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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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瞳不太明白现在这样是哪样。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图书馆上自习,赫赫有名的白芷成了自己的女朋友。她们不仅一起上自习,待会儿还要一起吃饭,更重要的是,她们俩刚才,在小树林里接吻了!

    尽管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带着轻佻的逗弄和恶作剧般的促狭,但它确确实实的发生了。

    如果不是情侣,谁会亲嘴呢?郑瞳想。她小时候和关系要好的闺蜜也会互相亲吻,亲脸颊,亲鼻尖、亲额头……不过那都是青春期之前的事了。女孩们一旦发育起来就各怀主见,用端庄和矜持把自己包裹起来,尽管还是会亲昵地挽着手臂,还是会头挨着头说悄悄话,还是会掐掐脸颊、捏捏手指,甚至嬉皮笑脸地互相袭胸……但接吻这种事,郑瞳没和任何“好闺蜜”干过。

    不知怎的,郑瞳脑子里除了“谢英华要杀了我”之外,蹦出来的第二个想法是:白芷可真牛B啊!

    光天化日,说亲就亲,动作行云流水,挑战反射神经!

    这时,余光里出现的另一个身影,打断了郑瞳的胡思乱想。

    ——卧槽,刚才不会被别人看见了吧!

    郑瞳像受了惊的兔子,整个人恨不得原地跳起来。

    然而当她真的抬起头,看清了来人时。她的表请,已经不仅仅能用惊愕来形容了。

    因为,所来之人——又是一个白芷!

    白芷穿着一身与季节完全不符的黑色斗篷大衣和黑色过膝长靴,整个人被裹得像一只纤长的黑鸦,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下。

    “你别信她!她什么都护不住,跟我走吧。”

    黑白芷边朝两人走来,边冷漠而坚决地说。

    而白白芷神色有些慌乱,却依旧挺直腰板,站稳了脚跟,和黑白芷对峙起来。

    郑瞳被这一黑一白长得一模一样的二人夹在中间,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顿时觉得头晕眼花,血压飙升。但至少,她还能清醒地辨认出:后来的这个黑白芷,才是她记忆里熟悉的那个白芷。

    不知怎的,她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就在这一刻,梦境骤然被撕裂了!两个白芷也被撕裂了!

    郑瞳目之所及之处,全部化作一幅巨大的画卷,接天连地,漫无边界,画卷上蔓延着蛛网似的裂纹。只是那些裂纹仿佛真实存在的刀刃一般,所到之处,无论岩石还是树木,无论飞鸟还是行人,无一不被劈开斩破,无一不是折断的裂痕!

    也包括……白芷。

    看着视野左右一黑一白两个白芷同时被拆得四分五裂,血肉横飞,却仍静止在当下这幅画面里无动于衷的神情。恐惧紧紧地攫住了郑瞳的心脏——

    “白芷——!”

    郑瞳一身冷汗,惊醒了!

    谢英华就坐在她的小床边,拿着一条毛巾狐疑地看着她。

    “思思做噩梦啦?”谢英华用毛巾擦着手,问道。

    郑瞳慌乱地点了点头。

    “没事,都醒了,过去了啊。”女人俯子,给了小小的女儿一个拥抱。

    郑瞳嗅着妈妈身上的香气,觉得心神安定了些许,她掀开被子下床,魂不守舍地踩在拖鞋上,一个趔趄,瘦小的身子顿时歪向一边。“哎呀你可小心点啊!”谢英华赶紧扶住了她。

    郑瞳站稳了,带着探究的目光看了看妈妈,像是在努力确定什么事实一样。

    谢英华被她盯得莫名其妙,然而只是伸出手摸了摸女儿的小脑瓜。

    “思思,妈妈问你,白芷是谁呀?你做梦的时候喊了人家好多次呢。”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郑瞳惊出一身冷汗,觉得心脏都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

    白芷是谁,白芷是谁……

    白芷是,自己大学时代的室友?还是女友?

    郑瞳自己都搞不明白,自然没有办法和谢英华解释。她胡乱摇了摇头,没有回话,趿拉着兔耳拖鞋走到卫生间洗漱去了。

    白芷是谁?

    ——对,她想起来了。

    白芷,是把她带到这里来,并承诺过会再次相见的人。

    “什么?入学考试!?”

    谢英华接到电话的时候,整个人像炮仗似的炸了起来。饶是郑瞳身处一墙之隔的餐厅,也被这音波震住,小手一抖,勺子就这么落了地。

    郑明和把勺子捡起来,拿去厨房冲洗了。

    客厅里,谢英华的声音重新变得温和,她带着笑意重复地说着那几句客套话,又带着笑意和电话那头的人一起抱怨了几句,最后在哎哎哎是是是谢谢谢谢的声音中,撂下了电话。

    “媳妇儿来吃饭了!”郑明和在厨房招呼道。

    谢英华带着一股鲜明的怒气,坐在了饭桌旁。郑明和自然不能视而不见,急忙凑上前问:“怎么了?思思上的小学有入学考试……这咱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嘛,分个班而已嘛。”

    谢英华埋怨地瞪了他一眼:“吃你的饭,咱们家思思那么聪明,还怕考试?我操心的不是这个。”

    “那你操心什么啊?”郑明和问。

    谢英华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面向郑明和说道:“咱们家,不是不在实验的学区嘛,这倒也没什么,我在实验教书教了六年,请他们给我行个方便也不过分。但是,思思不是才四岁嘛……”

    “噢,是不是不满六岁学校不收啊?”郑明和说着,就又开始慨叹,“唉我说你,让你别那么急,你偏不信,说什么严格限制入学年龄怎么也得再等两年,看看,学校那边拿入学考试卡思思了吧。”

    他说得漫不经心,又是难免有放马后炮的嫌疑,本以为媳妇会和他急赤白脸地辩解一番。可没想到谢英华拄着脸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羞愧地低下了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郑明和有点懵,两手挥舞着,似乎想用一个拥抱安慰安慰媳妇,却又懒得站起来走到餐桌对面去。最后他放下两条手臂,道:“嗐,那你急什么,一个考试而已,咱们思思什么时候犯过怵!是吧?”

    眼见父亲把话茬抛了过来,郑瞳慌忙接上:“放心吧妈,我全都会。”

    可谢英华还是伏在桌面上,难过地说:“刚刚是李姐给咱们透露的消息……说是,跨学区上学可以,提前两年上学也可以。但是咱们得有证据,证明这么小的孩子她资质足够优秀,心智发育足够健全她才能上这个小学。如果不巧赶上上头检查,学校也能有个交代。”

    郑明和底气十足道:“咱们的闺女就是资质足够优秀!心智发育足够健全!”

    谢英华翻了个白眼:“你个当爹的,你说这些有用吗?”

    郑明和:“我说这些没有用,那我还能给他们写个报告盖个章?”

    “那倒不用。”谢英华说着又叹了口气,“人李姐说了,入学考试是所有孩子必须有的。笔试三门,语文数学英语。只是……咱们思思吧,哦,还有其他提前上学的孩子,得在这个基础上,必须保证每门都超过90分,而且……还多加了一轮面试。”

    “面试?”郑瞳和郑明和同时瞪大了双眼。

    郑瞳心想:这年头,上个小学还得面试?

    谢英华赶忙摆手:“思思也不用紧张!就是有几个老师,和你说说话,聊聊天。”

    “不对呀媳妇。”这时,郑明和发现了盲点,“之前咱们不是打算,等思思上了小学之后再报英语班的嘛?这、这还有不到一个星期就入学考试了……她,她没学过英语啊!”

    “我操心的就是这个!”谢英华哀嚎一声,彻底伏在桌面上起不来了。

    郑明和也是一脸愁容:“这要是……给孩子找个家教,从零学起,那也没多少时间了啊。”

    夫妻二人坐在饭桌两侧,中间酝酿起焦虑的漩涡。

    可这漩涡波及不到郑瞳。

    不妨说,此时,只有郑瞳,不仅稳得一批,甚至有点想笑。

    ——开什么玩笑?她郑瞳上辈子可是英语专业的啊!临死之前还在复习专八呢!

    想到这儿,得意之余又不禁浮出淡淡的感伤。

    “嘿嘿,这事儿你们俩就放心吧。”郑瞳昂着小脑袋,喜滋滋地说。

    谢英华直起腰背,眼中迸射出希望之火——不知何时起,她开始会不经意仰仗起年幼的女儿了,而这份心思被她自己察觉到时,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她问:“思思,你又有什么鬼点子了?”

    郑瞳嚼着排骨的小嘴卡了一下,随即眼珠一转:“不就是ABCDEFG嘛……之前上中班的时侯,朵朵把她的英语教材拿到读书角,我就全都翻了一遍,简单得很!”

    谢英华满脸疑惑,可看得出她还是想要信任女儿:“可,光百~万\小!说有什么用,也没有老师教你们啊。”

    郑瞳说:“朵朵教我们呀!她都在外面学一年啦,她会的东西,我全都会了!”

    这下,谢英华跟郑明和只有感叹不止的份了。他们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不仅懂事,还如此好学!就这样在幼儿园的交友行为里,替他们省下了一笔请英语家教的支出。

    事已至此,尘埃落定,谢英华还是不忘感叹:“还是朵朵妈想得周到。之前我也考虑过给思思报个英语班,但是看她年纪那么小,总觉得上小学之后再学也来得及——小学那不也是从零基础开始教的嘛,谁知道今年弄了这么一出……啧,不过我还是觉得,幼儿园阶段,重要的还是培养培养孩子的兴趣爱好。那等上了小学、上了初中上了高中,每天都是补习班,时间排得满满的!等到那时再想培养兴趣、上个兴趣班?哪能挤出时间来呀!”

    “倒也没那么夸张,你别吓着孩子了。”郑明和道,“再说了,咱们不是说好了钢琴还得接着学嘛。”

    谢英华点头附和。

    是的,在毕业晚会结束之后的那天,郑瞳暂时放下了“三年之内让钢琴转手”的短期目标。

    那天她下了舞台,脸蛋被夏夜的风吹得凉凉的,谢英华迎上来用外套把她裹好,在她脸颊上亲了又亲。那一刻,郑瞳忽然觉得自己完成了什么重大的使命,不负众望,一股强烈的自豪感和成就感就这样自然地涌上心头。她攥着拳头,感受着自己手指上薄薄的茧皮,突然就很想掉眼泪。于是她踮起脚尖,使劲抱了一下谢英华,在她耳边说:“妈,谢谢你没拦着我练琴。我刚开始练的时候,真的以为自己做不到呢。”

    谢英华听了这话,又是欣喜又是心疼,忍着泪花问:“那咱们以后继续学钢琴,好不好?”

    郑瞳只犹豫了一瞬间,在那一瞬间,她想到了自己上辈子坐在琴凳上的若干次嚎啕大哭,想到了有记忆以来郑明和发过的最大的一次火怒砸钢琴,想到了老钢琴落了灰被合上盖子拉走的那一幕……真奇怪,她明明对这架童年回忆里的老朋友一点感情都没有,却在一瞬间产生了“留住它”的冲动。

    郑瞳搂着妈妈的脖子,带着哭腔说:“那你发誓,以后不许逼我考级!”

    谢英华发誓了。

    但她现在已然悄悄地后悔了。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郑瞳在爸妈面前表现得一向很稳。因此,在她拒绝了聘请英文老师急速补习的提议之后,郑明和和谢英华的心虽然揪得紧紧的,但还是同意了女儿的要求。

    郑瞳心想:唯一要记住的,还是低调!

    就算平时上课再爱走神,考试成绩再菜。郑瞳好说歹说还是保留着一份身为英语专业学生的底线,那就是——该考的证都得考,该会的知识都得会,否则毕不了业!

    只不过,她对更高的层次就没什么追求了,不像白芷。

    原本学校的规定是,大二可以开始报名专四,大四可以开始报名专八,不需要考四六级。可白芷不一样,她为了搞兼职,硬是在大一时拿下了四六级证书,写到简历上到处投——是的,她可能是那种绝无仅有的大一就能制作出简历的人——当然,在后续的学习生活中,郑瞳作为室友,眼睁睁看着白芷那一纸简历的含金量越来越高、越来越高……很多证书,都被后来考的更高端一些的给覆盖掉了。

    面对优秀的室友,郑瞳只能望洋兴叹。她对自己的要求不高,能达到专业平均水平就够了。

    是的,能达到专业的平均水平,就能混张毕业证了。能达到专业的平均水平,就能糊弄小学老师了!

    郑瞳想到这里,又是惭愧,又是窃喜不已。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白天,谢英华和郑明和只能把孩子一个人留在家里去上班;而晚上,则迫不及待地回到家里,检查女儿一整天的“自学”成果。

    郑瞳最开始说“太简单了,不需要学”,却难得被父母批评了一顿,郑明和硬起心肠,恨不得把“骄兵必败”的大道理给她讲三千遍。郑瞳实在是耳朵要被磨出了茧子,这才妥协,提出“自学”。而提起自学,谢英华一开始还是不放心,觉得孩子年纪小,没什么自制力。最终还是多亏郑明和提起了郑瞳之前自己练琴时坚持不懈的实例。实例一出,粉碎所有动摇的心。谢英华这才同意,并且次日就从同办公室的英语老师那里借来了小学一年级的英语教材。

    把教材递给女儿的时候,谢英华还在嘱咐:“妈帮你问好考试范围了,简单得很哪!你把字母表和前六课的单词句子背熟了就行啦。”

    而郑瞳急忙捂住耳朵:“妈!我不需要透题!你太伤我自尊了!”

    谢英华愣在原地,脸是红一阵白一阵,最后还是自我安慰着“女儿是天才,是妈妈做多余的事了”,边念叨边走去厨房做饭了。

    在家偷懒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郑瞳白天闷在家里,只有趁父母快回来的时候才把单词和句子匆匆抄一遍,晚上便又可以自得其乐地吃水果、看电视了。郑明和百思不得其解:这孩子不大点儿,怎么放着《天线宝宝》不看,天天喜欢和自己一起看《走近科学》和《法治在线》呢?

    郑瞳想的却是:这个年代的儿童动画都无聊死了,哪有这两个栏目适合打发时间。

    很快,入学考试的日子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