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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四十七章 委屈你出山助朕

作者:幸福来敲门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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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开言路?

    章越的意思,官家明白。

    变法是整个大前提不变,但是在步骤上却要有所放缓。

    官家道:“朕在三月已是下诏求言,还需如何放开言路呢?”

    章越想了想,放开言路有很多,比如赦免之前自己判国子监时被追查问罪的颜复等直讲,以及免去郑侠罪责等等,还有台谏进行一波换人,将邓绾,张璪,舒亶撤掉,恢复台谏监督宰执的旧制,此外还有舆论监督等等。

    不过章越这些都不好提,因为自己提了就很容易别有居心,或者引起天子或某个位子上大臣的不满意。是否具体到人事上,这要看自己的位置而论。

    章越道:“此陛下圣裁,臣不敢置喙。”

    官家对章越的谨慎也颇不满意。

    章越道:“这些时日臣在西北听来了两个故事,颇为有趣,想向陛下进言。”

    官家道:“卿说便是了。”

    章越道:“一个故事是臣从傔从那听说。熙河当时有榷市,榷市用于汉番之间往来,以盐钞流通。至于当地番民也有市集,不过他们的市集不使用盐钞而是以物易物。”

    “而臣这个傔从有些小聪明,或者是经济之才,还会说番话。他每逢番人市集都会前往,手里拿着一袋麦子和一些盐巴,等到他离开市集时,手里的麦子和盐巴都没有少,反而还多了些羊肉,牛肉,用这些来打打牙祭。”

    官家笑着道:“章卿你这位傔从倒也真是人才。”

    章越道:“臣这位傔从是善于交易吧,其实市集里的货便那么多,但只要是百姓与百姓之间,能够顺利地进行交易,那么便能各取所需,如此便能皆大欢喜。”

    旁人听了章越这话是云里雾里,但对官家而言却是一听即明白了。

    从排士农工商四民起,商人就是处于地位最低等。

    为什么歧视商人?

    因为从国家的角度来看,商人对国家没有用。商人这个职业就是舍本逐末,商人从不生产东西,而是专门依靠买卖交易这样的手段,来发财致富。

    比如法家讲的是‘利出一孔’,百姓只要思考耕战就可以了。

    先秦还有个农家,提倡两点,一点全部百姓,无论官员贵贱都要进行耕种,甚至天子也要下田亲耕。还有一点是市无二价,所有商品按照一个价格买卖,绝不能有二价。

    生产劳动当然是第一位,同时可以培养淳厚的社会风气,但交易也是优化资源的手段。

    章越所举的例子,只要能够自由地进行交易,也是对国家百姓有利的。

    章越的故事只是起了一个头。

    官家感觉这故事似乎是冲着市易法而来,他要章越继续往下讲。

    不过章越没有继续讲,转而说起了第二个故事:“臣在熙河大开盐井,土盐,用此二盐与番民市易,以利军需,同时断绝夏国青盐之利。”

    官家点点头,章越在熙河凿盐井,挖土盐的事,他是知道的。

    “土盐与井盐不同,乃生于碱地,臣的属下以淋卤之法从盐土中取盐,至于取盐之后的卤渣,臣的属下没有太在意,便随意丢弃了。”

    “但过了一段时日,臣的属下发现一件事,他所丢弃的卤渣都不见了。他派人去察此事,发现原来是被乡民们从四散的地方堆在了一处,原来打算堆积起来回去重新炼盐。”

    “这卤渣本不值几个钱,属下这官员没有在意。结果有一日两名乡民找到了他。原来另一名乡民看到前一名乡民堆好的卤渣没人看管便给取走了。”

    “另一个乡民振振有词言,对方没有说这卤渣是属他,为何旁人不能取走。”

    “臣的属下也没有决断,将此事问了臣,到底应把这卤渣判给谁?按道理说这卤渣当是朝廷所有的,不过既丢弃一旁,即不归朝廷所有。至于给前一个乡民,他毕竟将卤渣堆在一处,另一人则道,这卤渣堆的地方即是公家的地方,即归所有人所有。”

    “臣之属下问臣,臣不好断之,今日请问陛下如何断之?”

    官家想了想笑着道:“这倒似有一个意思的桉子,但既是前一个乡民将卤渣堆在一处,朕判给他便是。”

    章越道:“陛下所言极是,臣所见略同。孔子以微言大义治春秋,一个桉子如何判,亦关乎民心。”

    “古语有云,人生在勤,不索何获?一片无主荒田,即经过耕种,便为耕种者所有,此乃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若朝廷不保护垦荒百姓之利,则无人垦荒。”

    “朝廷之所以变法是因天下没有无主之地,其中多为权贵巧立名目霸占而来,故而设法破之这些兼并家之利,可对于百姓通过以勤劳而得土地,则应予以法护之。”

    “否则人人都生偷窥他人财产之心。为何孟子云,有恒产者有恒心。百姓若无恒心,那么又恢复了五代时之乱局。”

    这就涉及一个问题,那就是盗窃抢劫的成本高,还是生产劳动的成本高。

    乱世时人不如狗,你辛辛苦苦劳动一年的财富,最后全被军阀抢走。

    这样没人想着劳动,就想着去作军阀抢别人的。

    而治世时,犯罪成本高,所以百姓才会安心想着通过劳动来实现财富增加。

    官家听了章越之言深以为然道:“章卿所言,说到朕的心坎里了。如今流民遍地,盗贼蜂起,这是朕的过失。”

    官家听得清楚,章越所说三件事,都说一个朦胧大概,却没有具体清晰的步骤。

    官家道:“朕这一次召卿回京,就是要委以重任,将国事托付给卿的。”

    章越道:“臣……”

    官家道:“你不必说什么推托之词,两位太后也非常赏识你,而且当初仁宗皇帝与太后言过,你的宰相之才,是他留待后代子孙用之的。”

    “仁宗皇帝识人之明,无人过之,朕也是一向拿你以股肱待之,即使如此,你便勉为其难为一任宰执,委屈你辛劳再三,来替朕来匡扶这天下如何?”

    官家说得言辞非常恳切,也是将章越惊呆。

    宰执之位,人臣之所望,哪个皇帝不是拿来作为恩赏的,但在官家口中就是委屈你出山来帮朕一下,好不好?

    ps:这两则故事借鉴自薛兆丰经济学讲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