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文学 > 冲喜 > 第拾叁回

第拾叁回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全职艺术家牧龙师

一秒记住【阿里文学 www.al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老太爷,怎么办?”

    景顺在一旁着急问道,景氏三兄弟也都看着景如天,大家都在等他拿主意。

    “莫慌,知府大人与我们是亲家,平日里对我们一向照拂,文儿又是他嫡亲的外甥,该不会……”景如天本想说该不会对景府如何,可转念一想到李顺青那狠戾起来六亲不认的性格,不由犹豫了一会,才继续说道:“不管如何,我们得想个万全之策。这样,老三,你去找找李大人,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大,你派人去联系京城的铺子,让他们去寻好大夫。老二,你跟我去书房……”

    “老太爷……”

    景如天安排好事情后,众人正要散去,忽然外院小厮跑了进来。

    “知府的衙役们,绕过了我们,直接去了旁边的赵家。”

    大家听他这样说,顿时松了口气。

    只有景佑丰,双眼微微眯了眯,而后便道:“爹,我现在便去派人飞鸽传书。”

    景如天抚着胡须点点头,“去吧!此事紧急,万万不可耽误。”

    “孩儿知晓。”景佑丰对父亲作揖后,转身走了。

    “爹,”景佑年也说道:“我回屋换件衣裳,即刻便去李大人府上拜访。”

    “好的。”

    “慢着!”景佑年正想走,景如天又叫住他,“礼物不可薄。”老太爷想了想又道:“把你媳妇也带上。”

    “是。”

    那边,景佑丰匆匆走出空青园后,带着随身小厮,一路疾行,直到把空青园远远的甩在身后,才停住脚步。

    他警惕地四下看看,确定没有人在附近,这才拉着小厮闪到一边,在他耳边轻声耳语。

    小厮边听边频频点头,最后肯定道:“放心吧大老爷!”说完,一路小跑着跑远了。

    景佑丰目送小厮远去,直到看见他的背影消失在影壁后面,这才轻轻掸了掸衣袖,从容不迫地走了。

    景如天带着景佑润,刚刚回到空青园的书房,远远听见景府二门外传来一阵噪杂声,且声音越来越大。

    “怎么回事?”

    “不清楚,”景佑润也是一脸的疑惑,“我去看看。”他说完出去了。

    景如天走到书桌边,才刚刚坐下,景佑润便神色慌张地跑回来,“爹,是府衙的人,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他们现下直奔景天苑而去,已经过了二门了!”

    “什么?”景如天被这个消息惊得猛然站了起来,定了定神急促道:“快,迅速安排人,送文儿去庄子上,从后门走!我去堵着他们。”

    “爹,我们的庄子都太远了,文儿身子这样弱,又有疫症,怕是不妥!”

    “唉,你说怎么办?现下也没有别的地方好去,先把他送出去再说!绝不能让他被带走!”

    “是,我去安排!”景佑润又急匆匆地跑出去。

    景亦文感觉自己好像身在扁舟中,一摇一晃的,隐约还能听见车轮轱辘滚动的声音。他的意识逐渐清晰,费力地张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身处马车中,微微转头,看见容歆绿侧身贴在窗口,掀起竹帘的一角朝外望去。

    看了一小会儿,便放下了,转身对上他的视线,立刻欺身上前,小手捂住他的嘴巴,似是怕他会突然出声,皱着眉对他摇摇头。

    看的出来,她的神情很是紧张,景亦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见她如此,便也配合的轻轻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出声。

    容歆绿这才松开手,贴到他耳边,极其轻声道:“等出了城,你就安全了。”

    听见她这样说,景亦文更加疑惑: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还想问些什么,容歆绿的手复又覆上他的眼睛,“再睡一会儿,很快就到了。”

    也不知是她的手掌心太过温暖,还是药性还未过去,景亦文只觉得在一片黑暗中,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慢慢地,他又昏睡过去。

    景亦文再次恢复意识时,眼皮依然沉重的睁不开,嗅觉变得灵敏起来,只觉吸入的气味很是……说不出的特别,像是泥土的气息,又有些潮潮的感觉,并不是他闻惯了的甘松香的味道。

    忽然吱呀一声,似是老旧的门不情不愿地被推开了,有轻微的脚步声靠近床边,接着一道陌生的女声轻轻响起,“囡囡,这就是那景家的三少爷?”

    她的声音听上去不太年轻,言语中有些许好奇。

    景亦文没听见那个被叫囡囡的人回答,想来应是点了点头,因为那陌生的女声又继续说道:“长得真是俊秀,就是太瘦了,还有这满脸的红疹,可怜见的。”

    “娘,你看这是水痘吧?”

    景亦文一听这声音,立刻清醒了——是容歆绿。他微微皱眉,努力着,试图张开眼睛。

    “我看像,你和你二弟都出过,就跟他现在这样一模一样。”

    得到母亲的肯定,容歆绿的语气也笃定起来,“我就说嘛,那个庸医非要说是瘟疫。”

    “你爹去邻村找林大夫了,你们的水痘就是他给治好的,等他来瞧瞧,保证没事。诶诶,他醒了。”而后那陌生的女声像是又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物什一般,啧啧赞道:“哟……这双眼睛……啧啧,真是漂亮,我还从未见过村子里有人有这么漂亮的眼睛,这大户人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景亦文睁开眼睛,入目便是深棕色的,简陋而又粗大的房梁柱子。

    听见声音他稍稍转头,见到一名妇人,年约三十上下,长得颇有韵味,身量适中,头发全部拢到脑后,头上裹了一块蓝底白花的布,身上穿着浆洗的发了白的粗布衣裳,正站在床边,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目光中满是怜爱。

    容歆绿站在她身边,样貌有六分与她相似,想来这妇人便是她的娘亲了。

    那这里,景亦文朝四周看了看,应该就是她家吧。

    “夫君,”容歆绿见他醒了,立刻上前关切的问:“你还难受吗?想不想吃点什么?要不要喝水?”

    “呀?”容歆绿的娘亲容林氏见女儿这样,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娘啊,你笑什么?”容歆绿见她娘这样,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我对弟弟也是这样关心的,好不好?”

    容林氏上前狠狠戳了她的额头,“翻什么白眼呐?本来眼睛就没别人的漂亮,再白就不能看了!”

    母女俩的对话毫不客气,但她们如此熟稔的态度,也只有最亲密的人才可以这样吧。

    景亦文也忍不住微微弯起了嘴角。

    “阿文呐,我是容歆绿的娘,”容林氏倒是没有把景亦文当外人,“也就是你的岳母,你就在岳母家安心住着,你的病完全没问题,娘保管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回去。”

    容歆绿三朝回门的时候,景亦文因大病还未愈,当时只有容歆绿一人回来了,所以这桩亲事,从下庚帖到成完亲快一个半月之后,这才是丈母娘和女婿的第一次见面!!!

    景亦文知道自己要叫娘,或者母亲也行,可是那个字在他嘴里转了好几圈,就是吐不出来。让他唤一位完全陌生的妇人做娘,他真的做不到啊!

    容林氏看出他的为难,笑笑道:“让囡囡陪着你,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说完,在容歆绿的肩头拍了拍,出去了。

    “这是……你家吗?”景亦文问。

    容歆绿点点头,从桌边拿起水杯,递到他嘴边,说:“来,喝点水。”然后不待他继续问,便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昨日你昏睡过去后,大管家忽然急匆匆的跑来,说是扬州城也发现瘟疫,衙役带了人各家各户挨个搜,让我带你去庄子上避避。后来我想,去庄子上,万一他们也跟着找过来呢?于是便跟管家说不如去我家,地方远一些,但乡下地方,他们绝对想不到的。管家跟老太爷知会一声,也同意了。便让我们轻车简从地先来了,他们会在今日把你要用的东西送来到。”

    “如此……冒然的到这里来,不妥吧!”景亦文有些担忧的说:“再说我还病着。”

    “就是因为你这个病。”容歆绿把靠垫放到床上,把他扶着坐起来,“隔壁林家村有个大夫,祖上有治疗水痘的秘方,我和我二弟就是他给治好的。他这人有个怪癖,从不到方圆二十里地外的地方去,所以只好把你接过来,再说有我娘和我一起照顾你,你就放心吧!”

    两人正说着话,房门被笃笃敲了两下,另有一道陌生的男声响起,“囡囡,林大夫来了,我们可以进去吗?”

    容歆绿去开了门,“爹,林大夫早!”

    进来两名男人,年纪都在三十五岁上下,走在前头的男人,便是容歆绿的爹容文思。

    他看见自家女儿后,神色有些讪讪的,似是不太好意思的样子,倒是那林大夫,笑眯眯的捋了捋胡须,说:“丫头,好久不见你了,出远门了?”

    容歆绿是作为冲喜娘子出嫁的,这算不得什么好事,是以容家也并未声张,连本村好多人都不知道她的亲事,更别说隔壁村的了。

    “不是呢,林大夫,我成亲了。您快来看看我夫君吧,他也出水痘呢!”

    “哦?”林大夫似是被这个消息给惊到了,他慢慢收敛了笑容,瞥了瞥景亦文的方向,不紧不慢的说:“成亲了?这下我家小子……罢罢罢,我看看病人吧!”

    林大夫后面的说话,声音有些小,容歆绿和容文思都没有听见,只有离他最近的景亦文注意到了,不禁暗想: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林大夫看病不喜有人杵在一旁。容歆绿给他搬了张椅子放到床边,便和容文思出去了。

    刚走出门外,容文思便道:“我……我去看看你娘做好早饭没。”

    “爹,”容歆绿叫住他,有些无奈的说:“你是想一辈子都这样躲着我吗?”

    “不是,我……不是……”容文思忽然有些语无伦次,他觉得无颜面对女儿。

    容歆绿会去当冲喜娘子,全是自己一时冲动造成的。

    那日他带着妻子去城里赶集,却碰上几个流氓,想要调戏容林氏,他一气之下,和对方动起手来,没留神把人打成重伤,后面才知道,被打伤的人是个小地主的儿子,颇有点权势,这下揪住容文思不放,非要巨额赔偿,否则就报官。

    容家正为难之时,景家出面,不但把一切麻烦都解决了,还把容家的两个小子送去了青松书院。

    有了解内情的人,都说容歆绿嫁的好,连容林氏也觉得女儿嫁的不错,她对冲喜倒是没多大意见。她觉得,大户人家的孩子,便是生病,也有钱请那些最好的大夫给瞧病,再说了,都好吃好喝的供着,又能病到哪里去呢?而且女儿往后都有丫鬟伺候着,不用像自己这样,从天还未亮便要忙活一大家子的口粮,家里地头的活计,一直到月上树梢,才能歇息。

    太累了,她不想女儿和她一样累。

    容文思是打听过景家三少的情况,才同意把女儿嫁过去的,可即便这样,再看到容歆绿时,他总是觉得亏欠了她。

    “爹,你别这样,我在景家挺好的,三少爷他也挺好的。”

    “囡囡……”容文思轻轻地叫了女儿一声,便有些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他拉起容歆绿的手,伤口已经差不多痊愈了,只是几道暗褐色的痂,看上去有些吓人,“很疼吧?”

    “没事的,只是被打了手心。大户人家规矩多,这下挨了罚,便会记住,下次不会再犯了。”

    “这次在家多住几天,一会儿爹上山给你挖笋去。”

    屋子里,林大夫坐在床边,伸出两指搭在景亦文的手腕上。他闭着眼睛,捻着胡须,专心致志地听着脉搏。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靠近景亦文,查验他身上的红疹,又问了他几个问题,随即开了方子,“一会儿让丫头去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服下,过三日我再来看你。”

    “大夫,”景亦文见他如此笃定的样子,忍不住出声,有些迟疑地问:“我这病,还有得治吗?”

    林大夫奇怪地看他一眼道:“自然,待红疹变成水痘消去后,好生调理,不出一年,必然身体康健。”

    “真的是水痘?不是……不是疫症?”

    “疫症?”林大夫捋了捋胡须,笑道:“若是疫症你现在还能在这躺着吗?淮北那疫症可是真真凶险。”

    听见他这样说,景亦文心中大石轰然落地,整个人好像都轻松起来。

    林大夫收拾好出诊包袱,正要出门时又转身道:“年纪小小还是不要思虑过重,以后长大了,有你烦的时候!”

    景亦文静静的靠坐在床头,目送林大夫慢慢地走出房门,霎时他整个人沐浴在清早初升的晨光中。

    暖橙色的阳光,是那样的耀眼,就像他刚带给自己的希望。

    景亦文恍然觉得自己,彷佛再世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