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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嫁金莲王婆图利遭恶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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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济慌了,一手扯进王婆,双膝跪下:“我的奶奶,求你别吆喝了。我依了奶奶的一百两。怎奈我父亲在东京,我明日起身往东京取银子去。”

    金莲说道:“你既为我一场,休与干娘争执,上紧取去,只恐来迟了,别人娶了奴去了,就不是你的人了。”

    经济说道:“好,我雇上马匹,连夜兼程,多则半月,少则十日就来了。”

    王婆说道:“常言先下米先吃饭。我的十两银子在外,休要少了我的,说明白着。”

    经济连连点头:“这个不必说,恩有重报,不敢有忘。”作辞出门,到住处收拾行李,次日一早,骑上快马,往东京找父亲要银子去了。

    应伯爵是从小厮春鸿口里得知金莲在王婆家聘嫁一事的。那日在街上撞见春鸿,春鸿近日见家中各处买卖都收了,琴童儿、画童儿也走了,也有心另寻主儿。春鸿见应伯爵问西门庆家的事儿,便把金莲与陈经济的事儿说出,落后要应二爹帮忙找个主儿。应伯爵先前也听到一些有关金莲与经济勾当,不敢相信,今日方知不假,感叹不已。当下答应把春鸿推荐给张二官。春鸿感激不尽。

    应伯爵领着春鸿来到张宅,张二官见他生得清秀乖巧,又会唱南曲儿,答应留下,派人拿拜帖儿封了一两银子,往西门庆家讨他的箱子来。

    月娘见了拜帖,又知张二官补了提刑所掌刑之职,不好不与他,银子也不收,把春鸿的箱子交给了来人拿去。

    应伯爵把潘金莲聘嫁一事说与张二官听,张二官多次听应伯爵讲金莲才情外貌,便使家人拿银子去王婆家相看。王婆见天天有人登门,便咬住一百两不松口。来人还到八十两,王婆只是不松一丝缝儿。张二官想问问春鸿金莲人品,若好,就拿一百两去接人。当听说金莲在家养女婿被大娘子打发出来,慌忙止住家人休去王婆家了。他对应伯爵说:“我家现放着十五岁未出幼的儿子,上学攻书,要这样的妇人来家做什么?”又听李娇儿说,金莲当年用毒药毒死武大,到了西门庆家,又把第六个娘子娘儿俩生生害杀,更不敢再提金莲二字了。

    春梅卖到守备府,周守备见她标致伶俐,举止动人,心中大喜,与了她三间房住,手下使一个小丫环,一连在她房中歇了三夜。三日内,替她裁了两套衣裳,又买了个使女服侍,立她做了二房。大娘子一目失明,吃长斋念佛,不管闲事;春梅住西厢房,各处钥匙都教她掌管,十分地宠爱。

    这日,薛嫂来,把金莲出来在王婆家聘嫁一事说了。春梅晚夕哭哭啼啼对守备说:“俺娘儿两个,在一处厮守了这几年,她大气儿不曾呵着我,把我当亲女儿一般看承。自从拆散开了,不想今日她也出来了。你若肯娶将她来,俺娘儿们还在一处过好日子。”又把金莲的模样、本事说了:“诸家词曲都会,又会弹琵琶,聪明俊俏,百伶百俐。属龙的,今才三十二岁。她若来,奴情愿做第三的也罢。”

    周守备知道潘金莲原是西门大官人的爱妾,不会动这个脑筋,但经不住春梅这么一说,念头转了,使手下亲随张胜、李安,封了两方手帕,二钱银子,往王婆家相看,果然好个出色的妇人。

    王婆家开口一百两银子。张胜、李安讲了半日,还到八十两,王婆不肯。

    张、李二人回到守备府,报告守备,添了五两,二人拿着银子去和王婆说。

    王婆道:“媒人钱要不要便罢了,一百两银子少不得一分。”

    张、李二人只得又拿回银子来禀守备。守备便冷淡了两日。

    春梅见守备把此事丢了两日,便哭哭啼啼饭也不吃。守备见了,只得又差了大管家周忠同张、李二人带着九十两银子去与王婆家。王婆见了,越发作乔了:“九十两?前日就要让张二老爹家抬人去了。”

    周忠恼了:“三只脚蟾没处寻,两脚老婆愁哪里寻不出来!你这老淫妇连人也不识。你说那张二官府怎的?俺府里老爷管不着你?不是新娶的小夫人再三在老爷跟前说念,要娶这妇人,俺们会来这儿拿银子给你这个老淫妇!”

    李安一旁说道:“这老淫妇,害得俺两番三次来回跑。管家哥,咱去吧,到家回了老爷,好不好,教牢子拿去,拶这老淫妇一顿拶子。”

    王婆终是贪陈经济那口食,由他们骂,只是不言语。

    周忠三人回到府中,禀报守备。守备说:“明日兑与她一百两,拿轿子抬了来吧。”

    周忠说道:“爷就添了一百两,王婆子还要五两媒人钱。且丢她两日。她若再作乔,拿到府中,拶她一顿拶子,她才怕。”于是,约定过两日再去王婆家抬人。

    不料,周忠三人刚离开王婆家,武松便来到王婆家门首。

    武松发配孟州牢城充军,多亏小管营施恩看顾。次后施恩与蒋门神争夺快活林酒店,被蒋门神打伤,央武松出力,反打了蒋门神一顿。不料蒋门神妹子玉兰嫁与张都监为妾,骗了武松去,假捏贼情,将武松拷打,转发安平寨充军。武松走到飞云浦,杀了两个公人,复回身杀了张都监和蒋门神两家老小,逃躲在施恩家中。施恩写了一封书,皮箱内封了一百两银子,教武松去安平寨交与知寨刘高,请他多加看顾。谁知在半途听见太子立东宫,大赦天下,武松遇赦回家,到清河县下了文书,依旧在县衙当差,还做都头。来到哥哥的家中,找到邻居,接回迎儿。迎儿已长大,都十九岁了。有人告诉他:“西门庆已死,你嫂子前日出来,领在王婆家,早晚等着嫁人。”

    武松听了,旧仇在心。次日,出门来到王婆门首。正巧,金莲见王婆打发走了守备府的人,心里闷得慌,出房门站帘下散心,见是武松来了,心中“咚咚’直跳,唬得连忙闪入里间去。

    武松掀开帘子,问道:“王妈妈在家?”

    那王婆正在磨上扫面,听有人叫唤,连忙出来应道:“是谁叫老身?”定睛瞧是武松,心中也一阵发毛,道了万福:“是武二哥,且喜几时回家来的?”

    武松深深唱喏:“遇赦回家,昨日才到。一向多累妈妈看家,改日相谢。”

    王婆这才缓过气来,笑嘻嘻道:“哟,武二哥,看你比旧时保养,胡子楂儿也有了,且是好身量,在外边又学得这般知礼。”说着,让坐,点茶。

    武松坐下,喝了茶,说道:“我有一桩事儿和妈妈说。”

    “有什么事,武二哥只管说。”

    “我闻人说,西门庆已是死了,我嫂子出来,在你老人家这里居住。敢烦妈妈对嫂子说,她若不嫁人便罢,若是嫁人,如今迎儿也大了,娶得嫂子家去,看管迎儿,早晚招个女婿,一家一计过日子,庶不教人笑话。”

    王婆听言,不敢相信:“她人是在我这里,却不知嫁人不嫁人。”

    武松又说道:“万望妈妈成全,武松定当重谢。”

    “那好,等我慢慢和她说去。”

    金莲在帘内听得明明白白,又从帘缝内偷觑,见武松出落得长大,身材胖了,比昔时又会说话儿,一番旧心思又涌了上来:“这段姻缘,还是落在他武家人手里。”心中一阵欣喜,等不得王婆进来商量,自己掀帘出来,向武松道了万福,说道:“既是叔叔还要奴家去看管迎儿,招女婿成家,可知好哩。”

    王婆连忙说道:“只是如今她家大娘子,要一百两雪花银子才嫁人。”

    武松问道:“如何要这许多?”

    “西门大官人当初为她使了许多,就打这么个银人儿也够了。”

    “不打紧,我既要请嫂嫂家去,就使一百两也罢,另外破五两银子谢你老人家。”

    王婆听了,喜欢得乐眯了眼:“还是俺武二哥知礼,这几年江湖上见的事多,真是条好汉!”

    金莲听了,走到屋里,浓浓地点了盏瓜仁泡茶,双手递与武松吃了。

    王婆说道:“如今她家催得紧。又有三四处官户人家争着娶,都被我回阻了。你这银子,作速些拿来才好。常言道:先下米先吃饭,千里姻缘着线牵,休要落在别人手内。”

    金莲也说:“既要娶奴家,叔叔上紧些。”

    武松说道:“明日就来兑银,晚夕请嫂嫂过去。”

    王婆还真不信武松有这么多的银子,明日便可兑来。

    武松到家,安排布置妥当。次日,打开皮箱,拿出小管营施恩给刘知寨的那一百两银子来,又另外包了五两碎银,走到王婆家,要王婆拿天平来兑。

    王婆看着白晃晃一桌雪花银子,口中不言,心内暗想:虽说是前番答应了陈经济,他上东京去取,还不知几时到来。仰着合着,我见钟不打,却打铸钟?又见五两谢银。连忙收了,拜了又拜,说道:“还是武二哥晓礼,做事利索,知人甘苦。”

    武松说道:“妈妈收了银子,今日就请嫂嫂过门。”

    王婆笑道:“武二哥真是个急性子!门背后放花儿,你等不到晚夕了,也得等我往她大娘子那里交了银子,才打发她过去,你今日帽儿光光,晚夕做个新郎。”

    武松心中很不自在,不便过于性急,起身告辞。王婆打发出门。寻思:“她家大娘子交我发脱,又没和我说定价钱,我今胡乱与她一二十两银子,满纂的就是了。绑着鬼,也落她多半养家。”于是把银子凿下二十两,往月娘家里交付明白。

    月娘问道:“什么人家娶了去?”

    王婆说道:“兔儿沿山跑,还来归旧窝。嫁了小叔,还吃旧锅里粥去了。”

    月娘听言,暗中跌脚,打发王婆出门,与玉楼说:“六姐命休矣,往后只死在她小叔子手里罢了。那汉子杀人不眨眼,为他哥岂肯干休!”玉楼也叹息不止。

    王婆交了银子,高高兴兴到家,下午时教儿子王潮先把妇人箱笼桌儿送过去。武松在家又早早收拾停当,打下酒肉,备下菜蔬。

    天黑时分,王婆领着金莲进门,换了孝,戴着新钗髻,身穿红衣服,搭着红盖头。进门来,见明间屋内明亮亮点着灯烛,武大灵牌供养在上面,先自有些疑忌,不由得发似人揪,肉如钩搭一般不自在。

    到了房中,武松吩咐迎儿把前门上了拴,后门也顶了。

    王婆怕有事,说道:“武二哥,我去吧,家里没人。”

    武松说道:“妈妈请进房里吃酒。”说完,教迎儿拿菜蔬摆在桌上,又烫上酒来,请金莲与王婆吃。自己也不谦让,把酒斟上,一连吃了四五碗。

    王婆见他酒吃得恶,心里跳得慌,声音发着抖说道:“武二哥,老身酒够了,放我去,你两口儿自在吃盏儿吧。”

    武松丢下酒碗:“妈妈,休得胡说!我武二有句话问你!”说着,“嗖”地一声响,在衣底下掣出一把二尺长刃薄背厚的扎刀来,一手笼着刀把,一手按住胸前掩心,双眼圆睁,钢须倒竖:“婆子休得吃惊!自古冤有头,债有主,休推睡里梦里,我哥哥性命都在你身上!”

    王婆说道:“武二哥,夜晚了,酒醉拿刀弄杖,不是耍处。”

    武松喝道:“婆子休胡说,我武二就死也不怕!等我问了这淫妇,慢慢来问你这老猪狗。你若动一动步儿,当心先吃上我五七刀。”又回过脸来,对着金莲骂道:“你这淫妇听着!我的哥怎生谋害了,从实说来,我便饶你。”

    金莲还要嘴硬:“叔叔如何冷锅中豆儿炮,好没道理。你哥哥自害心疼病死了,干我什么事!”

    武松把刀“卡喳”一声插在桌上,左手揪住金莲云髻,右手劈胸捉住,把桌子一脚踢翻,碟儿盏儿落地粉碎。金莲被武松轻轻提将过来,拖出外间灵桌前。

    王婆见头势不好,便去奔前门,前门上了拴。武松一步又上去揪翻在地,解下腰间缠带,捆住手脚,脱身不得。

    王婆只得叫道:“都头不必动怒,大娘子自做出来,不干我事。”

    武松喝道:“老猪狗,我都知了,你赖哪个?你教西门庆那厮发我充军去,今日我怎生又回家了,西门庆那厮却在哪里?你不从实说来,先剐了这个淫妇,后杀你这老猪狗!”提起刀来,在金莲脸上撇了两撇。

    金莲只觉眼前寒光闪闪,慌忙叫道:“叔叔且饶放我起来,等我说便了。”

    武松左手一提,提起金莲,再一扯,把她衣裳扯剥下来,又一推,推跪在灵桌前:“淫妇快说!”

    金莲魂不附体,从实招说。从收帘子叉竿打了西门庆起,做衣裳茶房通奸,武大捉奸踢伤心窝,王婆教唆下毒烧化,直到娶进西门庆家中,一五一十,从头至尾,说了一遍。王婆听见,暗暗叫苦。

    武松在灵前一手揪起金莲,一手浇奠了酒。把纸钱点着:“哥哥,你阴魂不远,今日武二与你报仇雪恨。”

    金莲见头势不好,张口大叫,还未出声,被武松向炉内挝了一把香灰塞进口里,叫不出来了。武松把她掀翻在地,两只脚踏住她的两只胳膊。金莲拼命挣扎,把髻簪环都滚落在地。

    武松说道:“淫妇,自说你伶俐,不知你的心怎么生着,我看一看。”说完,用手去摊开她的胸脯,说时迟,那时快,把刀子去那白馥馥心窝内只一剜,剜了个血窟窿,鲜血邈将出来。金莲星眸半闪,两只小脚乱蹬乱踏。武松口噙着刀,双手去斡开她胸脯,“扑”一声,把心肝五脏生扯出来,血沥沥供养在灵前,又一刀割下头来,只见血流满地,迎儿在旁看见,唬得只掩了脸。武松这汉子,果然好狠!可怜金莲青春命丧,红粉亡身。七魄悠悠,已赴森罗殿上;三魂渺渺,应归枉死城中。星眸紧闭,直挺挺尸横光地下;银牙半咬,血淋淋头在一边离,真好似初春大雪压折金线柳,腊月狂风吹折玉梅花。亡年三十二岁。

    王婆见武松如此杀金莲,大叫:“杀人了!”

    武松听见她叫,向前一刀,割下头来,尸首两分。

    武松把金莲的心肝五脏用刀插在楼后房檐下。见约有初更时分,把迎儿倒扣在屋里。

    迎儿说道:“叔叔,我也害怕。”

    武松说道:“孩儿,我顾不得你了。”说完,跳过王婆家来,还要杀她儿子王潮。

    不想王潮听见王婆喊叫,就知武松行凶,推前门不开,叫后门也不应,慌忙去街上叫保甲。两边邻里都知武松凶恶,听知有事,谁敢向前,何况都知道这是在为他哥哥报仇,更没人去管这事。

    武松到了王婆房内,只见点着灯,一个人也没有。于是打开王婆箱笼,找出还剩下的八十五两银子,又有些钗环首饰,全都包裹了,提了刀,越后墙,赶五更挨出城门,投十字坡张青夫妇那里躲住,做了头陀,上了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