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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立意明确的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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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时感觉专注于徐天真一个人的作文日记,比批改两个任课班级学生的作文都难。因为从前身为语文老师,只需要专注于学生的作文水平就行,而今,他的任务是从作文中挖掘写作者的内心世界。

    一直到晚间12点半,吉时终于通读完毕徐天真的所有初中作文日记。这要是一般的语文老师,一定无法察觉出这些文章有什么不妥,实际上从表面看来,也确实没什么不妥,可如果联系作文和日记的时间来看,这里面可大有文章。

    吉时选出了两篇可疑作文,都是徐天真初一时候的,那时吉时还不是徐天真的语文教师。

    第一篇作文题目叫“我的秘密”。概括而言就是昨晚放学的路上,徐天真遇见了一个拾荒的老奶奶,老奶奶推着一个小推车正在艰难地上坡,车上全都是各种纸壳和塑料瓶。

    老奶奶因为力气不够,终于还是没能控制住推车,车子马上就要顺着坡度滑下去,身后的徐天真也顾不得身上穿着昨天妈妈刚给她新买的衣服,用自己的身体去挡下滑的推车。

    结果徐天真的肚子被推车的把手撞得生疼,摔倒在地,在地上跟着车子一起滑行了一米,尽管如此,她还是用尽全力拉住了推车。

    徐天真在老奶奶的搀扶下站起来,老奶奶问她疼不疼,徐天真说不疼。老奶奶说新衣服都破了,徐天真说没关系。

    回家后,徐天真跟妈妈说了放学时帮助老奶奶的经过,但是隐去了推车撞到肚子的事,她不想让妈妈担心,也不想请假去医院,因为她不想落下功课,也不想让妈妈为此花钱,她们家本就不宽裕。

    徐天真的肚子一直隐隐作痛,这就是她的秘密。

    吉时看过这样的作文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他不敢说其中虚构比重有多大,但至少这样的内容挺俗气的。要是换做小学生,还佩戴红领巾,那么胸前的红领巾的色号一定会深个几度。

    吉时曾经跟学生说过,哪怕是流水账也好,一定要写出真情实感,不要为了写作而写作,虚构一些没新意的小故事。真要虚构,就编个精彩的、出人意料的好故事。

    这篇作文表面看来平庸,但如果结合写作的时间——校运动会举行前半个月,就另有深意了。

    吉时记得,当时办公室里几个老师就讨论过校运动会的事宜,核心问题就是如何动员学生踊跃报名,因为每个班级参赛名额都是有要求的,三天内就得定下来,给参赛学生大概10天的训练时间。可是学生们对此并不感冒。

    都说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可是这些小公主小王子都不愿意吃苦训练,在大热天里运动竞技,别说让他们主动报名,就算是老师指定人选,他们还得千万个不愿意呢。什么身体原因啊,学习原因啊,家庭原因啊,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都有。

    所以说徐天真在运动会举行前半月就在作文里写自己为了做好事受伤肚子疼,这不就是未雨绸缪,曲线救国吗?

    至于说徐天真为什么不愿意参加运动会,答案除了懒和怕训练吃苦之外,她初一的一篇日记里也有答案。

    徐天真在一篇日记里写道:运动员的身材好吗?我不觉得。我认为身为女性就应该以温柔纤细和曲线为美。那些女性运动员身材壮硕,手臂上都是肌肉,腿也又粗又壮,根本雌雄难辨,我觉得一点也不好看。

    第二篇作文题目叫“我想成为爸爸的骄傲”。作文写到学校正在排练大合唱,参加市里的比赛。徐天真也被选入合唱团,她很开心,因为她一直在外地工作的爸爸正好会在合唱比赛那天赶回尚城,刚好能够去看演出。

    徐天真说,她很想成为爸爸的骄傲,让爸爸能够在回到本市后第一时间看到舞台上的女儿,女儿长大了,也漂亮了。爸爸也说了,到时候他会坐在第一排观看。

    可是徐天真担心台下的爸爸看不见她,因为徐天真的身高比较高,被老师安排在了第三排的边缘。

    徐天真很遗憾,也很羡慕最前方领唱的女生,她觉得那个领唱的女生一定就是她父母的骄傲,台下她的父母可以骄傲地告诉身边的观众,那个领唱是他们的女儿。

    而徐天真的父亲,只有一天假期的父亲却只能坐在第一排,全程都在寻找他那站在后排角落里的女儿。

    徐天真写得可怜兮兮,结尾煽情,多么想念爸爸,多想让爸爸看到台上自信美丽的自己云云。

    吉时到学校网站去翻看一年前大合唱的照片,在第一排的最左边看到了徐天真,她就站在领唱的斜后方,因为身高比旁边的女生高出半个头,非常显眼。好吧,虽然不知道校运会徐天真有没有躲过去,至少合唱这次她成功了。

    吉时可以想象,班主任看到这篇作文,对这个想念爸爸又心思细腻的小姑娘产生了怜爱,找到负责大合唱排练的音乐老师,又用这篇作文打动了音乐老师,破例给徐天真安排了一个前排位置。

    可问题是这位心软的班主任,也就是当时徐天真的语文老师记性不太好啊。再往前一个月,徐天真的作文里明明一笔带过地讲,她的父亲在她6岁那年就病故啦!这篇作文里的爸爸总不可能是鞋拔子马超腾吧?

    吉时也顾不得眼下的时间打电话不礼貌,心想着估计这会儿易文翰也在加班,直接把电话播了过去,把他从作文里获取的关键信息简要概括之。

    易文翰听完,先是长长呼出一口气,而后感怀:“有前科啊,而且至少成功过一次,这样看来我的猜测也许是对的。”

    吉时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易文翰,但是他也不傻,明白易文翰不可能有问必答,于是便把所有疑问提炼成一个问句,他问:“徐天真怀孕了吗?”

    易文翰叹了口气,犹豫了几秒后说:“还是处女。”

    本应是好消息,吉时却笑不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易文翰提审吴婧。

    易文翰直接抛出了徐天真的三篇作文“我的秘密”“我想成为爸爸的骄傲”“鞋拔子”。

    在提到“我的秘密”时,吴婧没什么反应;讲到“我想成为爸爸的骄傲”时,吴婧惊得双目圆瞪;有了前面两篇作文铺垫,易文翰再重新提到“鞋拔子”,吴婧似乎有所启发。

    “为了避免训练参赛,为了合唱中站第一排,为了让你跟马超腾离婚,徐天真可真是煞费苦心啊。”易文翰不想委婉,他一向讨厌处心积虑、利用他人善意的人,尤其这人还是个本该最天真无邪,纯真善良的孩子。

    “你在说什么?”吴婧不愿面对。

    “老师看到徐天真身上有伤,提出要带她去医院和报警,她说:已经没有必要了。我想,案发的前一天晚上,你跟马超腾写离婚协议,和平分手的事徐天真也知道了。她以为你是在看到她那篇作文后下定了决心,所以说已经没有必要报警。没想到,那时你根本还没看到那篇作文,你是案发当天早上给徐天真收拾书包时看到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吴婧咬着嘴唇,用全身力气忍住眼泪。

    “我们带徐天真去检查身体,结果是,她还是个处女。”易文翰面对吴婧也没多少同情心,因为滋养徐天真这颗恶果的土壤就是吴婧,“所以可想而知,徐天真身上的伤,增重,呕吐,假装惧怕异性,就跟虚构的老奶奶小推车和起死回生的爸爸看演出一样,全都是有目的的谎言。”

    吴婧肩膀耸动,脸色急剧变化。

    “你迟迟不肯离婚,徐天真一定劝过你很多次无果,所以她便想要通过校方向你施压。那篇作文她本是打算由她的语文老师交给你,让你看的。她知道,老师看过作文,再结合她最近的反常,一定会有所怀疑,找你确认。到时候你便再无选择,非离不可,否则你就是个甘愿拿女儿给丈夫献祭的恶母,会受到万人唾骂。”

    “别说了。”吴婧无力地抱住头。

    “你培养出了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儿,并且你明明知道马超腾对你女儿来说是个威胁,却任凭威胁存在,你的不负责任换来了女儿对你的反噬,她的谎言害你成了杀人犯。”

    “不要再说啦!”

    “徐天真不在乎说这样的谎会玷污自己的名誉,她知道,校方一定会替她保密,知道内情的老师以后只会更加宠溺她这个心灵受过创伤的可怜孩子;至于说这样做是诬陷继父,她认为这也不重要,反正她只要假装恐惧矢口否认,也没法立案调查,这事儿只会不了了之。”

    “你凭什么这么恶意揣测我的孩子?她还是个孩子啊!”

    易文翰无语,面对诸如“他还是个孩子啊”“你一个大人跟孩子计较什么”等等,就跟面对一个不讲道理只爆粗口飙脏字的对手,他只有无语。

    “承认吧,你杀错了人。我们已经还原了被你撕碎冲马桶的离婚协议书,马超腾已经要跟你和平分手,跟所谓真爱远走高飞,应该是放弃了再拿你的把柄当银行卡,拿你当自动提款机的寄生虫生活。如果没有徐天真的谎言,现在你们几个人皆大欢喜。”

    易文翰看得真真切切,他提到“把柄”一词时,吴婧非常错愕,这错愕证实了把柄的确存在。

    “我没杀错人,他该死!这么多年,他把我当什么?哼,想这么一走了之?想得美!”吴婧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立场,她是不是口是心非不好说,反正这么想能让她好过。

    “你在金秋月家里没找到你的把柄对吧?用不用我们继续帮你找找看?”易文翰透着点威胁的意思,“还是你自己坦白,到底马超腾抓住了你什么把柄?”

    吴婧眉毛一挑,一改之前的心虚,反而底气十足,“哪有什么把柄?我说过无数次,我只是去那个小三那里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你们要是不信尽管去找。”

    易文翰面不改色,实际上心里打出一个大大的问号,怎么吴婧这么自信他们警方找不到?他很快想到答案——吴婧还是知道自己因为女儿的谎言杀错了人,马超腾没有侵犯徐天真,他也不会像高朗推测的那样,还会时不时回来继续侵犯徐天真,他是真的想要走了,那个把柄他没有备份,是真的就像他说的,彻底毁掉了。

    难道真的要死无对证?易文翰不甘心啊,这案子不能就这么结了,他不能允许结案报告里有这样的未知,他经手的案子有这样的瑕疵。到底吴婧的把柄小辫子是什么?

    “看得出,你很疼爱徐天真,你这么疼爱她,这些年却任凭马超腾拿她来威胁你,你都不敢跟马超腾决裂。可见你的这个把柄的重要程度堪比你女儿。抱歉,我能想到的如此重要的事只有——人命。”易文翰郑重地说。

    一提到“人命”,刚刚还满脸自信的吴婧又是一惊,面色煞白。

    易文翰嘴角一挑,“果然,吴婧,你身上还背着别的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