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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怕你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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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钱可以买到许多东西。包括一套毗邻珠江,可以从355米高空俯瞰半个城市的高档公寓。满屋顶级奢侈品牌家具和软装饰,再外加专业服务公司每周三次的清扫保养。

    但这些于楚司淼来说都是身外之物,所以他毫不留情的把在G市工作时购置的住宅当做发泄工具,却不能为煎熬的心寻到一分释然。

    地球平稳完成一次自转,晨曦又一次穿透云层洒向大地。面积和“云玺”大宅相差无几的奢侈空间像刚被龙卷风洗劫过一般,能碎的全碎了,能拆解的也全被拆解了。

    楚司淼瘫坐在满是碎玻片碎瓷片的地板上,还有许多从枕芯里扯出来的羽毛飘在半空中没有落下。柔软熹光攀上他的银色长发,耀目如钻石火花的光点跳跃其上。可早间的阳光无力穿透发丝,他的脸还藏在阴影里。

    死寂般的几分钟沉默过后,楚司淼又伸出僵直的手,抓起一块巴掌大的液晶显示屏碎片,将它化为一捧砂砾。

    清脆的咔嚓声又激起了他的杀欲,本就四分五裂的70寸超级电视再次惨遭蹂躏。楚司淼发疯的用脚跺,用拳头砸,可怎么都赶不走脑海里盘旋的画面。

    数十张痕迹照片,四十多分钟记录视频,这是放在保险柜里的那张记忆卡里储存的内容。奚娮在一间酒店的卫生间里拍照、录像,以冷静到像是对待他人的方式完成了自我取证。指控一个名叫王栩的男人如何用药物控制她,如何践踏了她的清白。

    画面中奚娮那淡漠的神色击溃了楚司淼强悍的心理防线,堪称教科书式的操作手法把他的整颗心揉碎,直白到残忍的证词更是将他的理智吞噬了个干干净净。

    他心里的疑问终于得到答案,奚娮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报警,是因为那个畜生是米栗的男朋友。

    米栗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否求过情?一定有,不然依奚娮的性子怎么可能放过王栩。她又一次打落牙齿活血吞,到如今还在维护倾心相待的好友。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固执到魔怔的人,认定了就不回头,哪怕自己遍体鳞伤。

    “米栗,对,我怎么忘了她。”楚司淼嘶哑着嗓子自言自语,急急的去掏衣兜和裤兜。无果后,又失了魂似的傻愣住了。

    良久,他才从混沌的思维里寻出了个线头,拔腿往大门方向跑。他出任务前把手机留在了“云玺”,连保密电话也按照规矩交还给鬼灯檠了,身上根本没有能和外界通讯的东西。

    S市军用机场,杜骢一只脚已经踏上飞机旋梯,右衣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见是个没有备注的外地座机号,想都没想就摁了挂断键。可他的另一脚还没抬起来,手机又响了。

    “你好。”杜骢迟疑一瞬,边噔噔的往机舱里跑,边接起电话。

    “你即刻帮我找一个人,米栗,女,23岁,身份证号XXXXXXXX,昨天乘坐东航MU388次航班从G市到达S市。找到她马上带回分局,任何人不得擅自问询。”

    “可是,我……”杜骢被电话那头像是楚司淼,又不太像他的声音狠狠震惊了一把。可汇报的话才说了个开头,听筒里就只剩忙音了。

    杜骢疑惑不已,脑筋转得飞快。楚司淼这是从保密任务上下来了?可刚才的来电区号显示是G市,他不第一时间回来主持专案工作,跑去G市干什么?

    “G市,不对,奚娮这会儿不正在G市吗?难道是她出事了?”杜骢心里猛地冒出个想法,赶紧给关亚楠去电话。楚司淼刚才的声音很嘶哑,语调更是有别往日的焦躁。能让他急成这样的人,这世上恐怕只有奚娮一个了。

    G市刑警队在上班的第一时间响应楚司淼的要求,开始对王栩进行全面侦查。大半天时间过去,王栩的身家背景被翻了个底朝天。

    他不是我国居民,持的是马来西亚护照。他的外贸公司注册地在英属开曼群岛,去年通过G市招商引资计划来内地做生意。

    但刑警们把他的公司和几处房产搜了个遍,又调阅了出入境记录和各主要高速公路入口监控,没有发现任何踪迹。王栩就这样不见了,没有给公司任何交代,直接人间蒸发了。

    这个结果让刑警队如芒刺在背,大家商量来商量去,推举了曾跟着楚司淼工作过的一位组长去汇报。

    楚司淼听完汇报,情绪一丝波动都没有。这个结果他早就了然于胸,因为昨晚他已经把王栩的住处和公司搜过一遍。现在叫刑警介入不过是走个正规程序,没有别的用意。

    “继续排查走访,再向周边省市发协查通报。把他的信息传给海关和交警,有发现随时联系我。”楚司淼理了理衣摆,边吩咐边往办公室门口走。

    “楚队,这人到底犯了什么事?”小组长疾步跟过去,虽然特聘专家的命令不能拒绝,但总得告诉他们个侦查方向吧,光闷头找人可不行。

    楚司淼脚下步子一顿,给了多嘴的人一个警告的冷眼,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他现在没时间跟这儿耗了,得回去看看奚娮是否安好。

    凌玥是半夜被楚司淼从分局叫到这栋就居民楼来的,听到轻轻的开门声时,她的脸色十分不好看。

    “你到底叫我来干什么?就是守着她睡觉?”凌玥没抬头,只看着床上沉睡不醒的奚娮,冷声质问。

    她之所以情绪不佳,还是因为案子。两名警员和方秉添的尸检还没有完成,楚神探居然要求她来当陪护,实在有违她工作至上的原则。再说,奚娮没生病也没受伤,到底为什么需要有人时刻看着。

    楚司淼就像没听见凌玥说话似的,不紧不慢的在床边坐下。他探了探奚娮额头的温度,确定她没有因为昨晚站在雪地里受寒后,又轻轻握住她的小手。

    “我想请你帮个忙。”短暂沉默后,楚司淼下定决心。

    “什么事?”凌玥见他脸色很是沉重,不满的情绪化为担忧。

    楚司淼拉开小床头柜,把奚娮保留的几样证据拿了出来。

    “这是哪里来的?什么案子?”凌玥看着证物袋里的几样东西,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

    楚司淼深吸了口气,稳住情绪沉声道,“性侵,受害人是奚娮。”

    “什……”凌玥差点失声叫出来,赶紧捂住嘴。她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奚娮,又盯着楚司淼示意他解释清楚。

    “不要用分局的化验室,去找一家稳妥的私人机构。这件事不要向任何人透露,麻烦了。”楚司淼缓慢道出请求,避开凌玥惊诧的视线,只垂眸去看奚娮。

    她的脸色比昨晚好了些,和他的脑电波对接传来的波段也是平稳的。还好她没有做噩梦,睡得非常安稳。

    短暂惊讶过后,凌玥闭眼吐息良久,才接下证物袋,“知道了,这事我会办好,你放心。”

    楚司淼的用意她都明白,无非是为了奚娮的名声着想。一个女孩子遇到这种事有多惨,她感同身受。

    小卧室里又陷入安静,凌玥心里拿捏半晌,复又问道,“你准备让她就一直这么睡着?专案组你也要放手了?”

    从昨晚到现在,奚娮一直睡得非常沉,连翻身都没有。不用问也知道是楚司淼控制了她的脑电波,可人总要面对现实,他这样做不是长久之计。再者,他回来的消息专案组还没人知道,这是预备撒手不管的节奏吗?

    “凌玥,我很害怕。”楚司淼闭上眼睛再次加固对奚娮脑电波的控制,幽幽道出了心声。他非常害怕奚娮醒来,不敢想那会是什么样的状况,只能让她这么睡着。

    “我看奚娮的性格不至于,你别自己吓自己。”凌玥很是意外他竟能说出怕字来,而且还是这样无力又沉痛的语气。

    楚司淼心里苦笑不跌,以摇头回应她的劝解。如果昨晚奚娮浑身是血的样子被她看了去,怕是不会说出这么有信心的话了。

    痛意再次侵袭楚司淼的心,直到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他才又睁开眼睛,“案子怎么样?”

    “你还知道手上有案子?”凌玥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又迅速紧绷,“段凡和宋格前天失联了,在押的三个嫌疑人都死了,那个失语症伤者也失踪了。”

    “失联?柬方怎么说?”楚司淼惊了一下,捡了最关心的问。难道裴雨泽的设备被发现了,这不太可能啊。

    “昨晚进行过一次营救行动,但是扑空了。杜骢今天早上出发过去了,准备展开侦查。”凌玥语速稍快的答道。

    楚司淼眉心深锁,没有犹豫太久便起身了,“医院那边呢?”

    凌玥这次没有马上接话,她神情复杂的看了楚司淼一瞬,才摸出手机把方秉添说的谜语给他看,“杀害方秉添的嫌疑人就是那个失语症患者,你如果还打算管,就去看看监控吧。”

    “易卉珍和康靖是怎么死的?”楚司淼反复把谜面和几条分析看了三遍,才接着问。

    “狙击,几乎同时被12.7MM子弹贯穿头部,一击毙命。”凌玥回想着看到案发监控时的心情,只觉冷得渗人。

    “辛苦了,跟我回分局吧。”楚司淼又深深看了奚娮一眼,将手伸了出去。她现在状态控制的很好,大门口还有两个警员守着,应该不会有问题。

    “不用了,我坐车回去,你先走吧。”凌玥拒绝了他的好意,瞬间移动什么的还是太高端了,她怕承受不了飞起来的感觉。

    楚司淼也没强求,只俯身亲了亲奚娮的脸颊,就原地消失了。

    一秒钟后,楚司淼的脚尖落在浦江分局大楼顶层平台上。他没有着急下楼,而是吃了两颗药,又摸出手机拨了叶静斋的号码。

    简单的几句交流后,楚司淼望着雪后朗晴的天空再次陷入沉思。他现在的处境与濒临深渊无异,走的每一步都必须万分小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待他调整好心态下楼后,正巧撞见在专案组办公室门口踱步的伏琅。

    “奚娮和你联系过吗?”伏琅见到楚司淼就眼睛一亮,赶紧迎上前去。前天突然案情后,他给奚娮去电话想叫她回来,可电话一直打不通。

    楚司淼看着他急切的样子,正在组织语言的时候,关亚楠从楼梯间方向跑了过来。

    “楚队。”关亚楠冲过去朝上司敬了个礼,欲言又止的看了看伏琅。

    “就在这里说。”楚司淼听见她心里嘀咕着米栗的名字,就知道杜骢是把这项任务交给她了。正好他也有向伏琅明说的打算,不如让他现在了解吧。

    “没找到米栗,机场监控显示她是昨天6点左右到的。但她家里没人,邻居说好久没见她了。”关亚楠语速飞快的汇报。她现在忙得恨不得能有几个分身,这个无关痛痒寻人在她看来实属浪费时间,还是快点把情况交代清楚的好。

    “你在找米栗?”伏琅一听这个熟悉的名字就警觉了,虽然他和米栗只在N市有过一面之缘,但关于她的事情还是从奚娮口中听说过不少。米栗是奚娮的闺蜜,难道奚娮出意外了?

    “城市天网呢,看过吗?”楚司淼忽略伏琅的问话,紧抓着需要探究的问题不放。

    “看过了,她出机场上了辆出租车。我联系过司机,也查了车载GPS。米栗打车去了福利院,但院长说没见过她。后来的行踪就……”关亚楠见伏琅也是神色一秒变凝重的样子,心里就揣测上了。

    “知道了,你去吧。”即使楚司淼明白不能着急,但听到这样的答复,还是感觉挫败的很,连带着声调更低沉了下去。

    关亚楠踟蹰片刻,还是放弃询问,推门进了专案组办公室。

    “跟我来。”楚司淼给了伏琅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快步往支队长办公室走。

    进门后,楚司淼只将奚娮遭受性侵的事讲了个大概,但这已经足够让伏琅拍案而起了。

    他紧攥着拳头不停踱步,虽不至于发狂,但额角臌胀的青筋和泛红的眼睛还是泄露了他此刻有多么的愤怒。

    “奚娮现在在哪里?让我见见她。”半晌,伏琅才从胸腔里挤出压抑非常的声音。

    他的小师妹竟然被闺蜜的男朋友玷污,如果这话不是从楚司淼嘴里说出来,他半个字都不会相信。

    “我把她安顿在安全屋,等叶老明天过来,再带你们去见她。”楚司淼淡淡的说道,语气带着些许规劝的意味。

    伏琅听到叶静斋的名字,心脏不知怎么的突突一跳,莫名的愤懑猛然冲破了心理防线。

    “哗啦——!”他毫不留情的将办公桌上的几个文件夹扫落在地,又疾步回到沙发前,爆发似的揪住楚司淼的衣领。

    “老师岁数多大了,你难道不知道吗?!这种事情怎么能告诉他?你是想把他气死不成?!”

    楚司淼没有启齿,看着勃然大怒的伏琅,眼神一丝游移都没有。他会生气在情理之中,但他有话要和叶静斋谈,而且必须是面对面。

    “对你来说,奚娮算什么?”伏琅被楚司淼避而不答的态度刺激,无处发泄的怒火化为利剑,直指态度冷淡的男人,“你走得倒是潇洒,知不知道她这段时间过的是什么日子?!她不说,不说就能骗过我的眼睛吗?!她因为担心你,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现在她糟了这样的罪,你还打算公之于众,往她伤口上撒盐是不是?!”

    楚司淼忍耐着耳膜被震痛的不适感,待到伏琅骂完之后,才语气淡薄的开口,“伏琅,你越界了。”

    伏琅條的一震,紧绷到极限的手霎时卸了力。他背过身按住胀痛不已的太阳穴,连连吐息。

    楚司淼起身抚平被扯皱的衣领,凛冽眼神直直盯着伏琅隐忍的背影,“但凡伤害奚娮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伏琅往后瞥了一眼,语气重归平静,“你不必如此防我,对她,我从始至终,永远只有师兄这一个身份。”

    说着,他转过身,毫不掩饰的疼痛目光与楚司淼的眼神交汇,“但是,我心里也始终把她当妹妹看待。希望你能体谅一个做哥哥的心。”

    如果让伏琅扪心自问,他不否认对奚娮抱有特殊情感。但这份真挚的感情并非爱情,这一点他非常清楚。如果非要用一个词界定他们关系,应该是惺惺相惜。

    犯罪心理分析是人类理智与劣根性基因的博弈,是一次寂寞又无法停歇的远征。以生命尽头为终点,以本心为筹码。当你依靠天资和苦学登上一重又一重山巅时,真的会有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因此,伏琅才格外珍视奚娮。

    这么多年来,能和他的精神领域同步的,除了妻子,唯有奚娮一人。他不想失去这个珍贵的同伴,尤其是经历过谢红霞的事后,他更是小心到如履薄冰。

    伏琅心里想着,眼底竟泛起了薄薄水雾。好多年了,他都不记得上次流泪是什么时候。就连当年奚娮涉案,他的情绪都不像此刻波动的这么厉害。那天送机的感觉霎时又回来了,心酸不舍,还有强烈的不安,全部纠集在他心头。

    楚司淼看着面前虽然清瘦但脊背硬挺的男人,眼底的肃杀之气渐褪。伏琅的心声悠悠传来,被他一字不落的听得真切。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总觉得奚娮和伏琅之间有一条无形的纽带,原来他们是同类,伏琅的思想好像生来就能和奚娮同步。这是缘分,超越男女之情,是心灵支柱般的奇妙缘分。

    楚司淼浅浅的吸气,伸手轻拍了一下伏琅的肩,“放心。”

    伏琅用力闭了闭眼,用点头回应他简短又郑重的承诺,翻腾的情绪平复不少,随即又在心里笑了。

    楚司淼这样深藏不露,恐怕经常被人误会是个冷情的人。好在伏琅的微表情功底很扎实,楚司淼细微的眼神和语气变化被他观察的很清楚,也就自然明白他的心思。