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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满袖,天涯芳草暗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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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论实力,一个离弦便能与他旗鼓相当,青桦、周少锋等人能贴身侍奉木槿、许思颜等人,身手也相去不远。若真有心存杀机,他根本不可能逃出生天。

    到底还是顾忌着他的身份植。

    不论是萧以靖或萧木槿,还是他,都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萧家身份。

    他们要的是活捉他,和萧以靖挑他手筋一般,挑断他的脚筋,让他备受折辱,把他调教成被萧家遗弃的儿子该有的落魄孤凄模样……

    他从小便有着见不得光的身份,平生最盼望的,就是光明正大地站于人前,接受他人景仰敬畏的目光,——与他的身份相匹配的景仰和敬畏,而不是恶意的窥探和打压堕。

    从来缺少什么,便喜欢炫耀什么。一身红衣如火,处处扎人眼目,多少欲语还休……

    孟绯期冷冷地笑,垂头盯着腕间那两道丑陋的疤痕,神色愈发乖戾。

    沈南霜有些心惊胆战,忙笑道:“想来绯期公子福大命大,便是皇后不念旧情,也可安然无恙。那个相救公子的人,似乎身手相当高明。”

    孟绯期沉吟,“我并不认识他,但他的确救过我几次了。听他所言,应与我长辈有些渊源。”

    他禁不住又看向自己双腕。

    虽然丑陋,到底不曾留下太大后遗症。若非那人医术高明,救治及时,焉能保住他这身惊世骇俗、剑气吞虹的好本领?

    可伤他的是父亲那边的人,能与他有渊源的,岂不是母亲那边的?

    母亲家世贫苦微贱,才会操起那令子孙世代抬不起头的皮肉生涯,认识很多她这辈子本该无缘相识的朝中贵人和江湖异人……

    他一直没敢问那人和母亲是怎样的渊源,甚至根本不愿细想。

    便如此刻,他再不肯向下思索,甩开心头的烦恶,冷冷睨向沈南霜。

    “你好像对这地儿很熟悉?以前来过这里?”

    沈南霜抬眼看着满目疮痍的屋子,慢慢地笑了起来,“不是来过,而是住过。”

    “哦!”

    “我母亲是个妓.女,人人瞧不起的妓.女。她不想我继续被人瞧不起,便把我送来了尼庵。就是……这座庵堂。”

    不知因为怨还是愤,沈南霜身子在发抖,唇色也发白,“可惜,这里的师太受着我母亲用身体换来的香火银,依然瞧不起她,瞧不起我。待我母亲去世,再无亲人向她们进贡香火银,我便成了人人都可以踩踏到污淖里的小贱人,连烧火的老尼姑都能动辄对我拳脚相加……稍有违抗,便痛打一顿,丢在这间废屋里,拖着一身的伤挨上好几天的饿!”

    孟绯期这才认真地打量起这个曾与自己有过一夕之.欢的女子,当日太子府出了名的贤.良.人。

    华服艳饰,丰容俏面,早将曾经的落拓一扫而空,——而珠光宝气的浮华之下,掩藏着多少自.卑和苦楚?

    他问:“是纪叔明,还是太子救你出了火坑?”

    “是纪叔明……”沈南霜眸光闪了闪,往年在太子府如鱼得水备受敬重的生涯又浮上脑海,“不过,是太子……是当今圣上,彻底带我离开了这个所谓的佛门净地!”

    那曾经绚烂的回忆,对比今日之落拓,愈发让她委屈难言,眼圈便渐渐地泛了红。

    孟绯期觉出她的不甘留恋之意,不觉微哂,“便是如今没法跟在许思颜身边,好歹你还是纪府小姐,怎会出现在这里?今日不是你那好妹妹的大喜之日么?”

    沈南霜垂下头,不敢看他冷锐嘲讽的眼睛,干干答道:“我是追随皇上而来。”

    孟绯期冷笑,“你已不是他侍卫,随他来做什么?既随他来,便该相助他对付我才对,怎的反救我?”

    沈南霜便再禁不住,大颗的热泪直直滚落下来。

    她哽咽道:“他已有他的皇后,哪需我帮什么忙?只怕反嫌我碍手碍脚!”

    孟绯期不屑,“自然嫌你碍手碍脚。也不瞧瞧自己身份,许思颜能看得上你吗?他要的就是萧木槿那种从小当作未来皇后培养,能襄助他君临天下、稳固江山之人。至于你,你能帮他做什么?端茶倒水?铺床叠被?”

    沈南霜掩面哭道:“我自知卑贱,何尝敢心生妄念?我苦求来孤情花粉,也只敢冀盼

    他能稍稍将我放在心上,让我能时时侍奉身畔而已!不料……不料皇后娘娘这等容不下人,皇上如今竟越来越狠心!”

    “孤情花粉?那是什么玩意儿?哪里来的?”

    孟绯期眉峰挑起,黑眸因着那沉吟和玩味愈发地流光溢彩。

    不必任何迷.心之药,已自美得惊心动魄,蛊.惑人心。

    “是……是一种迷情花粉,雍王府的花解语姑娘给我的,本来十分有效。只是我们那位皇后亦懂歧黄之术,可能向皇上下了更凶猛的药物,才令它失了作用。”

    沈南霜被他盯得又是伤心,又是害羞,不觉间已说出隐藏最深的秘密。

    孟绯期倒未想到许思颜被下迷.情花粉之时,会是江北兵.乱之夜。

    那绝美的唇形懒懒一勾,他慢慢地笑起来。

    “是花解语说,皇后对皇上下了更凶猛的药,才致你的孤情花粉失效?这花解语……听闻当日皇后遇险,正是她和楼小眠舍身相救呢!这事儿……着实好玩!若这两人居心叵测,只怕……只怕咱们都不用出手,自有人会把这大吴江山搅个天翻地覆!”

    沈南霜懵然不解,“楼……楼相……他待皇上、皇后再忠心不过,竟会另有居心?”

    孟绯期轻笑,“对你来说,是好事呀!若皇上发觉身边的人都靠不住,或许又会想起你呢!”

    沈南霜微一恍惚,“是么?真会这样么?”

    孟绯期的修长五指一根根地敲着自己的额,终于叹气,“我当真快被你这女人蠢哭了!当日萧木槿居然为你这样一个蠢货丢了第一个孩子,真是不值,不值!”

    他忽伸手,一把将沈南霜扯到自己怀里,便去撕她衣襟。

    沈南霜跌入那坚实的怀中,一抬眼正对上孟绯期堪称倾城绝色的面容,不觉身子一僵,慌忙道:“绯期,你……你做什么?”

    “做好事。看在你我尚有一点香火之情,我便做桩好事,让你断了念想吧!”

    他低头,黑眸恰似一潭幽泉,清澈却深沉,直欲将人溺毙。

    沈南霜挣扎,呜咽道:“不……不要……不对,不该这样的……”

    孟绯期纾尊降贵,俯身在她耳边道:“别做梦了!有萧木槿在一日,你都别想接近许思颜!你信不信,若她再发现你一点半点的错处,新帐旧帐一起算,你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沈南霜一对美丽的眸子在他有力的冲撞下渐渐迷离,她大口地喘息着,却再也摆脱不了身上的男人。

    如果孟绯期换作许思颜,换作她朝思暮想的那个男子,该是多美妙……

    那似痛楚又似愉悦的喘息声里,断续传来女子怨毒的话语。

    “孟……孟绯期……我喜欢的只是皇上,皇上……萧木槿,萧木槿……让她去死!”

    ----------听说把南瓜放出来恶心人,利于大家减肥----------

    木槿明知萧以靖有意放孟绯期一条生路,也便无心继续搜索。

    许思颜知她心意,面上虽令人继续追查楼府着火之事,暗中使个眼色,下面的人自然心领神会,不过走个过场便罢了,谁肯深究?

    回宫时已是半夜,木槿犹自沉吟不已。

    许思颜静默瞧她半晌,问道:“你担心孟绯期再出什么阴招?”

    木槿愁道:“这人也忒难缠了些。其实我很想把他痛打一顿关起来,一生一世也不放他出来。”

    许思颜替她摘着鬓间簪钗,微笑道:“他的阴招都明着来,只要咱们多加提防,也不必太过忧心。倒是你那五哥……”

    木槿抚上如云鬓发的纤白五指一顿,“五哥怎么了?”

    许思颜道:“你预备微服前去看望楼小眠之事,我只在你离席后才和从悦提了一句,并未和旁人说过。孟绯期不可能预先知晓此事,也不可能跟踪你到楼府,那么,便极可能一直关注着你五哥,是尾随你五哥过去的。他身手绝高,今日动静闹得也大,若从此被居心叵测者利用,我们是不怕,你五哥孤身在吴国,恐怕有些麻烦。”

    木槿顿了顿,清澈无比的大眼睛眨巴着看向他,“大郎你可又胡说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五哥是你内兄,身在你的地方,怎能算孤

    立无援?管他什么孟绯期孟红期,有皇上一出手,自然灰飞烟灭!”

    一顶高帽子当头扣下,比十二旒冕冠还要沉……

    许思颜啼笑皆非,叹道:“娘子这般信我,我自然不能辜负所托。明日起多派高手暗中保护着,必定不让内兄受一分一毫伤害,如何?”

    木槿立起身来,笑咪咪地向他福了一福,“皇上圣明!”

    呃,居然用这副纯良无害的模样,悄然无声地挖了个坑给他跳……

    许思颜瞪她一眼,却毫无怒意。

    他叹道:“罢了,算来都是我不好。从前听了孟绯期蛊惑,做了回蠢人,让他尝了好处,如今竟敢故伎重施……”

    木槿难得地温柔而笑,一脸的贤良大度,“不妨。我不嫌弃你是个蠢人便行!”

    “……”

    蹬鼻子上脸什么的,他娘子倒是越来越拿手。

    但许思颜并没有机会安排人保护萧以靖。

    萧以靖第二日便入朝请辞,欲在当日下午回转蜀国。

    木槿因前晚打架追逐折腾了大半夜,回宫刚打了个盹,那边许思颜便已更衣上朝;待他下朝回来,听闻萧以靖辞行,便再也睡不着。

    许思颜见她蔫蔫的,遂道:“不如我陪你去送他一程罢!”

    木槿正喝着银耳粥,闻言顿了银匙,奇道:“咦,醋相公转了性了?”

    许思颜咳了一声,笑道:“什么转性不转性?你相公素来宽宏大量,温厚仁爱,你居然不知道么?”

    木槿丢开银匙一声干呕。

    许思颜的脸黑了黑,“不去算了!”

    木槿忙陪笑道:“我是真想吐,倒不是故意怄你。睡不饱觉真是人间第一痛苦之事!”

    “于是……真不去了?在宫里补觉?”

    “还是……去吧!不过他那正忙乱,我们大张旗鼓过去,多半会耽误他行程。”

    “倒也不妨。我们只带几名近侍微服出去,悄悄到城门口送一送他,便如寻常人送友人远行一般,既尽了心意,也免了那些繁文缛节,可好?”

    “……好!”

    怎能不好?

    今日一别,长路漫漫,山高水遥,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再见。

    难得许思颜终于释了疑心,她岂能错过这最后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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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其实并不是个出行的好天气。

    沉沉云色下,烟草萋萋,寒水泠泠。长亭古道,几株老柳在萧萧秋风里摇着日渐稀疏的枝条,飘落的黄叶扑到二人身上。

    木槿抓着被风吹得蓬松的发,问道:“今天我是不是很丑?”

    许思颜顺手将她发髻用力揉了两揉,浅笑道:“你几时好看过?”

    木槿脸儿一绷,“你的依依可人还在冷宫呆着哪,她可好看了,要不要把她放出来侍寝?”

    许思颜道:“不要!大鱼大肉吃多了,才发现还是青菜豆腐好吃!”

    木槿嗤地一笑,“只怕没吃几天就嫌没油水吧?”

    许思颜黑眸如有星光璀璨,温柔飘于她面庞,“为夫如今修身养性,吃斋不吃荤,看来这一辈子都得和青菜豆腐打交道了!”

    身畔尚有亲卫随从侍奉,木槿不由脸上发烫,瞪他一眼,从袖笼里拿面小小的靶镜来,欲整理整理鬓发,然后看着自己的面庞怔了怔。

    许思颜微笑,“怎么着?瞧着那脸黄黄的跟老南瓜似的了?”

    一夜未眠,加上策马奔出城来,兜了满面尘灰,乱了如云发髻,那小模样儿虽称不上丑,也真够憔悴的。

    木槿待要梳理一番,奈何她向来被人伺候惯了,此时发篦头油一概不全,想收拾也不成。

    许思颜见她郁闷,忙劝慰道:“没事儿,脸儿黄黄的也蛮好看。我都不嫌弃,天底下谁敢嫌弃?”

    木槿黑水银般的眸子一转,收了靶镜道:“不然咱们藏起来?目送五哥离去,

    在咱们也算尽到心了吧?”

    许思颜黑眸微微一凝,“你这么怕萧以靖看到你丑样儿?”

    女为悦己者容,敢蓬头垢面地面对他,却不敢面对萧以靖?死丫头莫不是忘了,她昨夜才跟他表白过,他才是她最喜欢的人,注定相守一生的夫婿……

    木槿做了个鬼脸,“我怕五哥会认为你虐待我。”

    “你……”

    许思颜好笑,心中却有什么翻涌升腾起来,看向小妻子的目光便愈发温柔深沉。

    木槿早拉过他奔出长亭,寻觅可容藏身之处。

    待寻了处视野开阔的大石藏了身,青桦等亦各自隐蔽妥当,许思颜携了木槿一起伏于荒草间静静候着。

    他自幼尊贵,从不曾这般贴着泥土山石趴着,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

    恐地面冷凉,他悄解了自己外袍垫到木槿身下,方笑道:“木槿,咱们像不像一对打家劫舍的山贼,正埋伏路边准备打劫行人?”

    木槿细细一想,居然心向往之,“若真是山贼夫妇,凭咱们身手,大约也饿不死。贵在自由自在,都是明刀明枪,不用和人斗心眼,耍心机,多快活!”

    许思颜不觉静了静,明珠般光华流转的黑眸便黯了一黯。

    好一会儿,他低低道:“放心,即便咱们是皇帝皇后,也终会有那么一天。”

    木槿便笑得明媚,却答得迅捷有力:“我相信。”

    许思颜欢喜,只感慨道:“可你心里终究是你的五哥最好罢?若我有一日要出远门,你会这般依依不舍?”

    “不会。”

    “……”

    “你要出远门,我自然跟着你一起走。天大地大,正好容咱们纵马观花,醉赏烟霞!”

    “……”

    许思颜默默将她拥紧,却如怀抱生命中的至宝。

    说话间那边已有车队迤逦而至。

    只看随从装束气派,已能辨出正是蜀国太子一行的车驾。

    除了几车随行辎重,另有数辆马车朱缨翠幄,应是那八名被许思颜退回蜀国的美人;最前方墨绿帷幔金线流苏的阔大马车,显然应该是萧以靖所乘了。

    许思颜伸手又在木槿脑袋上揉了一把,将她的云髻愈发揉成一团鸟窝,方悄声道:“小槿,你五哥躲在车里呢,恐怕今日你见不着了吧?要不,出去见见?”

    木槿摸摸满头乱发,恶狠狠剜他一眼,“不用!五哥自幼习武,最不喜窝在车中。那车中必定无人!”

    “是么……”

    “大狼神通广大,堆在案头的蜀太子资料怕有几尺高了吧?怎会连我五哥那点心性都不知道?这是在考验我呢?”

    “……”

    许思颜好一会儿方道:“有时候觉得你还是笨笨的好,这伶牙俐齿的,听得我想咬你!”

    木槿道:“这叫狼心不改,本性难移!”

    许思颜恨得咬牙,正要伸手过去掐她时,却觉木槿身子蓦地一僵,乌黑双眸却灼出异样的光彩。

    说不出是眷恋,还是伤感;也说不出是兄妹之情,还是夹着别的什么情分。

    不绝如缕,割之难舍……

    许思颜的手不觉将她揽紧。

    抬眼时,果见萧以靖骑了一匹通体乌黑墨亮、独四蹄雪白的骏马,却落在车队的后面,缓缓向前。

    他依然是一惯的冷峻淡漠,墨黑绣金的衣袍将他衬得稳如山岳凝默,几缕发丝被秋风吹得拂到俊美面颊上,却让这向来刚毅的男子忽显出了几分柔和来。

    他有些心不在焉,不过信马走着,并未注意周遭情势,更未发觉他的木槿妹妹正不远处深深望他。

    只是,蓦地,他若有所察,忽转头向后看去。

    仔仔细细地看着,仿佛在苦苦寻觅着什么。

    许久再转过头来时,那如夜的黑眸愈发幽暗如井,深不见底。

    其实……他也在期待木槿能悄悄出城送他一程么?

    许思

    颜想不酸也酸了。

    即便是亲兄妹,这般牵肠挂肚难舍难分,他也值得酸上一酸吧?

    他附到木槿耳边,正要酸上几句时,萧以靖忽又回头。

    这一次,他甚至勒住了马,向后凝神细看。

    离弦等亲卫在他身畔,立时也顿了身。

    但见城门方向漫漫尘沙汇作一道黄云,飞一般地扑地卷来;再稍近些,便见黄云之中有道红影,却似尘沙间开出的一朵玫瑰花,美丽夺目,清艳动人。

    待行至近前,愈发可以看出,来人是个生得亦如玫瑰花般艳丽的红衣女子,丰盈娇俏,眉目如画。她的乌黑长发早被吹得散开,瀑布般流泻于尘沙之间,她却恍如未觉,凝雪皓腕拍马上前,径冲往萧以靖。

    木槿正觉其眉目有些眼熟时,许思颜已在她耳边道:“是慕容琅。”

    木槿点头,“原来是你那爬了许从悦床的琅妹妹……”

    许思颜噎住。

    慕容琅是庶出,不如慕容依依尊贵,又在军旅厮混的时候多,连许思颜也不曾见过几面。但从亲戚关系讲,她的确和慕容依依一样,是他的表姐妹。

    二人说话间,已闻那边慕容琅喝道:“萧以靖!”

    萧以靖静候她疾驰而至,方微微一侧身,“乐和郡主!”

    听得这个称呼,慕容琅冷若寒霜的脸色愈添怒意。

    乐和,乐和,乐意和亲,成为眼前男人的侧妃?

    这封号何等讽刺!

    慕容琅竖了柳眉,欠了欠身,“听闻太子殿下今日舍得回蜀,我特地过来有两句话奉劝太子!”

    萧以靖淡淡道:“愿闻其详。”

    慕容琅执鞭在手,盯着萧以靖道:“我并非太子佳偶良配,劝太子回蜀后安心过自己的富贵日子,勿以慕容琅为念!”

    言外之意,她虽不好抗旨拒婚,但若萧以靖敢娶她,她必将其府第闹个鸡飞狗跳,上下不安;他若知趣,回蜀后便别打她的主意,悄悄将此事拖延,最好自此揭过不提……

    萧以靖黑眸冷清,再未因她的话显出丝毫波澜。

    他淡漠地答道:“你当然不是本王的佳偶良配。侧妃而已,高低尊卑之道,想必令尊令堂会在郡主出嫁之前好好教导给你。”

    可以堂堂正正和他站在一起的,只有正妻,也就是他的太子妃;侧妃是妾,位低而卑贱……

    就差没指着慕容琅鼻子斥她没有家教,太过抬举她自己……

    慕容琅气怒,扬手一鞭子挥下去,到底没敢甩向萧以靖,却“啪”的一声,将坚硬的官道硬生生打出一道浮土。她冷笑道:“我们慕容家行伍出身,我更是终年在军营厮混,向来我行我素,不懂什么高低尊卑之道,只怕入不得你萧家的大门!”

    萧以靖终于微微动容,无奈道:“如此无礼,吴都必定无人敢娶吧?怪不得令尊急于将你推嫁蜀国,原来是这个缘故!此事令尊做得忒不厚道,竟敢如此坑害本王!郡主既不懂得高低尊卑之道,何不去将令尊痛打一顿,顺带也替本王出口恶气?”

    他身后顿有异动,却是亲卫们纷纷轻咳或垂头,掩饰着快要绷不住的笑意。

    木槿亦在藏身处差点笑喷,忙掩住自己唇。

    回身看许思颜时,许思颜也正笑得眉眼弯起,低低向她道:“你五哥也忒不懂怜香惜玉……慕容琅好歹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呢!”

    木槿嗤之以鼻,“黄花?昨日黄花吧?”

    “噗——”

    许思颜忍耐不住,终于笑出了声。

    昨日黄花……

    这对兄妹到底像谁?没听说夏欢颜或萧寻这般毒舌呀……

    幸亏距离甚远,那边人马的注意力又都集中在慕容琅身上,倒也不曾有人注意到他们。

    慕容琅仗着艺高人胆大孤身一人追来,再不料竟被眼前男子寥寥几句羞辱得无地自容,一张俏脸已涨得通红,再顾不得女儿家的羞.耻之心,叫道:“你少拿话激我!我今儿个就明着告诉你,我最讨厌你这种阴损虚伪的男人!我喜欢的是许从悦!我从身到心,都已是他的!若你不怕戴一顶和许思颜一样的绿

    帽子,你便娶我吧!”

    暗处的许思颜不觉大怒,原来对她的怜惜欣赏之意顿时无影无踪。

    连慕容家这个看来最单纯的女孩儿都能这般当众口出秽言羞辱当今帝后,背后又该何等猖狂无度,目无君长?

    萧以靖黑眸一眯,却如一线永夜深深罩向慕容琅,竟让慕容琅生生地顿住口,只敢苍白了脸庞狠狠瞪他。

    可萧以靖薄唇一抿,居然柔声道:“我回蜀后必定第一时间派礼官过来迎亲。至于郡主能不能让我戴上绿帽子,到时还看郡主的本事!”

    素常冷颜冷面时,他给人的感觉不过是高贵冷傲难以亲近;此刻放柔了声线说话,轻轻飘在秋风里,竟幽冷如出地狱,令人毛发倒竖,噤若寒蝉。

    说完这一句,他已拨转马头,欲带从人继续前行,追那已经走出老远的车驾。

    慕容琅待他奔出丈余,方从那莫名的惊恐中回过神来,忽尖声哭叫道:“我便是一头碰死,也不会嫁给你!萧以靖你这畜.生!和萧木槿一样的贱.人!贱.人!”

    离弦随在萧以靖身后,再也忍耐不住,提起手边张弓箭,便要回身射她。

    萧以靖淡淡道:“何必与她计较?她往后生不如死的日子还多着呢!”

    “是!”

    慕容琅听得似寒冬腊月被人掷入雪地里,竟给他冷淡淡的的几句话冻在那里动弹不得。

    直到离弦收了箭,随萧以靖等奔得远了,渐渐身影模糊于漫天尘沙间,她才怔怔地滚下泪来,喃喃道:“畜.生!畜.生!纵然我生不如死,也要你和萧木槿……不得好死!”

    她拿袖子胡乱擦了把眼泪,拨转马头正要回城时,蓦地发现身后多了两个人。

    男子素黄衣衫,雍贵雅秀;女子长发披散,圆圆面庞蕴了几分慵懒,正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二人立于官道,素袖迎风,虽是极寻常的穿着打扮,也自有种绝世出尘的高贵清华。

    正是她刚刚痛骂过的当今帝后。

    饶是她胆大包天,此时也不禁手一抖,差点握不住鞭子,人已从马上跳下,惶乱地再张了他们两眼,方才勉强收了惶恐之色,直直跪到路上,梗着脖子行礼道:“臣女慕容琅,拜见皇上、皇后!”

    木槿懒洋洋地看向她,漫不经心地笑道:“其实我倒喜欢你方才的模样,敢说敢行,敢打敢骂,这番真性情……呵,比那些捧着心装贤良装柔弱的可顺眼多了!”

    慕容琅便抬起头来,一双杏眼盯向她,慢慢立起身来,捏紧了拳说道:“皇后不必如此惺惺作态。我的确咒骂了皇后,冲撞了蜀太子,该打该杀我领便是!”

    木槿叹道:“你这是打量着,有太后和慕容家护着你,皇上都得容让三分,不敢打你杀你,是吧?”

    慕容琅冷笑道:“谁不知皇上事事听皇后教唆调停,连养育了二十多年的母后都不放在心上?便是皇上容让,皇后不容让,照样可以拿出安福宫的威风来,将臣女大卸八块!”

    一边指许思颜惧内,不孝,一边说木槿嚣张跋扈,既可激许思颜重振夫纲,又可逼木槿收敛锋芒……

    木槿啧啧称奇,向许思颜笑道:“不想慕容家最厉害的姑娘,竟是这庶出的三小姐呀!这下我五哥府邸可热闹了!”

    许思颜击掌而笑,“嗯,大舅父特特向朕求来的金玉良缘,自然绝妙,绝妙!”

    木槿浅笑,“虽然只是侧妃,到底已是我娘家的人,再怎样的罪过,自然也不能打呀杀的。我便向皇上求个情,恕了她死罪罢!”

    “咳……皇后大人大量,朕自然依准。只不过如此没规没矩,嫁去蜀国恐怕丢了咱们大吴的脸面……”

    “那么……便小惩大戒吧!”

    她含笑扫过慕容琅,圆亮的眼睛里有水银般璨亮的辉芒缓缓划过。

    慕容琅不由心悸。她甚少在京,只远远见过这小皇后两次,只觉她圆脸大眼,顶多不过中上之姿,再无出奇之处;若再添上凶悍狠毒的恶名,活脱脱便该是个市井恶妇。

    可如今眼前的皇后举止舒徐,神清骨秀,端雅出众,即便慕容琅同为女子,亦能觉出她有种与寻常那些女子完全无法企及的美好和通透,令人心折心仪。

    无怪皇上会专宠于她,

    便连许从悦……

    她忽然克制不住地手足发颤,高声叫道:“我情愿被打被杀,不要你假惺惺为我求情!在雍王跟前,也这样装腔作势故作贤良吗?”

    “……”

    木槿与许思颜相视愕然。

    木槿问:“我故作贤良吗?”

    许思颜叹道:“若娘子肯在为夫跟前装出点贤良的模样,为夫也是开心的。”

    可惜分明还是一只时时预备伸爪挠人的小野猫……

    还有,他们到底听错了没?

    慕容琅指责木槿在许从悦跟前装贤良?而不是萧以靖?

    木槿笑眯咪问:“慕容琅,是不是从悦赞过本宫贤良,你不服了?”

    慕容琅涨红了脸,“他喝醉了都在喊木槿木槿,天天把自己关在府里折腾什么瓜子,对我避而不见,难道不是你逗引他的吗?”

    木槿犹未回过味来,许思颜已沉了脸,冷冷似蕴冰霜。

    “挑拨完朕的皇后,又来挑拨朕的兄长!学了军中汉子的粗俗,却不曾学到军中汉子的爽直!这张嘴,生得虽漂亮,可也太脏太臭了!”

    他扫过悄然回到身畔侍奉的周少锋等人,淡淡道,“把她丢直殿监刷马桶去!每天刷完记得把自己那张嘴也刷一刷!”

    周少锋等又是吃惊又是好笑,只得领命道:“是!”

    慕容琅大惊,红着眼圈高叫道:“皇上可以打我杀我,何必这样羞辱我?我……我宁可死了也不去……不去刷马桶……”

    那三个字连说出来都嫌脏,何况让她去动手?

    眼见周少锋等上前擒她,慕容琅再忍耐不住,扬鞭便打了过去。

    她自幼在军旅中长大,身手原是不弱。可皇帝身边的亲卫岂是寻常人可以匹敌的?

    不过三两招,早被众人擒住,竟将她反缚双手,寻了辆牛车来推进去,一径押着去了。

    只闻慕容琅兀自在车上哭道:“放开我,放开我!萧木槿你这贱人!”

    木槿抚额,自觉太过无辜。

    让她去刷马桶的是当今皇帝,她不骂皇帝,偏偏挑着皇后骂,这算是柿子挑软的捏吗?

    许思颜眉宇间已掠过杀机。

    慕容琅性情暴烈刚硬,一怒之下口出恶言也不奇怪。

    可如果慕容家的一名庶女都敢当面侮辱皇后,足以证明这家人真已无法无天,对木槿更是恨之入骨,绝难共存。

    或许,该是杀鸡儆猴的时候了。

    他正要说话时,木槿忽高声笑道:“你信不信本宫唤了雍王一起去直殿监围观你刷马桶?”

    慕容琅蓦地收声。

    牛车终于安安静静地滚了过去。

    直殿监掌管各殿及廊庑洒扫之事,刷马桶和清除粪便这类的脏活累活自然也归直殿监掌管。当日那个被引入宫意图污辱木槿的拉粪男人便属直殿监管辖。许思颜将慕容琅发落到那里去,未始没有替木槿出口恶气之意。

    待牛车走远了,许思颜才摸摸自己的玉冠,叹了口气。

    木槿柔声一笑,“放心,没绿。若我有帽子,倒可能是翠绿翠绿的。”

    “嗯?”

    “大狼睡过多少女人,我便有多少顶绿帽子!”

    “……不可理喻!”

    第一次听说男人给女人戴绿帽子的,尤其这男人还是天下至尊……

    许思颜瞪她一眼,却携了她的手走向亲卫牵来的马匹,低眸问道:“那蠢丫头那样辱骂你,你怎么还维护她?不是说,有一刀,还三刀的吗?”

    木槿思索道:“这个慕容琅,好像真的很喜欢从悦啊?”

    许思颜不由一顿,然后失笑,“不错。我只顾想着她竟敢对你如此无礼,现在看来,她不过是吃醋吃得疯了!难道她去纠缠从悦,并不是刻意的算计?”

    木槿道:“她生得挺美,性情也算直爽,若肯死心塌地跟了从悦,不帮着娘家跟咱们作对,成全了他们也不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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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许思颜睨她,“她喜欢从悦,可从悦避之如虎呢!或许……有人太过招蜂惹蝶,让从悦生了旁的念头?”

    木槿已行至骏马前,拍了拍马头,向许思颜顽皮一笑,“只要我不生旁的念头,你白操什么心?”

    许思颜不答。

    木槿已飞身跃上马,侧头吩咐自己的亲卫:“织布,呆会儿回宫后记得去直殿监说一声,吓唬吓唬那位慕容三小姐就可以了,可别真逼她拿马桶刷去刷嘴巴!”

    织布失笑道:“皇后娘娘怕雍王殿下以后真的要了她,回想起这事会犯恶心吧?”

    木槿道:“虽说从悦现在没这打算,但慕容琅惯会死缠烂打,指不定日后会有怎样的变故。从悦的颜面,不能不顾着。何况,马桶刷刷嘴巴,也太……呕——”

    木槿光是想着便觉得胸中翻涌,俯身一阵干呕。

    众人正在说笑时,许思颜瞧着她发白的面容,心中一动,忙上前揽住她的腰,轻轻一托一拉,已将她扯下马来,跌入自己怀中。

    他道:“沙尘怪大的,又逆着风,别扑了满头的灰。咱们乘马车回宫吧!”

    -------------别猜了,包子有了小包子了--------------

    马车行得甚是缓慢,快到酉正才回到瑶光殿。

    木槿已在马车里伏在许思颜怀间睡了半日,还是一脸的倦乏。

    而太医院的钱院使早就奉旨带了两名太医在殿中久候了。

    木槿正惊诧时,明姑姑已迎她过去坐了,笑道:“我原也想着,这几日该请太医来瞧瞧了!果然皇上细心,见娘娘劳碌着了,早早派了太医在这边候着呢!”

    木槿猛地记起癸水仿佛推迟了几日,不觉红了脸,才知许思颜不让自己骑马的缘由。

    不一时,钱院使和两名太医轮流诊过,然后相视一眼,一齐跪地禀道:“恭喜皇上!皇后是喜脉,喜脉啊!”

    许思颜坐在一旁已绷直了身,“怀上了?”

    “是,皇后已有身孕月余!”

    木槿的心跳猛地一顿,手已不觉移到腹部,好一会儿才如梦呓般反问:“我……有了?”

    明姑姑几乎落下泪来,挽着她直如挽着琉璃所制的珍宝般小心翼翼,却笑道:“对,对,公主……我的皇后娘娘有了,有喜了!”

    殿中有片刻的寂静,然后众宫人不免个个喜上眉梢,纷纷上前道贺。

    许思颜似悲又似喜,仿佛一时不能消化这个喜讯,反而是最后一个弯起唇角,笑容却有一丝凄凉。

    “父皇,娘亲,我们快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可惜……你们已经看不到……”

    嘉文帝这支素来人丁不旺,许知言只有许思颜一个独子;许思颜已经二十三岁,迄今无子。

    且许思颜如今独宠木槿一人,皇子皇女只能指望木槿的肚子了。

    于是她那个还完全没看到影子的肚子,被多少人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许思颜直接下旨封宫,只许木槿呆在她的瑶光殿里安心养胎,不许她出宫一步,更不许舞刀弄枪;殿外除了青桦等,又加了禁卫军巡守。有来往道贺的内外命妇,也不许踏入瑶光殿一步,只许在殿外请安。所有饮食应用之物,都需让太医验看过才许拿给木槿,以防有人暗动手脚。

    ——他自小见惯了那些勾心斗角,自己也暗中使过不少手段,自然懂得其中关窍,防范得竟比明姑姑等还要严实。

    木槿自在惯了,便是从前在凤仪院深居简出,每日里照样舞刀弄枪,习武摆阵,如今大部分时间被困于寝室方寸之地,极不习惯。

    可惜,这回明姑姑也不帮她了。

    “好歹养上两三个月的胎,待四个月时胎儿稳固,娘娘再要出这宫门便不妨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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