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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黎明之前,彩虹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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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二章:黎明之前,彩虹倾天

    被那双幽绿的眼睛盯着的那刻,宁小龄心中恐惧到了极点,她的手脚便根本不听自己使唤了。

    虽然它还未近身,但是宁小龄已经可以想象出那冰冷锋利的爪子,如刀一般割开自己血肉,撕裂自己身躯的感觉。

    在它真正跃起之时,她脑海中便只有昨晚满地尸体的惨状,开膛破肚,血肉模糊,她隐约可以闻到空气中还未消散的血腥味,在死亡临近的时候,她忽然觉得那一刻是那样的真实。

    天还未破晓,这一夜依旧还未过去。

    ……

    今夜,宁长久尝试过杀死很多山妖,那些山妖在他看来确实很弱小,不过是入玄初境的邪物,更何况此刻还是心魔幻境,杀死它们更轻松许多。

    但是这最后一只山妖向着宁小龄扑去之时,他以指连续斩出了数剑,却一剑都无法落到那山妖身上。

    宁长久明白过来,这便是宁小龄真正的心魔。

    这是她曾经见过最大的恐惧。

    这一夜中,对于亲人的死去,对于弟弟的失望,对于世界的怀疑都在此刻死亡来临时放大了无数倍,她的眸子也漆黑一片,仿佛是一坠便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是真正的死水,惊不起一点波澜。

    若是在真实发生的过去,此刻会有道人前来,在千钧一发之际以桃木剑斩妖,救走宁小龄,几年之后,再将这小丫头高价卖给同行的另一个老道士,宁擒水。

    但是如今是心魔劫,能救她的唯有自己。

    只有她自己杀死这头山妖,才可以破境而出。

    若是正常破入紫庭的修行者,便早已幡然清醒,明白自己在历经心劫,然后回奋起拔剑,战胜心中最大的恐惧。

    但真正的宁小龄才刚开始修行,她的境界不过是那妖种赠与的,而那妖种此刻便在某个角落,等着宁小龄的意识被心魔击溃,然后取而代之。

    一个刚刚踏上修行之路的少女,连勘破迷障都做不到,根本就是任人宰割的蝼蚁,如何能破局而出?

    此刻,宁长久再没有任何犹豫,一步踏出,拦在了她的身前。

    一袭白衣,面容清冷,墨发飘舞。

    他身姿挺拔,并指为剑,身后浮现着幽淡而繁复的光晕,仿佛是一朵朵雪花,一柄柄小剑架构成的圆形阵法。

    他向着头尖嘴猴腮的山妖点出了一指,那山妖扑来的身影仿佛凝滞在了空中,难以前行。

    宁长久无法杀死她的心魔,但是可以抵挡一时。

    可是时间的流逝从来川流不息,他能挡得了一时又如何拦得住那个必将发生的将来?

    宁长久已然来到了她的身前。

    少女无法看见,但是似乎感知到了什么,身子不由后仰。

    宁长久伸出了一截如玉般的手指,一如那一夜一样,极稳地点在了她的眉心。

    “宁小龄!”宁长久忽然大喝道。

    少女似是听到了这无声处起惊雷的喝声,美目圆瞪,直视前方。

    “我不姓宁啊……”她意识朦朦胧胧地飘过,心想自己确实是叫小龄,可宁不是她的姓,他是叫错人了吗……

    宁长久的声音似能穿透灵魂一般再次响起:“杀了它!”

    “杀……”宁小龄呆住了,她身子忍不住颤栗:“我怎么可能杀得了它……”

    宁长久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一些,竭力想让她平静下来:“抬起你的手指,仔细回想一下,回想一下过去所有发生过的事情,仔细想想,你见过最厉害的招式是什么,用出来,杀掉它……”

    见过……最厉害的招式……

    宁小龄漆黑的眸子渐渐恢复了些眼白,她有些茫然地望着前方,那头山妖依旧不停地迫近着自己。

    隐隐约约间,她似想起来许多事情,那些本该不是她的记忆。

    记忆里,有个道士杀死了这头山妖,自己跟随了他几年,随后那道士告诉自己有个道法更为高妙的人想要收自己为徒,于是又换了个师父修行,自己也随他姓宁。

    那姓宁的道士身边,有个看着清秀漂亮实则很呆板的少年,他一板一眼地喊自己师妹,自己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她回想起了那些,也渐渐想起了皇城中发生的一切。

    心魔幻境……

    这个名词忽然迸入了她的识海,她蓦然睁眼,眼前蒙着的纱雾似是消失了,一双灵动的眸子重新变得黑白分明。

    她看到了那近在迟尺一指抵着自己眉心的白衣少年。

    “师兄……”宁小龄试探性喊了一句。

    宁长久淡然道:“别废话,出手,杀了它。”

    “是,师兄!”

    宁小龄神色一振,她深吸了一口气,心意一动,指间随之挥出了一剑。

    那是当年那道士以漆金桃木剑斩出的一剑,当年也是这一剑将山妖斩杀在地。

    她意念一动间,原模原样地斩出了这剑,这一剑的神意比当年那老道士更强了数倍。

    但是那柄桃木剑一触及那山妖,便没入了它的身体,那山妖的身体吞没了桃木剑后更大了几分,表情也变得愈发狰狞。

    “怎么会这样……”宁小龄神色惊慌。

    宁长久道:“继续想。”

    宁小龄下意识点头,她竭力平静,手指颤动,白芒锐影连绵浮现,她斩出了一剑又一剑。

    当年她虽未真正学到过什么技艺,但是她多次随着师父去各种大户人家降妖除魔,也见过许多次那干脆凌厉的斩妖之剑,那些剑一道道地印在她的识海里,历经岁月打磨,化作无数锐利的线,每一道都似有足以切金碎玉的锋芒。

    她眯起了眼,以指为笔,凌空而舞,如在虚空中作画。

    每有一道剑气斩落,她心中那些线便似褪去锋芒,黯淡几分。

    那些剑气切割在那头山妖身上,如刀切皮革一般,将它的身体斩得皮开肉绽。

    那山妖的瞳孔变成了猩红的血色。

    它的身躯却愈发庞大,在一剑又一剑的磨砺之下,竟从一头瘦如野猴般的大小变作了巨猿模样。

    宁小龄越斩越觉得心惊,那个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如黑云压顶,里面交织着电闪雷鸣。

    她忽然意识到,在这个心魔劫中,自己若是被击败,那绝不是跌境那么简单,那个潜伏在暗中的妖种会真正地杀死自己,把自己炼化成它的傀儡。

    那是真正的生机完全,万劫不复。

    可是以她如今的手段,哪怕有宁长久为她点开天眼,她依旧无法斩灭心魔。

    而心中的恐惧与心魔劫此消彼长,更使得这头原本不算强大的山妖喷薄出了不可挡的气势。

    宁长久没有收回自己的手,他盯着宁小龄的眼睛,认真道:“仔细回忆……你记忆中所有的剑都出完了吗?你心中最锐不可当的是哪一把?”

    宁小龄单手捂着脑袋,神色痛苦,“我……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啊……”

    她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脸上血色全无,那山妖已然越过了宁长久的头顶,重若千钧的一掌朝着自己缓慢拍落。

    宁长久闭上了眼,没有说话。

    他多想替宁小龄点破那剑,只是可惜他并非心魔劫的主角。

    宁小龄痛苦地揉着太阳穴,试图从所有的记忆里翻找出什么。

    爪风已落,宁小龄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只觉得头皮都快要炸开了,刺骨的寒意如凿锥而下,钉死了她的所有骨节。

    某一刻,她霍然抬头,瞪大了眼,眼睛里倒映出那几乎贴面的,山妖毛骨悚然的脸。

    而那抹影子里,忽然有一道光如彩虹挂空而过。

    “我看到了……”宁小龄喃喃道,她抬了了手,轻轻划过。

    宁长久紧绷的手指离开了她的额头,少年长长地松了口气。

    那是一道如泉水般喷涌而出的剑光,横跨了整间屋子,所有触及到的一切都融化在这白雪般的颜色里。

    那是当日陆嫁嫁于皇殿门口向血羽君斩出的一剑。

    当时那一剑照亮皇城的天空,将每一根雨丝都照得宛若发光的银针,同样也照亮了少女当时仰望的眼眸,让她空寂的心中添了一抹明亮的憧憬。

    ……

    “师兄,以后我也能像这般厉害吗?”

    ……

    “师兄你可不准骗我。”

    ……

    “哎,那如果有一天我不小心选错了路呢?”

    ……

    “师兄……”宁小龄唇瓣颤抖,激动得无法言语。

    千万里长虹贯穿过空。

    这是她过往不敢想象的一剑。

    因为不敢想象,所以她一直没能画出,直到死亡来临时,那巨大的恐惧点燃了少女心头的血,她终于再次鼓起勇气直视那道她此生见过最明亮的剑光。

    而唯一不同的是,如今这道光有七种颜色。

    “好美的彩虹。”宁长久感叹道。

    他们的头顶上空,一道彩虹架桥而过,不知通往何处,那头山妖便融化在似雨过天晴后的色彩里。

    宁小龄开怀地笑了,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只是在心魔幻境里,又哪来的真实的汗水呢?

    “师兄,谢谢你。”此刻少女尚是七八岁时的模样,她敛衽一礼,认真而恭谨。

    宁长久微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坦然受之。

    “也谢谢嫁嫁姐姐了。”宁小龄双手合十,默默道。

    宁长久望向了门外,道:“别掉以轻心了,那头老妖狐还藏在这座城里。”

    “啊。”宁小龄轻叫了一声,立刻提起了精神:“嗯!我会警惕的。”

    宁长久看了一眼越来越亮的天色,心中明悟,等朝阳彻底出来,照拂整座城市,届时心魔劫便会消融,而那时……

    宁小龄同样想到了,她惶恐道:“若是它一直躲着不出来,那出去之后,我抢不过它的!”

    宁长久轻轻点头,那颗妖种境界太高,宁小龄很难占据身体的主动权,而在这心魔劫中,境界的意义只是让渡劫者可以保持更好的清醒,更强的心志,哪怕是宁小龄,在他的帮助也斩出了那这倾天一剑。

    所以此刻那妖种在刻意躲着她,只等这心魔劫结束,再一决高下。

    “师兄……怎么办?”宁小龄紧张道。

    宁长久拍了拍她的肩膀,淡然道:“不要怕,接下来都交给我。”

    说着他朝着屋外走去。

    这个世界的上空,一个小姑娘寂静悬浮,她身材纤细却曼妙,宛若诗人摘取云霞编织的柔软梦幻,稚气的眉毛淡淡而画,覆冰般的眸子里似有万千星辰明灭,银河般缎带缠绕在她的肘弯,无暇的肌肤上是最纯净的白色又带着胭脂般淡淡的光泽。

    她约莫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居高临下俯瞰的城池的眼却似看过了上百年的春秋更迭,若是将来长成,不知该是多祸天殃地的美。

    她看着那从屋中走出的宁长久,好奇地想着他究竟要做什么,接着,少女眸子微亮,漾起潋滟的光泽。

    “有点意思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