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文学 > 枭臣 > 第114章 逃离

第114章 逃离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银狐续南明唐砖

一秒记住【阿里文学 www.al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溧阳攻守到二十四日,已激烈到孟义山不得不亲自披甲上阵激励士气的地步。

    奢飞虎在城下暗调十数精良弓手攒射之,孟义山面颊不幸给流矢射中,当时就不支扑地,给部众抢下城头。

    主将生死不明,杭湖军将卒军心便告松动,终给奢飞虎一鼓作气攻下南城。

    杭湖军数千兵卒弃城从没有给围实的北门溃逃而出,在茅山东南麓又遇伏兵,终是难逃覆灭性的打击。

    溧阳距江宁并不远,但由于浙闽军早在二十一日之前就占领茅山西麓的溧阳,在短短数日之间,斥侯游哨就渗透到茅山以东地区,溧阳兵败的消息,硬是拖了一天才传到江宁。

    田常、奢飞虎所率的浙闽中路军三万兵马,胁裹数万民夫,则在夺得溧阳的当夜,趁湿土给严寒冻实,即从溧阳拔营北进,往江宁而来。

    江宁西南部的金山知县弃城而逃,给浙闽军前哨不费吹灰之力夺得。

    二十五日,也是高宗庭秘密抵达江宁的当日,也是王学善密奏淮东接鲁王进军营的当日,浙闽军中路、右翼两部大军约六万余兵马,从东南、西南两个方向逼近江宁百里范围之内。

    在文华殿得报溧阳失守、孟义山生死不明,陈西言也如受捶击,怔在当场,悲怆从心间涌出,忍不住浊泪横流,挂面枯瘦的面颊上,跪在殿上,额头叩得“嘭嘭”的响,说道:“臣对朝廷忠心日月可鉴,皇上若要离京,社稷犹在,帝室难存!”陈西言的声音虽然沙哑,却震耳发聩。

    永兴帝元鉴武本为溧阳失守的消息震惊,但听到陈西言这样的话,眼睛都气绿了,也不择言的骂道:“你这老匹夫,敢咒宗室,不怕朕治你欺君之罪?”

    张晏、左承幕、程余谦慌乱跪下来劝解,说道:“皇上息怒,陈相也是赤诚心盛,情急失言……”王学善这时候也被迫跪下来给陈西言求情。

    “你跪安吧!”元鉴武按耐住心里的怒火,要将陈西言撵出去,心里已经将陈西言烦透。要不是江宁的局面还离不开陈西言,他恨不得当场赐陈西言去死。

    陈西言头叩了嘭嘭直响,张晏怕给旁边的黄门太监示意,让他们将陈西言搀出去,万一陈西言以死相谏,整个局面就一点不受控制了。

    额头泣血,流入眼睑,视线也给模糊,陈西言头昏眼花的给搀扶出了,赶着王添、余心源给匆匆宣进宫来。

    陈西言回政事堂裹伤抹药,坐了半天,也不见皇上见召。头晕得厉害,心灰意冷之余,陈西言也不无心再去关心皇上在文华殿里与诸人怎么商议,让幕僚王约准备马车,先送他回府去歇息,心里仍奢望皇上不会愚蠢到真走出弃城出逃的一步,心里仍为杭湖军的覆灭悲怆不已。

    孟义山或有贪功之嫌,但要不是陈西言相约,也不可能只身进京面圣。

    孟义山只要不进江宁城,杭湖军就能学江州军一样,暂时留在外围,不用急切切的赶去挡到浙闽军的正面葬送掉。

    马车停了下来,陈西言以为到家了,掀开车帘刚要下来,才发现马车停在大街上,大街上站着一个人,头晕得厉害,视力大受影响,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是曾老国公。”幕僚王约在陈西言耳边说道。

    “曾老公爷,请上车。”陈西言心里也有疑惑需要跟曾铭新请教,见他主动挡在车前,便约他上车。

    曾铭新满头白发,也无仆从相随,在王约的搀扶下,艰难的爬上马车,在陈西言对面坐下,两眼相对,久久不语。

    “老国公观世事洞明如烛,敢问老国公,淮东有无异志否?”最终还是陈西言打破沉默,问出这个令人忌讳的话题。

    坐在车辕上代替车夫驾车的王约听了暗暗心惊,他不知道文华殿廷争的详情,但听陈相如此不加掩饰的跟曾铭新谈这个敏感的话题,也能知道局势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

    形势之危急不只是浙闽叛军即将兵临城下,而朝廷内外的守城意志到了崩溃的边缘。

    “江宁若能守住月余,淮东有异志也无异志;江宁若顷刻崩塌,淮东若无异志,但奈何天下百姓何?”曾铭新说道。

    王约在车帘外听得感慨万分,心道:奢家失去闽东之后,已成困兽,只能在江宁赌最后一搏。浙闽军夺徽州之后,停在宁国,就是要诱援军劳师远来、分而击之。淮东军急促赶来,即使胜也是惨胜。唯有江宁这边坚壁清野,只要江宁城不失,淮东军从左翼徐徐而至,江州军从右翼缓缓逼来,从黟山往北到江宁城这广阔区域,对浙闽军就是一个大陷坑。即使奢家从徽州得粮,能支撑半年,但军心、士气,绝对支撑不住强攻江宁一个月。

    当浙闽军在江宁城下成为疲军,淮东军与江州军合力夹攻之,胜负也不言自明。

    也是基于这点,王约当初才劝陈西言邀杭湖军进江宁协防,没想到正是自己的这个提议,害孟义山及杭湖军主力在溧阳覆盖。

    也正如曾老国公所言,只要江宁不失守,淮西有董原、江州有岳冷秋、荆湖有胡文穆,淮东即使有异心也会按耐住。

    情势发展到这一步,王约心里也只剩下沮丧、失望、失落,当初辅佐陈相干一番事业的雄心壮志早就荡然无存。

    “老国公既然这么说,为何又留在江宁城里不去?”陈西言问道。

    林缚当年办淮东钱庄,来江宁筹银子,沐国公是满城权贵里第一个响应的。即使有些隐情不为外人知,但陈西言、王约是能肯定曾铭新支持淮东的立场。

    “曾家也是世代受恩于帝室,江宁分崩离析在际,总要有些人替它殉葬。老夫这副老骨子已经派不上其他用场上,特来跟陈相做个伴!”曾铭新平静的说道。

    “文华殿之事已经传出去吗?”陈西言谔然问道。

    “满城皆知!”曾铭新说道。

    王约也是谔然,文华殿廷斗之事本是秘议,竟然在小半天时间里闹得满城皆知。

    那文华殿里的众人,必有人已经给奢家收买,那会是谁呢?程余谦、左承幕二人虽有私心,但不像,宫里的太监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是王学善吗?

    江宁每一步所走的臭棋都有王学善的身影在,但也想不通,王学善身为户部尚书,卖给奢家能有什么好处?奢家即使攻下江宁,在江州军与淮东军的夹攻下,也难以长守之,奢家应该谋的是江西。王学善能从奢家拿到什么好处?难道说王学善有把柄落在奢家手里?

    王约摇了摇头,他这时即使有所怀疑,这时节也无从追查了,永兴帝也从根本上不再信任陈相了,暗道:情势发展到这一步,即使永兴帝决心留下来,也挽回不了军心动荡。

    “皇上不想走,谁都推他不走;皇上想走,陈相你费老鼻子劲也难挽留,越留越成仇,”曾铭新悲切的说道,“无论是谁将文华殿之事传出来,事情已难挽回了,陈相又能怨淮东顺势取之?”

    陈西言无语泪流,说道:“这大好江山,这大好社稷啊!”只觉心口绞痛,无法再言。

    将入夜时,叛军前哨已到城南望山门外,满城震惶。

    宫内两度派人来请,但知永兴帝心意不改,陈西言心灰意冷,两度将宫中内臣拒之门外,直到张晏亲自过来,才让他进来。

    “奢家得江宁势不持久,巡狩淮西,犹有可为啊!”张晏苦劝道。

    “江宁总需人留守,皇上若还信任老夫,老夫还有一颗头颅可献,”陈西言意决道,“王学善、王添他们劝皇上去淮西的,那就让他们去淮西吧,老夫在九泉之下等着他们!”

    张晏听陈西言这番话,仍感到心里发寒,见他心意已决,情知难劝,再说皇上也非真心想让陈西言随行去淮西,江宁这边总要留个人收拾残局。

    虽说王学善言语间称对江宁情况熟悉,皇上去淮西,江宁也非不可挽救,但张晏也清楚,即使没有确凿证据,也断不能让有可能便宜王学善的事情发生。

    “皇上走挹江门吗?”曾铭新问道。

    张晏脸露迟疑。

    “呸!”曾铭新怒道,“老夫真不该多此一问,往东去维扬,尔等怎么不怕淮东水军两万兵马过来‘迎驾’;直接往北,尔等怎么不担心林庭立跟淮东同穿一条裤子?除了走挹江门逆流往西去庐州或去池州,尔等能有什么选择?老夫真是蠢啊,多此一问还惹来猜疑!呸!”

    王约心里冷笑,沐国公心存死志,这时候念及宗室旧情,心里有种种不忍心,多此一问,是想着给皇上指明一条活路,却给张晏的迟疑葬送掉了。

    林缚初办钱庄时,沐国公就拿出大笔的银子,眼光之准自有过人之处,也应是对淮东有深刻的了解才会如此。

    沐国公有这一问,难道猜到淮东会半道迎驾吗?

    张晏面有愧色,也无脸跟曾铭新问策,揖礼告退。

    很快委任陈西言为江宁留守的谕诏就送到府上来,却没有说明永兴帝携官员离开江宁的时间。

    永兴帝去淮西巡狩虽说只对五品以上官员传达密旨勒令随行,但是消息很快就传遍街巷。即使没有内奸掀风作浪,到这时候消息也不可能瞒住。

    稍有些头脸的人,都急着收拾家私逃离江宁,城里一团乱象,也根本无人有心收拾。

    城头守卒大量逃离,便是护驾巡狩的江宁水军也出现大量逃卒;兵甲丢掉满大街都是,都觉得混迹在百万民众当中,更容易逃过一劫。

    一时间江宁城里人慌马乱,彻底乱作一团。

    陈西言勉强振作起来,曾铭新、王约随他巡视城头,到底有些忠心的亲兵跟随,勉强将城头的形势稳住下来,但城里到处都有人抢劫、强奸、杀人,仿佛是最后的疯狂,站在城头看城里十数处地方起了火,衙门班役也彻底瘫痪。

    到拂晓时分,天际隐隐有火光传来,似是叛军更大规模的前哨队伍接近江宁外围,而在这时,宫城方向也有一队人马执火把而行,往挹江门内的水军驻营行去。

    皇上出宫了——陈西言朝执火处跪下,拜了三拜,算是为帝饯行。

    陈西言站起来,在城头望着从宫里出来的那队人马,心生悲怆,满心不舍,又问曾铭新:“老国公,到这时你跟我说句实话,淮东会半道迎驾吗?”

    虽说淮东水军的主力离江宁城还远,仅前哨少量兵力进入金川河口外的狱岛,但保不定淮东还有其他什么后手;也可能林庭立早得信率军赶在庐州之南迎驾。

    即使到这一刻,即使知道皇上去淮西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陈西言心里还是希望皇上还顺利进入寿州的。

    淮西虽以董原为首,但刘庭州、陶春、肖魁安以及楚王元翰成等人,皆有势力,所以皇上在淮西还是有可能凝聚忠于帝室的势力的。

    “蠢啊蠢啊!”曾铭新恨铁不成钢的骂道,“淮东不迎驾,董原或岳冷秋就真有实力收容他吗?愚不可及啊!愚不可及啊!”

    “什么?”陈西言吃惊的问道,“即使放皇上去淮西,淮东仍有后策?”

    “高宗庭就在江宁,陈相见或不见?”曾铭新说道。

    “林缚亲至又能如何,大势已去,除非淮东在这里能变成两万精兵来!”陈西言沮丧说道。叛军前部兵马离这边已经不足三四十里,而江宁四城军心浮动,将卒私自逃亡者甚众,陈西言凭个人威信也难阻止。只要皇上随水军出城,这边怕是不能多守住半刻时光,淮东兵马便是插翅也赶不及。

    陈西言不相信高宗庭一人进江宁,能改变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