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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章 心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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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思豪道:“绝响,长孙阁主既然心意已决,不如成全了他,”

    秦绝响一笑:“好啊,”扬手一铳,长孙笑迟身子被打得原地起个旋儿,扑嗵倒地。

    寻常火铳都需燃火绳点药,发射有个延迟,他这却是扬手即发,显然经过了巧妙的改进,水颜香沒想到他抬手杀人竟如此轻描淡写,一时竟回不过神來,呆了一呆,两腿一软,跌跪于地。

    常思豪惊道:“你怎么杀了他,我的意思是说他既然要退出江湖,便不如就放了他走,”秦绝响将短铳在手上耍了个花儿,缓缓前踱,笑道:“人活着就在江湖,不死又怎么能退得出,”挥了挥手,林中六名铳手也都走了出來,其中一人将铳口对准水颜香道:“少主,这女人怎么处置,”

    秦绝响抱臂笑道:“咱们做事是要讲江湖道义的,女人自然不杀,这水姑娘本是颜香馆的大花魁,深受徐三公子的喜欢,这趟被劫持出來,三公子一定着急得紧,咱们把她救下送回,收点答谢礼金不也是很应该吗,”

    水颜香怒骂:“你这算什么狗屁道义,根本连土匪都不如……”

    如字尚只吐出一半,只觉眼前白影闪动,颌尖已被秦绝响指锋勾住,他小脸贴近,嘻嘻一笑:“呦呦,好爱叫唤的小母狗儿,你见过土匪吗,”

    水颜香甩头骂道:“你就是,”

    “哈哈哈,好啊,你说是就是喽,”秦绝响的柳叶眼笑眯眯地在她面上扫了一扫:“那你知道土匪抓到漂亮姑娘之后,都要先干些什么吗,”目光朝她胸前瞄去。

    水颜香泼声骂道:“凭你这小崽子也配打老娘的主意,回家嚼你妈的**去罢,”

    秦绝响虽然说话表情看起來色眯眯,其实对男女之事毫不在乎,玩笑的成分更大,可是一听水颜香提到母亲,眉峰登时挑起,目中忽透出摧毁一切的狠色,冷哼一声单腿抡飞,向水颜香前胸猛踢。

    蓦然地上紫影旋起,插在两人之间,与此同时林中一道金芒如流星刺日,直插紫影背后,呛地一声巨响,金芒崩起在天,一人喋血跌飞,秦绝响的身子原地打了个转儿,咽喉已经被长孙笑迟抠在手中,六名卫士火铳同时抬起:“放下少主,”

    长孙笑迟喝道:“放下火铳,”声音雄亮震山,远胜六人,听得他们胸口一闷,眼前天地陡黑,铳口乱晃。

    暗空中金芒打转落下,哧地一声插入土内,正是陈胜一的金刀,常思豪上前相扶,只见陈胜一嘴角挂血,虎口已裂,眼中然现出不可思议的惊恐,右手不住颤抖,遥指道:“‘转星垣神功’,”

    秦绝响也怔了一怔,冷冷道:“这便是吴道的看家本事么,沒想到阁主竟然身兼百家之技,竟连无忧堂的邪门玩意儿也学在了身上,怪不得疯疯癫癫,起了隐遁之念,”

    常思豪对这武功毫不了解,倒是江石友、陈胜一这些老江湖,原都以为无忧堂是因聚豪阁扩张才迁避海南的,两家无恨也该有怨,对这层武功传承都是大感奇怪。

    长孙笑迟怒目压低:“吴祖座下都是至情至义之人,在下虽未拜入门墙,却也承其授艺之恩,请秦少主不要污我师门清誉,”

    秦绝响侧头冷笑:“你既不再是江湖中人,又讲什么师门,”

    长孙笑迟道:“好,你既承认我退出了江湖,咱们不计较此事也罢,退出江湖便是恩仇两消,秦少主,这武林的规矩你不会不知,”

    秦绝响厉声道:“便是换一万个金盆,也洗不净你的血手,”

    长孙笑迟眉心微紧,道:“我本不想再与人结怨,今日情势所迫,那也是被你逼得沒有办法,得罪了,”说着将水颜香拢在身边,逼视众人,以秦绝响为盾,拖着他缓缓后退。

    常思豪抢出半步大声道:“阁主,有话好说,你要带他到哪去,”长孙笑迟道:“常兄弟放心,秦少主要送我一程,到了安全地带,他自会完好无缺地回來,”秦绝响眼中煞气陡起,衣袖微动,一柄短匕落在掌心,反手一撩,刺向他小腹。

    本來他咽喉被长孙笑迟抓在手里,对方随时内劲一送便可结果了他,然而谁也沒想到他竟拼了性命不要,在这当口居然还敢出手暗算。

    间不容发,长孙笑迟中节臀胯一摇,身子反向前贴,丹田横拱,正撞在秦绝响左肋,一声闷响,将他的小身子顶得凌空射飞。

    众人看得明白,秦绝响是算准了对方心理行险出手,一个有杀心,一个无杀意,自然是他胜出的面大,两人相距较近,长孙笑迟一手拢水颜香,一手扣秦绝响,中盘空虚,就算是捏碎秦绝响的喉咙,自己这一刀也必中无疑,他敢于用贴靠方法迎锋而进,破坏对方发力中枢,避过此劫又不伤和气,这份武功机智实属难能。

    秦绝响身子尚在空中,大喝道:“开火,”

    “呯、呯、呯”铳声暴响,硝烟射漫,秦绝响两脚沾地,拧身回看之时,幽林之中枯木扭拧,森暗弥昏,紫衣融入夜色,长孙笑迟二人眨眼间已在目力范围之外。

    常思豪怕他再追,忙上前拦住,秦绝响摸着颈间怏怏生恨,啐了一口,江石友过來打过了招呼,赞道:“秦少主好胆色呀,”秦绝响一笑:“我有什么胆色,只是天性不受人胁罢了,江总长别來无恙,身子又发福了哩,”马明绍见远处有火把游移,多半是守陵人在四处探看,忙道:“此处不可久待,咱们还是出去说话,”秦绝响道:“管它呢,看陵的太监闲來沒事便使火铳打鸟,他们都习惯了,不当回事,”陈胜一道:“躲开为好,避免麻烦,”常思豪到一旁拔起金刀,只见刀背上隐约可见半只凹陷的掌印,心中一凛,默默走回來将刀插回陈胜一腰间,低头将他挽起,几人就近从西山口翻出,沿小道向东,秦绝响见陈常二人走得慢,说道:“大哥,换别人吧,”指了两名铳手來架陈胜一,常思豪道:“沒关系,还是我來,”

    秦绝响眼皮落低,似乎很久沒有体会到这种遭人违拗的不适,皮笑肉不笑地道:“好,你们也是许久沒见,正好聊聊天,”不再坚持,命马明绍在前开路,他和江石友边走边谈,六铳手随后相跟,把洛虎履和魏凌川混夹在当中。

    山夜寂寂,月淡如遮,天地间一派青森墨色,安静而神秘,几人在盘肠山道上线行,秦绝响声音响亮,放得甚开,谈到他办完丧事,平了运城、候马两舵的叛乱,一时声威大振,随即采取中兴三策,顺势开始了扩充,将秦家现在的人手猛增至近三万,声势远比秦浪川中年时还盛,江石友笑容满面,话里话外总是夸奖的多些,说得秦绝响嘻嘻哈哈笑声不断。

    常思豪与他两厢隔远不便插言,着意行得缓慢些,与前面拉开了距离,低声问道:“陈大哥,他说什么中兴三策,都是什么,”陈胜一道:“那是马明绍针对秦家现状提出的发展策略,简而言之就是拓展生意发展财力,广交朋友凝聚心力,招募人手扩充战力这三项,”常思豪默默点头,觉得这些策略简单直接,也都不错,听陈胜一证实陈志宾、马明绍到京结好东厂之事确实都是绝响指派,也便放了些心,陈胜一压低声音道:“小豪,秦家这次扩张,全靠钱砸,主要还是往扩充战力上倾斜,烧出來的是一把虚火,现在这孩子心越來越狂,变了很多,谁也劝不住他,”

    常思豪心想:“他原來不就如此么,”说道:“他在京郊逡巡却不进城,说明心里还有数,不致于狂到哪去吧,”

    陈胜一不语,步速放缓又拉开一段距离,这才低低道:“他那是对百剑盟不放心,一则是查出郑盟主和东厂走的很近,二來之前治丧之时,他和江总长已经有过密谈,希望能联合百剑盟共同对付聚豪阁,许诺秦家只报仇,不取利,所获一切都归百剑盟所有,但是信传回去,被郑盟主委婉拒绝,他为此事也已经多次发过脾气,”

    常思豪这才明白郑盟主在弹剑阁宴上那番话的來由,看來他是担心秦家会走上歧途,以为自己明知道绝响的所做所为却不懂规劝,所以才有那一说,又寻思道:“绝响心中只有复仇,根本沒有剑家那种大局观念,不管怎么许好处、套交情,在人家看來,就像孩子缠磨大人一样,眼光思想都不在一个层次,双方又岂能达成共识,”

    只听陈胜一道:“他借秦家扩编之机,培植了不少心腹,地位越來越稳固,权柄也越掌越牢,这倒也不失为好事,只是前阵子却又成立了个元老会,把一些表忠不够热烈的老人都提入元老会架空,剥掉了实权,连安子腾也在内,”

    常思豪一怔:“安舵主当时和咱们相处得也挺不错啊,绝响有什么不放心,”

    陈胜一叹了一声:“他是让人放心,只不过,让引雷生取而代之则更放心,”

    “引雷生,”常思豪一想起他铁塔般的大个子和身上的涡状疤痕,心中便暖,知道他因秦自吟相救之恩,对秦家确是死心塌地,然而他是个粗豪之人,跟安子腾一比,经验阅历和处事都还差得远,看來现在对于人事用废,绝响是只看忠心,能力倒摆在其次了,想到这忽起一念,问道:“那你呢,你该不会也……”

    陈胜一笑道:“我沒事,你不用担心,”这一笑引动内伤,不由得轻咳出声,常思豪停下脚步扶着他后背轻拍,虽然隔着冬衣,仍觉有骨棱硌手,显然瘦下去很多,心中不由得隐隐不安,想要仔细看看他,然而陈胜一低头不住咳嗽,脸庞被夜色浸暗,瞧不真切,常思豪抬头向前望,黑森森草径遥斜,远沒山隈,那一线小队将自己二人已然甩出一道山弯,秦绝响大步流星,正走得意气风发,对为救他而受伤的陈胜一,似乎一点也沒放在过心上。

    常思豪感觉到胸口有一种微微的涩痛,放眼去,山下穷村蔽落无灯无火,暗连荒田,大地与天空失去了界限,寒风洗啸,夜色正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