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文学 > 大明望族 > 第十八章前尘影事(三)

第十八章前尘影事(三)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银狐续南明唐砖

一秒记住【阿里文学 www.al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这少年敦和亲切模样,颇有长兄之风,实看不出本主所认为的“藏奸”。沈瑞上辈子生活在大家族,见惯了亲戚之间的倾轧纷争,自然瞧出这少年所言并非做伪,便老实地点了点头。

    一时之间,兄弟两个很有兄友弟恭的模样。

    不只沈瑞察觉出沈瑾的善意,沈瑾也感觉到沈瑞的乖顺,心中感概万千。他只有这一个手足兄弟,心里哪有不亲近的,可沈瑞之前态度过于恶劣,从没有好脸色;他看在嫡母面上,又不好计较,兄弟才视同陌路。

    如今祖母不慈,父亲没担当,姨娘背了恶名。沈瑾初还怨愤,几日下来,也有些看开。子不言父过,不过长辈们如何,只要他无愧无心就好。兄弟之间如今能有这样的缓和,他分外欣慰,不免生出几分冲动,道:“二弟的院子还没收拾出来,客房又不宽敞,要不就挪到我院子里去,正好与大哥一起读书。”

    沈瑞闻言,却是愣住。

    这是怎么话说,一个中了“小三元”的廪生,一个三百千没背熟蒙童,一起读什么书?

    沈瑾见他没有拒绝,越发觉得这个主意好,口气越发软乎:“二弟,读书并不枯燥,等学进去了,里面有意思的很。族学里的先生教的急,你落的功课又多,总是有不会的地方,才会越来越厌烦书本。沈家书香望族,要是不读书,外人会笑话的。珏哥儿不是最爱与二弟争风么,二弟难道想差了珏哥儿去……”

    若说沈瑾方才赠药之举是七分关切,这劝学之说就是十分好心。

    沈氏一族,最是注重嫡庶,可为何无人轻慢沈瑾,无非沈瑾是个读书种子,前程可期;沈瑞劣名远扬,长成也不过一纨绔儿。沈瑞即便一时在族人面前露脸,得了怜惜,可要是依旧如本主过去似的不学无术,最终还是泯灭众人。只有埋首苦读、金榜题名,才能真正在家族、在这世道上立住脚。

    沈瑾但凡有私心,想到己身,也不会如此不避嫌疑地想要带了弟弟读书。毕竟在族人眼中,沈瑞之前遭罪,是郑氏“行事疏忽”之过。连带着他这个郑氏亲子,头上都落了是非。他若是避嫌疑,就当离沈瑞远些。

    沈瑾既不愿家中再生波澜,也是真心想要对弟弟友爱,才有了这样提议。

    沈瑞能感觉到他的殷切与认真,可这同自己的计划并不相符,只能拒了这份好意,为防节外生枝,不好提及自己想要离家之事,便轻声道:“谢大哥好意,等娘出殡后再说。”

    沈瑾的这份善意,他愿意接受,可不是眼下,也不是这个方式。否则“兄友弟恭”一出来,四房上下“其乐融融”,族人谁还肯为他出头。

    沈瑾看了沈瑞两眼,晓得他对读书本不热络,可听到珏哥儿的名字都没有烦躁,心下有些不解。他方才提及的“珏哥儿”,是宗房大老爷的幼子,与沈瑞同庚。

    若说沈瑞与沈瑾兄弟之间视如陌路,那同珏哥儿简直跟天敌一般。两人一个宗房幼孙,一个四房嫡子,都是骄纵的性子,见了面谁也不让谁半分,打小时候凑到一起,没有不打在一起的,等到长大些,彼此都没有半分好脸。

    本主最厌的人,既不是自家“二娘”,也不是庶兄,而是这个珏哥儿。

    沈瑞脑子里正想着与“珏哥儿”那个小胖子的恩怨,一时有些愣神。

    等回过神来,见沈瑾狐疑地盯着自己,哪里看不出他想什么,他摩挲着药油瓶子,道:“大哥,我已经长大了。”

    弟弟不再任性张扬,沈瑾欣慰也有,心酸也有,可也知道时过境迁,到底不同。这个家里,真心疼爱沈瑞的,怕是自有自己这个兄长。他便不勉强,只柔声道:“若是你不爱与大哥挤在一个院,就让管家将我隔壁的院子收拾出来。二弟如今九岁,也当迁到外院。”

    沈瑞道:“如今里外都忙着娘亲大事,还是等事了再说。”

    沈瑾想着弟弟若是正式搬到外院,不仅仅是收拾屋子家具,身边还要选人,正经需要好好张罗,如今匆忙之下,怕有什么不周全,便点头道:“那就听二弟的,等料理完母亲大事后再说。”

    沈瑾心里还是有些欢喜,因为对于兄弟两个以后院子相邻之事,弟弟并没有拒绝。

    兄弟两个回到灵堂后,此地立时换了气氛。

    沈瑾周身少了几分阴郁,越发坦荡,觉得自己之前真是迂了,不该因庶出身份多思,对嫡出的弟弟不冷不热。嫡母待自己,慈爱有加,尽到教养之责,自己只有感激的。而这个弟弟,即便与自己不同母,也是同父的亲手足,自己又是长兄,理当多些担待。

    沈瑞想的是,自己受身份所限,总不能与四房断绝关系。那样在外人看来,自己就过于冷情。沈瑾虽有些小聪明,却没有坏心。瞧着沈举人的行事,自己离开家后,与之想要“父慈子孝”怕是难了,还不如与沈瑾“兄友弟恭”,落在旁人眼中是美德,张老安人再出言诋毁也有个反证。

    沈全在家里,代母亲送完沈理,便回到沈举人家,看兄弟两个“温情脉脉”的模样,使劲揉了揉眼。

    他偷听了沈瑞与沈理的话后,心存不平,本想着是不是当疏远沈瑾。沈瑾固然受过孙氏教养,可“升米恩,斗米仇”,名分与家产在前,谁晓得郑氏母子会不会生了私心。

    没想到他不过回家半个时辰,这原本关系疏离的兄弟两个之间立时近了几分,沈瑾脸上多了热乎气,沈瑞也不在装哑巴,开始开口说话。

    这倒是将沈全弄得迷糊了。

    *

    内院,老安人房里。

    大家七嘴八舌,争得乱糟糟的,张老安人直觉得脑门子生疼,脸上的笑模样也挂不住。她瞥了九房老安人与汤二娘子一样,眼中多了几分鄙视。

    难道她是糊涂老婆子不成?一个一个的,都想要在四房头上拔毛。

    孙氏福薄,没出嫁女,也没有出嫁侄女,难道还要硬拉来一个给她作脸?什么阿物,死了死了也搅合得人不安生。

    张老安人心中咒骂几句,想着一直没有露面的族长太爷,到底心里有些不踏实。这些年,那个老不死可没少给孙氏撑腰。要是那老家伙铁了心要护着沈瑞,闹一出清点孙氏嫁妆之类,难道孙氏那些产业就便宜了沈瑞不成?

    出嫁女,即便无权分嫁妆,得一份细软也说得过去。张老安人只觉得心里有了主意,摸着额头,做出几分疲态,吩咐人上汤送客。

    等待客人都走了,张老安人揉着太阳穴对侍立在旁的郝妈妈道:“燕娘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

    郝妈妈端了甜茶上前,道:“可不是,表姑奶奶就‘接三’时露面,‘头七’与今儿都没来。”

    张老安人接了茶,吃了一口道:“瞧瞧今儿这些破落户,面皮儿都不要。就算家里要找侄女、侄女婿给孙氏做脸,还有燕娘哩,也轮不到那外三道的占这个便宜。”

    郝妈妈听了,不由呆住。就算她是奴仆见识短浅,也晓得这亲戚不是这样轮的。今儿上门的几位姑奶奶,即便与四房服亲再远,也是沈家正经地姑奶奶,管孙氏叫一声“婶娘”。老安人提及的“燕娘”,却是张家人,嫁给陈家为妇,同沈家可不相干。是侄女的辈分,可却多了一个“表”字。族亲与表亲,这分量可是不同。

    不过老安人一向心偏,恨不得将家业都分娘家一半,郝妈妈自然将腹诽咽下,奉承道:“可不是这个话。不管是惠娘子,还是平娘子,都曾受过娘子大恩。说句实在话,若是没有娘子帮衬,指不定这两个还在家里做老闺女哩。若老奴说,娘子当年手中也太散漫了些,帮了这个帮这个,哪里落下好来,可不是养了两个白眼狼。如今打着‘报恩’的名头,肚子里还不是算计着娘子留着的私房细软。也就是老安人,换做旁人,指不定就被她们给糊弄过去。”

    张老安人闻言,虽有几分得意,可想着孙氏嫁到沈家二十多年散出去数不清的银子,心里又疼的直抽抽:“都是那败家婆娘,装的好门面,如今人人都当四房是软柿子,恨不得过来滚一圈沾了一身银元宝去。老身倒要看看,谁能从四房割了肉去。”

    郝妈妈堆笑道:“有老安人坐镇,府里日子只有越过越好的,断不会便宜了那些破落户。”

    张老安人如今大权在握,面上很是自得,不过想到娘家人,不免疑惑:“不只燕娘,老舅爷与几个侄子也有些日子不登门。莫非外头有什么难听的话攀扯到张家头上?”说到这里,又带了几分恼:“都是那黑了心肝的混账东西,真是随了他娘,做出一出大戏,闹得家里丢了颜面,成心要坏四房名声,让你们老爷不自在了这些日子。”

    郝妈妈虽也不喜沈瑞,可想着近些日子,府里上上下下不见的养娘婢子,不免兔死狐悲,生出几分小心,对于小主人之事还真是不敢再说话。如今事情都闹到状元老爷跟前,就算状元老爷并非真心顾念孙氏恩情,只为了在面子,也会给沈瑞撑腰做主。真到了计较起来的时候,岂是一个“下人怠慢”就能揭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