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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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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鸣起初有些茫然,直到郎六又小心说了一句,“鹿哥哥,我是小六,郎六,你记不得了吗?”

    鹿鸣像是忽然间想到了,全身猛地震了一下,蓦地瞪大了眼睛。郎六呼了口气,赶忙说,“你别怕,我跟我哥决裂了,因为一些事……”

    鹿鸣的反应却是大家始料未及的,他只是怔了一会儿,听到郎六的话反倒是犹豫着反问了句,“你……都知道了吗?”

    “啊?”

    “你父母的事……”鹿鸣抿了下唇,低声说,“是因为你爸爸妈妈的事情,是吗?”

    郎六震惊地瞪着他,喊出声来,“你知道?!”

    鹿鸣像是想到什么呼吸有些急促,十七瞥了他一眼,稍微伸手,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鹿鸣回过神来,抬头看看他,又看看眼前的一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知道能告诉你们什么,就把我知道的都和你们说吧。”

    见众人没有异议,他低下头来,喃喃开口,“我和郎……郎佑庭,是在孤儿院认识的。”

    *****

    三十年前。

    ‘姐姐,’小不点的男孩子拉着另一个小女孩的手,高兴地笑起来,‘有人一起要我们了!我们不用分开了!’

    ‘是呀是呀,终于肯一起要我们了!’小女孩开心地抱住弟弟,捏捏小男孩漂亮的脸蛋,‘鸣鸣一定要乖哦,到那里听姐姐的话,不要惹爸爸妈妈……哦,还有佑庭弟弟不开心,知道吗?’

    ‘嗯嗯!知道!’

    两小孩欢欢喜喜地走出孤儿院的大门,远远看到一个干净秀气的男孩子,立刻跑过去,一左一右拉住那小孩的手,笑眯眯地打招呼。

    ‘我叫鹿鸣,我是弟弟!’

    ‘我叫鹿盈,我是姐姐!’

    ‘我们是双胞胎哟~’

    男孩眯着眼看了看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孔,忽然伸手捏住了鹿鸣的脸,说了一句,‘小哥哥,你总算是我的了。’

    鹿鸣没太明白,不过三个小孩很快就混熟了,手拉手进了一辆豪车,坐在后车座里开心地聊天。

    ‘鹿鸣,鹿盈,’后车座里坐着一个衣容华贵的妇人,看着他们的眼神有些冰冷,却也是无可奈何,‘先和你们说清楚,我们收养你们,是因为佑庭喜欢你们,所以你们要听大少爷的话,不能没了规矩,要叫他大少爷,知道吗?’

    鹿盈乖乖应和,叫了一声大少爷,鹿鸣左右看看,便也跟着叫了,郎佑庭却是笑眯眯的,凑到鹿鸣耳边小声说,‘私下就叫我佑庭,别听我妈的。’

    鹿鸣眨眨眼,笑着点点头,‘嗯呐。’

    只不过是几次慈善活动,为了给公司提升一点美名声才来资助这家孤儿院,没想到郎佑庭跟着来了几次,就看中了一个小孩子,想养在身边做他的仆从。郎夫人好说歹说几次也说不动,只得随了他,只不过这俩孩子死活不愿意分开,没办法只能一起领养过来。

    本以为会是个麻烦,倒也有些出乎意料,这两个孩子都很聪明,跳级上了学竟也跟得上,尤其那个弟弟,能言善辩,聪明伶俐,长得又乖巧可爱,郎家夫妻二人便逐渐对他们上了心,开始待这两个孩子真心好了起来。

    郎佑庭是真的很喜欢这个鹿鸣,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会第一时间分享给他,整天小哥哥小哥哥地跟在后面叫着,黏人得很。鹿鸣也对他很好,把他当亲生弟弟一样宠着,有求必应,万事都顺着他。两个人就这么竹马竹马地一起长大,感情一直都很好,除了郎佑庭有时候因为占有欲太强,会把一些接近鹿鸣的男孩子女孩子都打跑以外,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直到若干年后的某天,刚刚参加完初中毕业典礼回来的鹿盈和鹿鸣,突然被告知郎家出了变故,老爷带着夫人和两位少爷逃跑了,不知道在躲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整个家就这么空了。他们没有了身份,再也没有资格住在那个富人区里,被撵了出来,无处可去,只得再度回到孤儿院,靠勤工俭学继续把书念下去。生活再次变得贫苦,那段锦衣玉食的日子就像是梦境一样,偶尔回想起来都觉得不真实了。

    直到某天,一个少年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那依稀熟悉的轮廓让他们大大吃了一惊。

    “鹿鸣,鹿盈,”少年走近了,再没有小时候温暖的笑容,变得冰冷又刺骨,“我要报仇,我需要你们帮我。”

    他们欠着郎家的恩情,当然要回报,郎佑庭告诉他们,曾收养他们的老爷是郎家的长子,而郎家的次子为了夺-权,设计杀害了长子的一家,却独独留了郎佑庭的性命,为了掩人耳目才把他收养过去,在外人面前假惺惺地摆出对他很好的样子。他只能装作毫不知情,潜伏在那个家里,伺机报仇。

    郎家的暗部“影”只认家主不认人,曾经效忠长子,此刻次子上位,便继续效忠次子。可鹿鸣不知道郎佑庭是怎么说服了影的二把手柯缨协助自己,他只是按照郎佑庭的嘱托,为了助他报仇而学了法律,姐姐则学了刑侦,两姐弟在外为他四处搜罗那次子的情报、行踪,终于有一天,让他们查探到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次子夫妻二人,准备带着小儿子郎六去南海旅游,而他们查到的密报上说,两人其实是去南海视察那边投资的油田,乘坐的也是单独的游轮,船上只有他们的下属和亲信。

    他们把情报告知了郎佑庭,并不知道他是怎么动的手,只知道某天夜里,那艘游轮的螺旋桨被人毁坏,发出的电报也全部被销毁,一船的人孤立无援地活活冻死在了海里,唯有那个小儿子侥幸被一个渔民所救,逃了一劫。

    郎家家主夫妻意外身亡,本就是轰动上流社会的大事,不是没有人怀疑他们的死因,鹿鸣为此四处周旋,为郎佑庭辩护,一点一点清除了所有挡在他前面的人,最终他们终于成功报了仇,郎家终于再次回到了长子的儿子,郎佑庭的手中,鹿鸣以为一切终于尘埃落定,却不曾想,这不仅不是结束,反而只是一个开始。

    *****

    “我和姐姐力保他夺回了郎家,那时候也因为替他打赢了很多场官司,我也有了名气,开始有很多公司抢着要我,我想反正报完了仇,我也可以走了,就去了一趟郎家,想要和他告别。”

    郎六一直面色惨白地听着他的讲述,霍逸站在他边上,安抚地握紧了他的手。

    “可他却软禁了我,他不让我走。”

    鹿鸣的声音略微激动起来,呼吸也开始发颤了,“他突然告诉我他爱我,爱了我很多年,我觉得很荒唐,我想逃开,可他百般地求我,求得我最后心软了,就答应了他试一试。”

    “所以就是那段时间,你住在我们家里。”郎六咬着牙说着。

    “……没错,他那时候倒是真的对我很好,可是我不爱他,我只是把他当弟弟,后来我实在没法接受,我还是想走,他就开始强迫我,第一次,第二次,无数次,强迫我和他发生关系,我恨死了他,想联系姐姐要她救我,却发现我姐姐也被他骗了,变得面目全非了……”

    韦一听到这儿忽然插口问道,“你姐姐……是不是还有一个名字,叫白莲?”

    鹿鸣猛地一震,忽然激动起来,“你认识我姐姐?!”

    “嗯……”韦一犹豫了一下,才说,“不过……她死了。”

    鹿鸣怔了好一会儿,眼眶渐渐红了,“我知道,郎佑庭和我说了……”

    “你姐姐为什么化名白莲?你们是双胞胎的话,你们两个……看着一点也不像啊。”

    “……她整了容,照着骆老夫人的模样整的,就为了能够接近骆老先生。”

    莫绝瞪大了眼,猛地攥紧拳头,“她是故意接近爷爷的?”

    鹿鸣愣了一下,“爷爷?”

    莫绝深吸口气,干脆把话挑明,“实话告诉你,我们就是骆家的人,他是骆一,是现在骆家的家主,你的姐姐和郎佑庭一起害死了我们的爷爷,差点又害死他和我们的爸爸,我们救你出来,就是为了报这个血仇,让郎佑庭血债血偿!”

    鹿鸣木然了许久,忽然低低笑出声来,只是那笑声实在太过嘶哑,刺耳又难听,许久才停了下来。

    “原来……都是报应……”鹿鸣哑声笑着,眼角却忽然淌出泪来,一滴滴坠落在地面上,“可都是他骗我们……为什么、为什么要报应到我们身上……为什么……”

    男人像是又要发疯了,浑身抖个不停,莫绝刚要说话,十七忽然走过去,单膝跪在鹿鸣身侧,伸手轻撩开他的刘海儿,从下往上压过去,然后抬头吻了下他的鼻梁。鹿鸣像是忽然被按了暂停键似的,忽然不抖了,反而是愣愣看着他,直到被男人抱住了,也许久没回过神来。

    “你还可以吗?”十七稍微按住他的后脑,让他的下巴抵在自己的肩膀上,“身体难受的话,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鹿鸣的确很不舒服了,肌肉又开始扭曲,的确是要发病的前兆,他闭上眼忍耐了一会儿,在十七怀里抖着声说,“绑、绑了我吧……好像……又要犯了……”

    十七回头看了下莫绝,莫绝只得朝他点点头,上前帮他一起把鹿鸣绑起来,然后便和其他人一起沉默着出去了。

    屋子里又传来压抑的痛叫声,戒毒本就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何况鹿鸣身上好几种毒素混在一起,要不是林医生的方子有效,他此刻说不定早就痛死了,根本挨不住的。

    郎六却像是没听到那些惨叫,愣愣发着呆,霍逸一直在旁边陪他,试探着说了一句,“鹿鸣说他和白莲被郎佑庭骗了,也许还有隐情,你先别难过。”

    郎六仍是充耳不闻,盯着地板一动不动。

    他怎么都没法相信,自己心心念念地想复仇,却是自己的父母最先害死了大伯他们一家,他还是不肯信,呆滞地坐在外面,连韦一和他说话也没听进去,满脑子暴风骤雨,根本没法思考。

    就这么一直等到了天黑,鹿鸣又清醒了些,郎六急忙要进去,却被十七挡在了外面,“他现在太虚弱了,明天再问吧。”

    “可是……”

    “问他也没力气说了,已经睡过去了。”

    “……”

    莫绝赶忙过来安慰他,郎六只得耐着性子等,晚上根本睡不着觉,睁着眼睛等了一夜,一直等到第二天鹿鸣再次清醒过来,才匆忙又跑进门去。

    也不知道十七昨晚和他说了什么,男人比昨天冷静了许多,情绪也不再激动了。

    “我姐姐接近骆老先生,是因为郎佑庭后来又跟她说,当年他合谋害死了我们的养父母,是郎老先生的帮凶。我姐姐一直都很相信他,我没被他囚禁的时候,也是那样相信他的,她当时答应他最后帮他扳倒这个敌人,之后就会离开,郎佑庭答应了。不过郎佑庭给她的任务,不是要杀了骆老先生,而是想把骆家据为己有,我姐姐想办法嫁进了骆家,一直在为他做商业间谍,只是后来……她爱上了骆家的大少爷,想抽身而退,可郎佑庭却以此为把柄一直利用她,我姐姐一边想报恩,一边又想摆脱这种生活,每天都很痛苦。而郎佑庭那时候也骗我,说我如果乖乖听话,就还我姐姐自由,我为了姐姐忍耐了他两年,直到有天我无意间听到他和一个人的谈话,才发现一切都是骗局,他一直都在利用我们,他说的仇恨根本全都是假的!”

    郎六听到这儿猛地一愣,急忙问,“什么假的?哪一个是假的?”

    “你的父母不是害死我们养父母的凶手,真相反而是相反的,”鹿鸣深深吸了口气,疲惫地说,“我养父虽然是郎家的长子,但是他……各方面都不如你的父亲,也就是他的二弟,当年的家主权衡再三,最后还是决定把郎家传给你的父亲,我养父……恼羞成怒,就设计杀害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抢了这个家主的位置。而当时的影部首领和老家主感情很深,当年逃走了,几年后折返回来,为老家主报仇,和我养父一家同归于尽了。当时郎佑庭不在他们身边,侥幸活了下来,郎家就传到了你父亲的手里,你父母看他一个人可怜,就把他收养了,其实他们是他的恩人啊,他最后却亲手杀了他们……”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权力,因为地位,金钱,就为这些东西……”鹿鸣嘲弄地说着,“他觉得郎家本应该是他的,那些数不尽的财产本就该是他的,管上一辈的恩怨如何,反正这个位置就该是他来坐,什么亲人,仇人,恩人,都没有这个位置重要。所以他处心积虑地编了个弥天大谎来骗我们,说什么郎老先生是元凶,骆老先生是帮凶,呵……他只要有需要,也许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仇人,他吃准了我和姐姐想报答养父母的恩情,就这么骗我们为他卖命,为他出生入死,一次又一次地拿谎言欺骗我们……”

    韦一终于理清了思路,想到曾经看到的那则新闻,忍不住问道,“所以你察觉之后,才在那次法庭上背叛他吗?”

    “没错,我当时真的忍受不了,他一次又一次强迫我,又骗我姐姐做那么危险的事情,我当时拼了命想摆脱他,好不容易有一个能上庭的机会,还正好是个命案,我就反告了他,证据也足够,也在法庭上告倒了他,”鹿鸣缓缓呼出口气,像是因为接下来的事情,身体不自觉发起颤来,“他也进了监狱,我以为我终于摆脱他了,急着去找姐姐跟她说明真相,可路上……却被他派来的人抓住了,还把我关在了一个公寓里。他还找了个替身演了一出戏,让我姐姐以为我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一直在医院接受治疗。我当时一直想办法逃脱他,逃了很多次都失败了,直到有一天,看守我的一个保镖不忍心,说要替我传话联系我姐姐,我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他,和他说如果没法救我也没关系,让我姐姐知道真相,让她一个人脱离火坑也好,那个人根本是骗我们的,根本一切都是假的。”

    “可那个保镖走后……却再没有回来。”

    “回来的只有郎佑庭,他也知道了我为什么背叛他,知道了我知道了他所有的丑恶面目,他就……再也不在我面前演戏了。”

    “就是那天后,我被带到了地下室,因为不听话,因为反抗他,他开始给我注射毒品,一个不行,就注射两个,三个……”鹿鸣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像是自言自语,双眼渐渐失了焦距,“就这样……他一直折磨我,到后来……根本不把我当人看了,我越痛苦,他越开心,他巴不得我死了……”

    鹿鸣的神色又开始狂乱起来,莫绝赶忙叫了声十七,十七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交给我吧,七爷你们先出去吧。”

    郎六神思恍惚地被众人拉了出去,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只余下鹿鸣粗重急促的喘息声,十七走过去,和往常一样坐在他身旁,鹿鸣极力忍耐着,喃喃着说,“绑……快绑了……绑了我……快点……”

    十七却是看着他,伸出手擦了擦他额头的汗,忽然躺在他身边,慢慢收紧了胳膊,“不用绑了,”他亲了亲男人血红的眼睛,低声说,“你身上都勒出血了,不能再绑了。”

    “可是……我、我忍不住……我真的要忍不住了……呃、啊啊!快、快点……”

    “没事,我抱着你,”十七的声音很低,和平时一样,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声音,却平静而沉稳地,一字字流淌进鹿鸣的耳朵里,“受不了就咬我手臂,以后我都抱着你,不会再绑着你了。”

    “你……”鹿鸣急促喘息着,意识逐渐混沌,有些无法思考,却仍是压抑着,用尽全力地问,“为、为什么……对我……对我这么……这么好……”

    “那个为你而死的保镖,如果他活着,应该也想这么做吧,”十七低声说着,亲吻他被汗水打湿的眼睛,“你不该遭受这些,你不该这么痛苦的。”

    “你是……可、可怜……唔!嗯……可怜我吗?”

    十七看了他好一会儿,没有回答他,反而是看着那双痛苦不堪的眸子,轻声喊了一句,“鹿鸣。”

    鹿鸣猛地一震,挣扎着想要看清他。

    这是第一次,他喊自己的名字。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了。”

    他模模糊糊地听着这些话,像是做梦一样,只是嘴唇被亲吻的刹那,他仍是用最后的一点理智睁开眼,看着这个眼角有着细纹,眼中总是冰冷的,像是经历过极致黑暗而冷漠无情的男人,他看到他睁眼望着自己,舔过被自己咬得血淋淋的嘴巴,而后撬开他的牙齿,在他彻底陷入昏迷的刹那,烙下了一个深入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