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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破月今日主动请见宝睿贵妃,她进了春禧宫,才发觉里头不止沈宁一个人,竟还有一位略显病容的贵妇人与一位怀抱幼儿的少妇,正是沈二夫人与沈媚。

    沈宁为她们介绍了沈夫人,三人见了礼,依次就座,沈宁向她解释道:“我很久不见母亲,湄儿也十分想念,正值她与七公主在春禧宫暂住,就请了母亲进宫来。”她停一停,问,“你急着见我,是有什么事?”沈宁看向花破月问道。

    花破月看了看沈夫与沈婕妤,“没什么要紧的事。”

    闻言沈宁笑了笑,并不在意,转而问沈湄道:“昨天夜里小公主还哭闹么?”

    沈湄道:“昨夜只闹了一会,一阵一阵的,比前两夜好多了。”

    沈宁点点头。

    “这是怎么回事?”沈夫人关心问道。

    “是这么回事……”

    几人闲叙半晌,沈宁看沈夫人似有乏意,便让人送沈夫人回府休息。她将沈夫人送出殿外,问道:“娘,爹爹没有托您带什么话来么?”

    沈夫人点点头,轻声道:“你爹爹是让娘带了一句,说是画像是皇后娘娘派了亲信来取,他也没法子,但一切权看娘娘的主意。”

    沈宁眉头动了动。

    “娘娘,这事儿有什么不妥么?”沈夫人有些担忧,但她听说宁儿在边疆救了大皇子,理应欣喜这段好事,与大皇子联姻,皇后娘娘不也与她亲近三分了么?

    “没事儿,娘,您先回罢。”沈宁笑道。

    沈夫人深深看她一眼,执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为娘看你现在好好地,心里就满足了。你并不埋怨湄儿,娘也松了口气。你们姐妹两个在宫中互相有个照应,娘在外头也能安生些。你也别怪湄儿进了宫,那会儿天家想念你,怕是想从沈家再找个念想。”她又压低了一分声音,“娘进宫来看湄儿,天家见了娘头一句却是问七公主长得像不像你。”

    沈宁一愣,而后暗叹一声,“我知道了,娘。”

    送走了沈夫人,知道花破月有话说,沈宁让沈湄抱七公主下去。

    “什么事儿?”只留了琉璃在侧,沈宁拉她上榻一同坐下。

    “这……”花破月突地又不知如何开口。

    “什么话还对我吞吞吐吐?”沈宁稀奇。

    “这事儿确实有些麻烦。”

    “说罢。”沈宁挑了挑眉。有什么棘手的事?

    “唉,今日我进宫之前,游夫人来找我,她说游大人被查失职,被打入大牢候审了!”

    “什么?游书呆?”沈宁一惊,“他不是在翰林院编书么,这有什么要紧事要打入大牢的!”

    “正是蹊跷。”

    “你说详细点儿。”

    花破月道:“游夫人与我说,前两日游大人在官署整理与外国来往文书,以供天家次日查阅,谁知隔日游大人居然在娼馆醒来,怀中文书也不异而飞。天子得知此事勃然大怒,令人将其关押候审。”

    “游书呆进妓院?”沈宁目瞪口呆,这着实不太靠谱。

    “知道游大人品性的都知其中古怪,游夫人无论如何也是不信的,只是丢了文书是众目睽睽的事,不找出真凶来,也无法向天家交待。”

    “游夫人可是知道他得罪了什么人?”

    “游大人向来并不与游夫人多说朝廷之事,只是游夫人说有一事让她记忆深刻。”

    “什么事?”

    花破月看看琉璃,见沈宁对她点了点头,她才道:“就是惠妃出殡那天,游大人回到家中一直愁眉不展,连声叹气,游夫人问他缘由,他才道出原委。原来是游大人见惠妃祭棚霸占民道,且随行官兵还粗暴打伤百姓,因此一直耿耿于怀,而后他还说想要越俎代庖弹劾此事。”

    估计就是这事儿了,“是谁操持惠妃出棺一事?”

    花破月看她一眼,眸光游移一瞬,“是礼部祠祭清吏司郎中周智毅。”

    “他是什么来头?”

    “他是……沈家大夫人的内弟。”

    ……难怪她吞吞吐吐。沈宁顿时觉得头都大了。

    “花小姐,此事可有证据?”见主子为难,琉璃不由插嘴。

    花破月摇摇头,“这些全是游夫人与我的猜测,并无真凭实据。”

    只凭这三言两语,她就想让贵妃娘娘与娘家人作对?琉璃暗自惊讶。

    沈宁揉揉太阳穴,“总之得找人去向游大人了解事情经过,还有核实一下游夫人的说法哩。”

    “可是该找谁……”

    沈宁也犯了难,直接没凭没据地跟东聿衡提这事儿,也嫌小提大做,可是长阳城里还有谁是可以信任的人?“我先让张公公去探望他一下罢。”总之先弄清原委再说。

    花破月点点头,而后又为难地看向她,“如果这事儿果真是……那又该怎么办?”

    沈宁顿了一顿,“自然是秉公处置。”

    “可你与沈家的关系……”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点儿邪门左道还嫌破坏沈家的名声。”沈宁淡淡道。

    “娘娘,”琉璃急了,“娘娘,即便再秉公执法,世上也没有跟娘家作对的女儿啊!况且娘娘在宫中,也还需借助沈家……”

    花破月沉默片刻,“琉璃姑娘说得有理,这事儿,你还是不出面的好……你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即便她现在深受皇恩,但沈太傅与沈家在她背后撑腰,也是她在后宫立足的重要原因。

    沈宁垂眸沉思许久,轻叹一声,“先看看情况罢。”

    花破月应允,臻首轻点,“娘娘,我还想求你一件事儿。”

    “你说。”

    “我这妹妹……自小内敛柔弱,自进了宫来也不知遭遇了什么,似是有些变了,”花破月叹气抬头,“只是不论再变,她也是我的孪生妹妹,还请娘娘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多多关照我的妹妹,花破月在此,感激不尽了!”说着她起身便欲下跪。

    沈宁忙一把将她扶起,“你我之间不需要这些客套话。”

    她让花破月重新坐下,道,“既然是你的托付我自然会尽力,只是怎么才是对她好?”她直视于她,“我是个自私的,没法子让陛下去她那里,惟一可以做的是不让她受其他妃子欺负,这样的生活真的是她要的么?你能不能再劝一劝她,如果能出宫去,她看一看再广阔的天地,或许能有新的生活。”

    “谈何容易,”花破月思及花弄影眼中的坚决,“她恐怕,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留在皇宫。”

    ※※※

    这夜东聿衡叫沈宁到了乾坤宫,沈宁在安泰堂见了他,中规中矩地行了礼,见他正翻阅典籍,微微一笑让人退下,自个儿三两步跑到他身边殷勤地为他捶肩,“陛下累了罢,我来帮你捶捶肩。”

    东聿衡勾了勾唇,侧了侧脖子让她使点劲。

    于是沈宁又是捶又是捏地伺候了好一会儿,东聿衡才慵懒地开口,“行了,无事献殷勤,又想做什么?”

    “我想学刺绣。”沈宁也不含糊。

    “刺绣?”皇帝拉长了声音,“爱妃……你?”

    “怎么,不行么?”

    “不行。”谁知他真个一口回绝。

    “为什么?”沈宁不服气地挑眉。

    “不行就是不行。”

    沈宁不干,拉着他的手用力摇啊摇,存心搅得他看不了书。

    “唉,刺绣不比弹琴,要是指头上扎上一个个窟窿眼儿,有你好受。”

    沈宁这才明白他话中意思,白日的烦恼全都成了泡沫,她咧嘴而笑,偏头在他脸上胡亲一通进行口水洗礼。

    “做什么发疯?”东聿衡笑斥道。

    “我高兴嘛。”沈宁傻笑。

    二人好笑地相视一会,东聿衡侧了头,道:“找些其他的玩儿,嗯?”

    沈宁这会儿心里头甜得跟蜜似的,差点想一口答应他,但她还是抵御住了糖衣炮弹,软软地道:“我保证我会很小心的。”

    东聿衡稀奇了,“你怎么就想着要学刺绣了?”

    “忽然觉得好玩……你就答应了我罢。”沈宁又摇晃起他的胳膊。

    皇帝被人她缠得没办法,只得说道:“沈婕妤一手好绣工,正巧她在你宫里头住着,你就跟她请教请教罢了。“谅她也跟学书法似的没甚耐心。

    沈宁说道:“我曾在云州时,便知道游知州的夫人刺绣十分了得,一直想讨教来着,现下既然她也在长阳,不如就让我叫她进宫来请教一二罢。”

    皇帝闻言挑了挑眉,看向她似笑非笑,“朕说你怎么好端端地要学刺绣。”

    “我怎么了?”沈宁无辜地问。

    皇帝伸手在她脸蛋上掐了一把,“从来就不知道安份点儿。”

    “陛下这是同意了?我明天就让她进宫来。”沈宁笑嘻嘻地道。

    东聿衡道:“朕倒要看看你又玩什么花样。”

    隔日,游童氏被召进天底下最尊贵女人所居住的后宫,一路上战战兢兢,见到已贵为宝睿贵妃的沈宁更是忐忑,膝盖一软就想下跪。

    沈宁微笑着双手将她扶着,“嫂子何需多礼。”

    “娘娘……”游童氏看着似与云州之时有些不一样的沈宁,想到曾还想让她做丈夫小妾,如今她却成了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不免有些汗颜。

    “嫂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沈宁一如往夕轻笑问道。

    “妾身惶恐,妾身一切安好,多谢娘娘挂记。”

    沈宁点点头,拉了她进了起居殿,让她一并坐在榻上,游童氏推辞再三,终是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琉璃为游夫人看茶,游童氏也起身谢过,沈宁道:“嫂子到我这里为何这般拘谨?云州之时,我受游大人与嫂子万般照顾,还不曾报答恩德,嫂子这般不是生分了么?”

    游夫人这才再次坐下。

    “我看嫂子脸色不佳,是否因游大人一事?”

    游夫人闻言,眼眶顿时红了,“请娘娘看在往日情分上,救救我家老爷。”

    “嫂子切莫担心,是什么事儿你一并说来给我听一听。”

    游夫人忙点头,紧抓着帕子将来龙去脉又说一遍,而后抹了抹眼角道:“老爷已被抓两日,妾身想去大牢探望竟也是不准,妾身心焦如焚,着实求救无门,才厚颜请了花大小姐求于娘娘。”

    正巧这时奉命去牢中探望的张公公回来了,“娘娘,游大人在牢中暂且无恙,只是大人体弱有些咳嗽,奴才已将娘娘交待的衣裳什物交与游大人,也嘱咐了狱卒好生照料。”

    游夫人的心一上一下,好不难受。

    沈宁问道:“你可是问了游大人?”

    “奴才照您交待的问了,游大人道确有此事,只是次日找了两个同僚商议,两个同僚给他出主意,让他去找监察御史说明此事,谁知还不及他寻得监察御史大人,在官署中办完公务,正欲回府却不知被谁人自后蒙了口鼻,次日醒来,他就身处在娼院里头,不多时便有官兵来将他带走了。”

    “游大人可还曾得罪了什么人?”

    张公公摇摇头,“游大人说,他自到长阳,一直兢兢业业克己奉公,埋首在翰林院编书,着实不曾与他人过多往来。”

    这时守在外头的翠喜小碎步走了进来,“娘娘,沈婕妤过来请安了。”

    沈宁闻言,让张公公暂且退下,让人请了沈湄进来。

    “娘娘,妾身是否先行告退?”游夫人问道。

    “不必,我叫嫂子进来,是请你教我刺绣的,沈婕妤也是刺绣的好手,你们还可以切磋切磋。”

    沈宁这话虽说得冠冕堂皇,只是一下午下来,她拿着绣花针,几乎一柱香才动一针,游夫人与沈湄一个荷包都绣好了,她的绣板上却只绣了五针。

    让她绣个花,不如让她死一回来得快。这才是沈宁的真实心声。

    游童氏在春禧宫坐了一下午,心却逐渐冰凉,她见沈宁与沈湄和乐融融,心道沈宁如今认祖归宗,终究已是沈家人,况且沈家势力雄厚,沈宁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为了老爷得罪靠山的娘家。她恐怕是……求错人了。

    可是天大地大,她却再没其他人可求。难道,老爷他……

    快下钱粮之际,沈宁让张公公把游夫人送回去。她见游夫人眼中遮不住的失望,便执了她的手塞给她一样东西,说道:“嫂子,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好抛头露面,回去先派人将韩震找到,向他说明原委,求他替你出面。张公公已然问了那两个同僚的名字,待路上让他告知于你,你全都告诉韩震,让他带着这东西去找监察御史,为游大人伸冤。”

    游童氏本跌入谷底,闻言竟是如同天籁。她忙下跪磕头道:“谢谢娘娘、谢谢娘娘,娘娘大恩大家德,妾身永世铭记!”

    沈宁没想到她一下使劲将她挣开,跪下就磕头,连忙俯身将她扶起,“嫂子言重了,游大人的品性,你我再清楚不过,我又怎么能让好人白白受了冤屈?”

    “娘娘,可是那周智毅……”游童氏心里感激不已,可记起礼部郎中的身份,她又有丝犹豫。

    “别担心,我自有分寸。”

    又隔两日,东聿衡在早朝上听闻黄陵不出七日即可返朝,心中已是喜悦,又听闻金帮首领被官府擒杀,一众头领弟子被擒,更是喜上眉梢。

    只是此时监察御史董寅初出列呈上奏折,弹劾礼部祠祭清吏司郎中周智毅主持惠妃出殡伤及良民,且畏惧伏法,伙同翰林院监生严瑶陷害游知渊入狱。说罢,还呈了严瑶供词一份。

    皇帝闻言发怒,当即下旨彻查此事。

    朝中人心浮动。众人皆知周智毅是沈家长子正妻的内弟,有了这层关系,沈家恐怕也难逃干系。然而沈泰的嫡女,又正是如今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宝睿贵妃,不知圣上又如何处置此事?

    莫非,这后宫又要变了?

    表面大怒的东聿衡却是在心头无奈,那妇人,又胡作非为了。

    皇后得知此事时表情淡淡,绿翘与她耳语两句,她才真正惊讶起来,“此话当真?”

    绿翘道:“娘娘,贵妃娘娘召了游夫人进宫这事儿是真真儿的。”她顿一顿,又道,“这游知渊曾当过云州知州,正是贵妃娘娘身处云州之时,想来是有些渊源。”

    “只是这再有渊源……”也不能为了他向娘家人动刀子。孟雅再次困惑了,这宝睿贵妃,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

    东聿衡来到春禧宫,向沈宁张开了手,“拿来给朕瞧瞧。”

    “瞧什么?”沈宁一脸无辜。

    “瞧你学刺绣学得如何了,这几日了也该有成果了罢?”东聿衡挑眉。

    沈宁不想他说起这茬,嘿嘿傻笑两声,自个儿蹭蹭跑到起居殿,拿了一张绣帕摆到东聿衡面前,是一幅花开并蒂图,虽不精致倒也规整。东聿衡挑眉只看一眼,随手将帕子扔了,“欺君。”

    沈宁没了法子,只得将藏在袖里的绣帕拿出来,东聿衡一把拿过,研究了半晌,才缓缓道:“……这是你绣的?”他只见上头用黑线扎了一个圈,再没其他。这难道也叫刺绣?身上穿着堪称杰作的龙袍的皇帝拧眉,十分不能理解。

    一旁的宫女们都忍不住偷笑。

    “是呀,你看这个圆,是不是挺圆的?”沈宁还厚着脸皮凑上来道。

    皇帝偏头直直地盯着她瞅,沈宁顶了一会,实在顶不住了,她让闲杂人等退下,哭丧着脸道:“我的陛下,你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就饶了我罢。”

    东聿衡冷哼一声,“现在才对朕说实话,朕看你是愈发能耐了。”

    “这不是怕你不信,所以才让他们先找证据。”

    “结果找着了,就让董寅初上奏了?”

    “嘿嘿。”沈宁再次傻笑。

    “这会儿还装傻充愣。”

    “这不是以行动表示支持么?”沈宁扬唇揽了他的胳膊。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可不想她这宠妃的头衔让沈家及其关系人有作威作福的理由。

    “你就非得这么横冲直撞?”然而她能这么做他是打心眼里满意的。

    “有你……我不是更张狂了么?”沈宁媚眼一挑,带了些挑逗意味。

    “哦?”东聿衡勾唇,声音也低了一分,“朕还得跟在你屁股后头替你收拾?宝睿贵妃果真是天大的颜面。”

    “那是自然,”沈宁掂脚,在他耳垂上轻咬一口,温热的呼吸在他耳边萦绕,“臣妾也会以身相许的……”

    “怎么个以身相许法?”躁热缓缓升了上来,大手抚上她纤细的娇躯上下游移,皇帝期待着她的新鲜花样。

    沈宁轻轻一笑,对他耳语两句,狼眼瞬间绿了,皇帝沉沉笑了两声将她打横抱起步入弥漫香气的大床,虎躯压下的同时深深吻住了她,“爱妃,朕的可人儿……”

    翌日,沈二夫人求见,沈宁已料到她会来,不惊不讶地请了娘亲入宫。

    沈张氏只觉事关重大,也不赘言,忧心忡忡地向沈宁说了官府查办周智毅之事,而后说道:“周

    五是你大伯娘的幼弟,一出世就没了母亲,是你大伯娘教养大的,因此她对这个幼弟十分关心。好容易看他有了出息,不料又生出这种事来!嫂子一听他出了事,当场就晕了过去。”

    沈夫人看一眼沈宁,略带小心地问道:“娘娘,你看是否看在大伯娘的面儿上,向陛下求个情,通融通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