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文学 > 大剑 > 十章 解翳

十章 解翳

推荐阅读:渡劫之王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飞剑问道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不朽凡人

一秒记住【阿里文学 www.al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雪荡长街,玉压琼楼,各式各样的花灯或高或低错落盛放,光华连缀,将京城的夜映作一派光影缤纷。

    常思豪纵马而行,表情沉静。

    他回想着刚才的谈话,心知秦家在京毫无势力,起到的作用未必多大,荆问种说是约合三家联手,实际是为统一步调,避免秦家贸然行事打乱他们的布局。

    正如马明绍所言,百剑盟有着自己的立场和方向,自然也就会有相应的取舍和选择,荆问种的话已算是侧面表明了态度。

    徐阶位高,东厂势大,以一己之力与这两者同时抗衡,绝非明智之选,如果绝响真的不顾一切地和东厂冲突,结局不会是鱼死网破,而只能是单方面的败亡。

    在剑家的眼里,江湖之上有着更为广阔的天空,为了富国强兵,早日实现剑家宏愿,百剑盟必须付出忍耐与妥协。

    也许那些心怀理想的人选择坐壁上观时的痛苦,会比绝响的怨恨更深。

    然秦府血仍未干,绝响北上复仇,谁又能说这有什么不对。

    公道自在人心,人心却各不相同,每个人心中,也就各有各的公道,秦家几百人的血仇也许抵不得国家众生的未來,可他们亦曾是这众生中的一分子,对他们的亲人朋友來说,也都曾是与自己同欢共笑血脉相连、无法分割的存在,如果他们放弃公道,便可令更多的人得公道,那么这是最大的公道,还是最大的残忍。

    是非对错,似乎永远都难以说清。

    常思豪在思考中失神,双眸茫然如身边飞掠的灯影。

    忽然蹄声密响。

    迎面几骑雄骏驰來,气势夺人。

    常思豪下意识地拨马规避,心绪从思考中抽离,抬头看时,那马队已掠在身后,蹄声洒向更深远的夜街。

    马队其中一个人的背影极其阔大,使得身下马匹有一种不堪其负的脱力感,斜担在马臀后的长长刀鞘,震颤如翘跃的豹尾。

    在入眼的一瞬间,常思豪感觉这一人一刀都很是熟悉,却一时又想不起來,只一个恍惚之机,银月般闪亮的蹄影已被黑暗吞尽。

    他缓缓回过头來定了定神,前面四旗灯笼大幌在望,正照得满天通红。

    天姿独抱。

    夜幕下的独抱楼,每一扇花窗都被光与热填满,仿佛一座金辉流溢的火山。

    楼内隐隐透出海潮撼岸般的嗡鸣,那不是水与火的自然之音,而是人声交织的混响,这声音里满是畅意、放纵与媚惑,愈是不近不远地來听,愈发让人感觉到心头躁动,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浮生若梦之慨,令人也想要抛却白日的压抑烦恼,投身那片喧哗快乐的洪流中去,不管是喝酒、赌钱、行淫,怎样都好,仿佛这样便可割断世俗的筝线,使自己飞得更高。

    一阵冷风泼面,常思豪心头爽醒,对这噪音顿觉烦乱不耐,至近前交马进楼,沒走几步,正扫见吧台边有一桌为人独据,颇为显眼,瞧背影立刻认出,心下微微奇怪,便挥退迎宾的女侍,过來问道:“金吾,你不是回宫了吗,”

    刘金吾瞧见是他,本來一副“你可回來了”的表情,听这话又露出些许无聊,站起道:“是啊,不过我只待了一会儿,发生的事跟我什么干系都沒有,听一耳朵也就出來了,”

    见他对徐阁老的事不露口风,常思豪暗自冷笑,目光扫去,戏台上几名少女歌舞欢畅,并无人注意这边,问道:“你出了宫便回这儿來找我了,”刘金吾笑道:“那是当然,让您一个人待着,我怎能放心得下呢,听说您跟他们总爷出去溜马玩了,我就要了点酒,在吧台边这儿守着等您,”常思豪眼神往戏台处一领:“是吗,那等的功夫可不短了,”刘金吾挠头嘻笑:“这几个青苗姑娘舞姿极佳,瓢笙吹得也好,您肯定喜欢,”说着将座椅拉出空隙。

    苗族有青花白红之分,族人能歌善舞,别具风情,因居于南方偏地,北方极为少见,常思豪有一搭无一搭地在她们腰臀间扫了两眼,落座之际漫不经心地问:“徐阁老对冯保请辞是什么态度,”刘金吾道:“他当然是沒说的了……”眼睛忽地睁大,笑容僵住。

    常思豪也不瞧他,拿起桌上酒壶摇摇,随手搁进镟锅加热,身子靠回椅背,略整衣衫,拣了只空杯在手里,掏出小帕擦拭。

    刘金吾愈发觉得莫测高深,试探问:“这事您怎么知道……”

    常思豪示意他坐下,问:“皇上心情如何,”

    刘金吾脸带疑惑缓缓落座,又被常思豪目光一打,这才缓过神來,忙道:“哦,皇上心情还不错,徐阁老因为这事都烦了他好几回了,冯公公能让一步,给了徐阁老台阶,也是给了皇上台阶,不管怎么说,这一天的云彩算是散了,”

    常思豪听话听音,觉得冯保形势不会太差,心头略宽,微微露出笑意。

    刘金吾凑近些道:“您大可不必担心冯公公,他在皇上身边本來就沒办过什么错事,而且跟陈皇后、李妃娘娘关系也处得很好,既然让出这么大一步來,相信徐阁老也不会再得寸进尺,”

    常思豪淡然一笑:“冯公公是聪明人,还用得着别人替他担心么,倒是被树桩绊了腿的人心里未必甘愿,说不定要折些枝枝杈杈來解气呐,”

    刘金吾陪着笑容低下头去,对他这话犯起寻思:今日之事看起來收场圆满,但徐阁老既然有心往内廷渗透,接下來是否会在侍卫中动脑筋,实在难测,若真如此,倒是自己要坐不安稳了。

    常思豪摸酒壶已然温热,便浅浅斟了一杯端在手里,问道:“我买的衣服给顾姐姐送去了么,”刘金吾点头:“送去了,她很高兴,差一点就哭出來了,”常思豪知道顾思衣在宫里不愁衣食,自己送这礼物本算不得什么,想起她在冰湖之畔落寞的样子,心头一阵酸搅,搁下了酒杯,见刘金吾在旁察颜观色,笑容里有些暧昧,也懒得解释,让他候在此处,自上二楼。

    康三引着他來到赌场内室后退下,陈志宾赶忙起身相迎,马明绍也在,挥退闲人之后,听常思豪转述了郑盟主的意思,二人大喜,陈志宾振奋道:“如此咱们便能在京城明盘亮底扎下根子,管它谁家做庄,总有咱押宝的机会,”马明绍笑道:“前番少主欲与百剑盟联手未成,今日常爷却说得他们主动表态,可算是为咱秦家大大争回了脸面,少主若是得知,必定非常高兴,”当下命人去小汤山传讯。

    常思豪心想百剑盟所顾者乃是大局,仁人志士向不惜身,岂屑小小脸面,淡淡一笑,便欲告辞,陈志宾道:“常爷,伴君如伴虎,西苑虽不在紫禁城中,也是森严禁地,皇上待你亲切,我看也未必怀着什么好心,不如你就在独抱楼住下,跟少主联络起來也方便,”

    常思豪摆了摆手:“此事我自有区处,最近带刀不便,这个你们先替我收着吧,”说完将雪战刀解下递过,告辞下楼。

    回到西苑,刘金吾将常思豪送至南台,自去宫中回事,常思豪进了所住小院,两名宫女上前侍候,问起顾思衣,都说不知,常思豪见她二人目中茫然,多半是从别处调來,连顾思衣是谁也不认得,便不多问,次日清早洗漱已毕吃过早点,刘丙根先生提着药箱前來探视,摸他脉象无阻,大感惊奇,听他讲述过导引的方法,恍然赞叹道:“无怪说人身自有大药,古人真诚不我欺,老朽也听家父讲过导引之法,只当此术远医而近巫,并非正途,不料竟有此奇效,老朽多年只在针药上苦下功夫,是执于物而不知人也,研学再多,亦是步入歧途,唉,亏得东璧老弟还赠我‘半庸’一号,其实夸奖,我哪够得上‘半庸’,根本是‘全庸’才对,”

    常思豪笑道:“武学医道都是针对人体而出,却又同风异路,内伤或许不是医术所擅长,可武者若得了病,还是非來找您不可啊,况且武功再好也是杀人技巧,您这医术却是活命灯,从來沒听过杀一人能成仙得道,倒是都说救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先生行医多年,想必活人无数,早积下无量功德,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一番话说得刘丙根开怀而笑,常思豪一直以來对穴位经络这些多数用而不知,此一番运气窜经险些铸成大错,不免心有余悸,见他高兴,便借这机会询问一二,刘丙根对这些自然如数家珍,当下便将人体经穴知识讲与他听,说到具细之处,便以自身为例,褪衣捋袖指指点点。

    常思豪原是就话唠话,只想简略了解一些即好,沒想到他说起來便停不住口,只因讲到经络穴位,必然提到气血流注,说到气血流注,又难免提及五脏六腑生克关系,讲到相生相克,又难免延伸到阴阳应象,说得越來越多,将老人送走之后,在院中一边活动筋骨,一面琢磨:“照医家的话说,尸体摆在那里只是一堆肉,属于全阴之态,而精神为阳,有了这一点阳气,能够思考行动,人才称其为人,仔细想來,也确是如此,以前我以为自己对人体的了解已经非常全面,原來是知死而不知生,只算懂了一半,”当下收敛心神,以导引之术调动气血,踩着天机步法环院中缓缓踱行,过不多时,随着扬手落足,步伐的迈动,呼吸变得深沉匀静,体表卫气腾起,宣棉柔絮,将袖管间不知不觉撑鼓如帆。

    他注意力再向内收,将自身气血的运作状况与刘先生所言医理结合印验,一时整个身心都沉浸其内。

    不知行了多少时候,忽听砰然一响,有物体从自己身边弹开,他侧头瞧去,不禁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