身影,只留下了绑住她的绳子。

    没过一会儿,男子就看见不远处出现了熟悉的背影,只见那女子安然地站在人群对面,她旁边的丫头手上还显摆的摆了摆白色瓷瓶。

    原来她真正的目的是得到这瓶桂花酿,武功不错嘛,能那么快解开绳索,并且突破周围这些侍卫的防线,最关键的是居然能在自己面前伪装地那么无辜无害,男子的心中不禁感觉这个女子有点意思。

    “公子!你看,是刚才那个小子!居然让他给逃了!公子,我这就派人去追!”

    男子阻止了他,说:“是我轻视了她,才让她逃脱,我棋差一招,又何必费心去追。”

    “那桂花酿?”侍卫试探性地问道。

    男子望着墨心离去的背影,开口道:“她如此费尽心思都要拿到这桂花酿,可能这酒对他真的很重要,看来阿宇的生辰只能给他准备别的礼物啦。走吧,回景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