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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说不出口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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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找一个游离在社会边缘的小偷,遍布城市的天网摄像头是重要手段。担当主角的自然非擅长技术分析的宋格和彭浩谦莫属,两人坐在电脑前不挪窝,在海量数据信息里仔细排查。

    三天后的深夜,奚娮待在顶层豪宅的客房里,正不停的看时间。

    Mariana闯进来后,楚司淼就不让凌玥再住远离主卧的客房,而是让她搬进了奚娮原来使用的房间。这里和主卧仅一墙之隔,可以最大限度保证凌玥的安全。

    “你要是担心就给他打个电话吧。”凌玥放下手里的报告,抬头就见奚娮心神不定的样子。

    奚娮沉默着只是摇头,现在时间快凌晨一点了,楚司淼还没有回来。这三天他的行踪颇为神秘,人也愈发深沉。每次问他寻找小偷的进展,他都不愿意多谈。

    “我去厨房看看。”既然猜不透楚司淼的心思,奚娮决定把精力放在力所能及的事情上,打点宵夜就是不错的选择。

    凌玥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点头附和之际,桌上的手机响了。

    “楚队。”她赶紧接起电话,又朝奚娮打手势,示意她留下。

    “你准备一下,马上有车去接你。”楚司淼的声音传来,还混杂着些脚步回响声。

    “是。”凌玥清冷的应下,又赶紧给孔文彦去电话。楚司淼这个时候通知出警只能说明一件事,又有命案发生了。

    楚司淼把手机揣回兜里,保持蹲身姿势不动。头顶布满蛛网的电灯泡昏黄,映照着他线条分明的脸,留下一片阴影。

    饶是他心里早就清楚明了,但此刻还是做不到完全冷静。小偷死了,瘫坐在墙边,头部鲜血模糊,右手握着一支枪。

    两辆警车拉响警笛在空旷的城市道路上疾驰,窗外的街景从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变成秩序无章的矮房。

    奚娮看了看手机地图,他们已经进入莘桥镇。这里是S市经济相对落后地区,居民多是农转非,自建房自然不少。

    警车七弯八拐穿过数条小街,终于在一处很普通的小楼前停稳。

    奚娮下车,看着楼前不甚明亮的旅社灯箱,心里惴惴不安。

    “就等你们了,快走。”关亚楠已经等得着急,见了凌玥就忙不迭的把人往楼里带。

    3楼走廊上一派忙绿景象,奚娮发现擦肩而过的同事都面色难看,心里的不安更加强烈了。

    一直蹲在尸体面前的楚司淼翕动耳尖捕捉到凌玥的脚步声,终于站了起来,“旅社老板呢?”

    “在楼下,先去盘问吗?”杜骢见他总算说话了,忙上前答道。

    楚司淼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尸体性状看起来是自杀,但他还需要法医的专业鉴定。

    “楚队。”凌玥穿戴好防护用品,一进门就被南墙边的尸体震了一下。

    “尽快勘验。”楚司淼把位置让给技术人员,又朝愣在门口的奚娮招手。

    奚娮机械性的吞咽几次,才把注视尸体的目光移向楚司淼。只一瞬间,她就莫名的感觉悲从中来。

    身材高大的男人离得不远不近,大半张脸笼罩在阴影里。但他的眼神还是逃不过奚娮的观察,淡然的神色中夹杂着沉重,说明他心情不好。

    “你怎么找到他的?”奚娮压下情绪,上前询问情况。

    楚司淼没有回头看尸体,不带任何情绪的说,“天网监控追踪到他今天上午出现在临镇,尸体是旅社服务员发现的。”

    告诉奚娮的不是全部,楚司淼真正想说的,是他们还是来晚了。尽管这三天里追踪到了许多线索,可每次都迟一步。最后他还是没能超越死神,又和一条鲜活生命擦肩而过了。

    奚娮听着他愈渐低沉的声调,心疼的想说点安慰的话。可她最终选择沉默,戴上手套开始巡查现场。

    楚司淼见她不发一言的走开,心中百转千回的情绪被扑灭。她正在敲警钟,提醒他不可懈怠。

    奚娮缓步走着,认真观察。这个房间是典型的乡镇旅馆布置,陈设极其简单,用不了一分钟就能看完。

    两张单人床中间是低矮的床头柜,上面放着吃了一半的方便面,旁边的塑料袋里还有些零食。左边单人床上的被褥掀开一半,床边有一双塑料拖鞋。

    奚娮又去狭小的卫生间看了看,回到床边掀开枕头。

    一张白纸赫然眼前,上面还有字迹,“妈,我走了,对不起。儿子不孝,养育之恩只有来生再报。”

    “他是自杀的吗?”奚娮拈起遗书,心里产生了疑问。

    “是自杀。”凌玥听到问题,清冷的答道。

    她摘下橡胶手套,又换了副干净的戴上,才接过孔文彦手上的记录册,“根据肝温显示,死亡时间在23点至24点之间,死因是子弹近距离射入脑腔。死者右手虎口和食指有硝烟反应,太阳穴处有明显灼烧痕迹,符合开枪自杀的普遍特征。”

    “可是……”奚娮听了就是摇头,她一点不怀疑凌玥的权威性,但现场很多地方都让她觉得别扭。

    楚司淼听了汇报同样不置可否,拿过遗书道,“说说你的看法。”

    “我觉得这个人不可能自杀,如果真是他自己开的枪,只可能是受了胁迫。”奚娮立刻道出想法,神情肃然无比。

    屋子里的人除了楚司淼和凌玥反应冷静外,其他人都不淡定了。奚娮这是向王牌法医叫板吗?胆子太大了。

    楚司淼又把遗书交还给奚娮,准备好聆听她的分析。如果她接下来所说的话能与他心中所想契合,就算是毕业出师了。

    “他死前屋里还有一个人,但所有门窗锁完好。说明没有外人强行进入,而他主动开的门。”奚娮不疾不徐的说着,走到尸体旁边指了指他的衣领和裤腰。

    “死者自杀前在睡觉,半夜饿醒,就泡了碗方便面吃。面吃到一半,突然听到敲门声。他急忙穿衣服起身,以至于领口都没翻好,皮带也没扣在常扣的位置。”

    左栋和杜骢凑上去查看,果然如奚娮所说。死者的衬衣领子一边卷在毛衣里,一边翻在外面。他的皮带已经很旧,有一个孔明显比其他的大,但扣针却没扣在那处。

    “你怎么知道他死之前在吃面?也可能是白天或者晚饭时吃的呢?”左栋直起身,双手抱臂的问道。

    “现在天气这么冷,房间里又没有空调。如果他是几小时之前吃的面,那么汤汁该凝固才对。还有,水壶里的水还很烫,说明是才烧不久的。”奚娮又回到床头柜前,指点着答道。

    “很多人在自杀前都会吃饱穿暖,这不能佐证你的观点。”左栋看了看方便面碗里半干的剩汤,又拔出水壶塞子查看,还是没有认同奚娮的推断。

    奚娮微不可见的挑眉,嘴角也有了一点笑意,“死者没带任何行李,说明他来的仓猝。但这个能遮风挡雨的房间还是让他感觉安逸,他睡前洗过澡,被子和枕头上也没有过多皱褶,说明他睡的比较安稳。他在死前心理状态稳定,却留下了这样一封漏洞百出的遗书,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左栋抓过纸一看,惊讶的拔高声调,“哪里漏洞百出?”这遗书没毛病呀,黄毛丫头口若悬河的在说什么,完全不懂。

    “笔记颤抖、用力不均、多处顿点。”奚娮指了指几处墨点,又示意左栋看有明显水渍浸润的地方,“既然他已经做好了赴死准备,为什么还哭?何至于在写遗书的时候情绪剧烈波动?不过简单两句话,他就停顿了五次,真是太别扭了。”

    说完,她直视左栋满是震惊表情的脸,重复观点,“他是在受到胁迫的情况下写下遗书,然后开枪自尽。”

    “什么威胁能让他放弃生命?”左栋再次被奚娮的分析惊艳,但还有个弄不明白的问题。

    “当然是他的母亲。”奚娮唇畔的笑意又深一分,不高不低的声调中透着些许倨傲,“他深知活不到天亮,惊恐万分的写下遗书。他选择母亲作为唯一倾诉对象,足可见母亲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如果不是被人抓住了致命软肋,他又怎么会乖乖就范?”

    左栋迅速过了一遍奚娮的话,疾步跑了出去。若她说的全部属实,旅馆监控就一定拍下了那个威胁死者的人。

    “走吧,去和老板谈谈。”楚司淼也不去管左栋,领着奚娮出了房间。

    奚娮跟到楼梯拐角处,伸手去拽楚司淼的风衣衣摆,“你是什么想法?我分析的对吗?”

    刚才她用了不少逻辑推理法,不太确定推论是不是百分之百正确。偏偏师父又是一副深沉的样子,让她心里更没底了。

    “你看不出来我的想法?”楚司淼负手站定,只觉得她问了个傻问题。

    奚娮集中注意力观察,只看到了平静的表情,不满的说,“你绷着一张扑克脸,让我从哪儿看?”

    楚司淼本想再绷一会儿,却被她有些委屈的模样逗得破功了。他用余光扫视四周,确定楼梯间没别人后,探头迅速在她的红唇上一啄。

    “做的很好,我可以退休了。”她刚才的分析当真是丝丝入扣,有理有据。让他甚为骄傲,也非常欣喜。如果不是满屋子都是人,他当时就想把她扣进怀里亲个遍。

    奚娮只觉一股血气冲上脑门,整个人点穴般怔住了。楚司淼的俊颜近在咫尺,眼底眉梢尽是温和喜悦的笑意。他虽然没把她抱在怀里,但身上幽幽的海洋气息已如潮水将她包围了。

    楚司淼见她懵呆,又忍不住在她的鼻尖上落下亲吻。他自问不是个严苛的老师,小徒弟不用听了句表扬就愣成这样吧。

    “哎呀!”奚娮惊呼一声,窘迫非常的开跑。这男人太过分了,她不过是问问他的意见,干嘛使劲撩她呀。

    楚司淼看着她仓皇而逃的背影,被这样滑稽中带点憨的反应逗得微微一笑,心里也好像不那么沉重了。

    左栋是卯着劲去前台,又沮丧着回到案发现场的。旅社的监控在晚间9点钟左右瘫痪了,这一点楚司淼肯定早想到了,不过是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才没有点破。

    专案组成立短短十来天,左栋就清楚认识到了什么叫天外有天。就算他顶着803的光环又如何,浦江分局才是藏龙卧虎之地。他终于明白上头为何要把这次复查交给楚司淼,也彻底拜服了“特聘专家”的本事。

    楚司淼循例盘问了旅社经营者和一众服务员,证言不出所料的没有可取之处。像这种镇上的自营旅店不太重视安全守则,只要出钱就能入住,不需要身份证明。没有人会在意一个毫不起眼的住客,发现尸体也不过是服务员的误打误撞。

    访问结束后,楚司淼留下两个警员保护现场,就吩咐除了技术科以外的其他人收工了。

    车子开进市区一段时间后,奚娮才发现周遭的街景很陌生,终于开口打破长时间的沉默,“去哪里啊?”

    楚司淼没有回答,又把油门往下踩。路虎揽胜发出悦耳轰鸣声,疾驰通过黄灯闪烁的大路口。

    当车子停稳时,奚娮已经不知身在何处了。窗外是一幢居民楼,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亮灯的人家了。

    楚司淼从扶手箱里找了个牛皮信封,又掏出钱包取出一叠百元钞票,开门下了车。

    奚娮奇怪不已的跟上,安静的楼道里只有她的脚步声,前头的男人走的既稳又无声。

    楚司淼轻车熟路来到6楼,打开2号门旁的报纸投递箱,把牛皮信封放了进去。

    从上楼到下楼,一共用时不到两分钟。两人再次返回车里,沉默一路的男人终于开口了。

    “死者胡小山,是我的特情。”

    奚娮大吃一惊,下意识想去抓楚司淼的胳膊,手却顿在了半空。

    黑暗中,只见楚司淼靠在椅背上的轮廓。他的身形依然高大,浑身的气息却变了。没有一丝沉稳感,透着深深的疲惫。

    楚司淼握住奚娮微凉的小手放在膝盖上,嘴角勾起自嘲弧度,“胡小山的母亲和姐姐就住这里,他每个月都会来一趟,把生活费放在报箱里。”

    “你以后也会按时来送钱,对不对?”奚娮没来由的鼻子一酸,紧着喉咙问道。原来他大半夜来这里是为了这个,这是打算替胡小山赡养亲人的意思了。

    楚司淼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反复揉捏奚娮柔软无骨的小手。发现胡小山和“红衣少女杀手案”有瓜葛的时候,他比任何时候都担心他的安危。看到他惨死在旅馆里,他的心痛的像钝刀割肉。

    即使现在只有奚娮陪在身边,他还是必须紧守特情法则,不能向她袒露心声,也无法寻求安慰。

    他好想告诉她,胡小山其实是个好孩子,不过年少气盛一时失足。他从没犯过大错,在成为特情之前只是个小扒手。

    胡小山每天穿梭于市井,生性又有点小聪明。楚司淼看中他耳听八面的能力,和他建立了特情关系。一个20岁的孩子,怎么也不该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叫人如何不惋惜难过。

    奚娮久久看着旁边的男人,他拉着她的手,同时也握住了她的心。反复揉捻的动作,是那样无奈痛心的感受。

    思索一番后,奚娮脱掉鞋子,爬到楚司淼腿上坐定,又把他的头扶到肩上倚着,“累了吧,闭上眼睛歇一会儿吧。”

    “呼……”楚司淼深沉吐息,心弦悸动不止。他的小丫头呀,真是太聪明了,什么情绪都逃不过她的感知和观察。

    奚娮轻拍楚司淼的肩,柔声道,“你得把这里的地址备份给我,以后要是你有什么事来不了,我也好替你来。”

    到现在,她终于明白他这三天行踪神秘是为什么了。他一定多方寻找过胡小山,又因为和他的特殊关系不便明言。

    但即使不通过言语,奚娮也明白楚司淼现在的感受。因为早在十里店中学发生爆炸的那一天,她就看到过他如现在这般沉寂。那茕茕孑立于树下的背影分外沉重,被火光映照的心发出悲怆哀鸣。

    或许这份深重的悲悯情怀不是在他成为刑警后才形成的,在更早更遥远的时空中,在栉风沐雨于黑暗中的一百年里,这种情绪就已经深入他的血脉了。

    “奚宝儿,我该说什么?”楚司淼低声说着,磁性声线中有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的话击中了他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让他寻不到合适的语言回应。

    “什么也不用说,我都明白。”奚娮微微笑着,在他有些粗粝的短发上落下亲吻。

    她好爱他的沉稳,也心痛他的沉稳。在那些她无法触碰的旧时光里,他走得坚韧又艰难。但此刻,有她陪着,他就有了一处可以交托心灵的依靠,这就足够了。

    楚司淼用力闭了下眼睛,手臂缓慢用力,把怀中柔软的小人越抱越紧。复杂难明的情绪如洪水撞开他的心门,激起咆哮肆虐的狂澜。

    “宝贝,我离不开你。待在我身边,别让我找不到你。”

    “知道,我哪儿也不去。”奚娮听着他有些嘶哑的声音,感觉到后颈窝的皮肤烧灼的滚烫,坚定的回应道。

    当下,奚娮并未完全明白这句霸道中带有索求意味的话里隐含的真正意义,只是用力点头许诺。

    但楚司淼非常清楚,接下来要走的路是何其艰险。即使拥有超强的自控力,他仍然会害怕,只想禁锢住奚娮的身体和灵魂,不容彼此间有一丝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